其实袁辉的话是有一些水分的。

    账本在这个案件中的证据效果是用来证明马光鸿被杀的原因,并不能直接指证凶手是谁。简而言之,它只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间接证据。

    历史上由于证据瑕疵逃脱的犯罪在国外比较常见。证据效力能够直接给一个人定罪的比如凶器,遗留的毛发,现场遗留的dna等等。

    按理说账本远远够不上直接证据的威力,就好像谢凌做错了一件五十分的事情,袁辉嘴下给他判了七十分一样。

    谢凌再怎么玩世不恭,这下也气闷得吃不消。他闭着嘴,面无表情地站得笔直。

    袁辉趁机发了通脾气,其实也是想敲打一下他。谢凌毕竟再次推进了案子的进程,想要留下来办案是有理由的。可他身上还有股犟气,硬是不说话,场面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中。

    苏潘挪动着嘴唇想要开口,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窦珊皱着眉头看看两人,又复低头抄写账号数据,笔尖在纸上挂出莎莎的写字声。

    袁辉心中逐渐有些恼火,心说比你大的前辈都没这么不服管教的,“这次你在案件办理过程中有利有弊,虽然让案件在实质上有了进步,但有忽视程序正义的过错,这些我都会反应在你的工作报告里。你下去吧。”

    谢凌动作标准地敬了个礼,转身背脊就弯了,两只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离开。

    “谢警官,”窦珊忽然叫住了他,苏潘不敢说话,满怀希望地看着师姐。

    “你查到这些账户名有几个小时了吧,找到他们的主人了吗?”她一副讨要的口吻,态度自然地问到。

    其实有了账户名,刑警的网络能够联系到各大银行的系统,只要花上一段时间自己查看就行了,在这个谢凌被踢出局的时刻,窦珊还在淡定地压榨他的最后一丝工作。

    苏潘难以置信地看着窦珊,谢凌似笑非笑地看着窦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口袋里的几张薄纸,上面有各大账户的户主,地址,联系方式,是昨晚传真到夏雨办公室的文件。

    “昨晚我睡得晚,没来得及查。你不愿动的话,叫小苏去。”他说完冲几人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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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凌翻过身,正对着沙发的眼睛仍然闭着,小心地控制呼吸和鼾声,将全部精力集中在身后细微的声音上。

    夏雨在试探他是不是熟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后面那虚张声势的'给我一杯咖啡!'在他看来都有些可爱了。

    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导致一个叫谢凌的警察背上一个处分,谢凌却在两人这次见面前就关注起了夏雨。多亏了职业的便利,他可以查到她办过的所有案件,她入狱的师傅,还有她最擅长的领域。

    谢凌的狐朋狗友多,三教九流也打交道。这些人的身上通常都有鲜明的特质,各种能力在他们身上不是均衡的。他认识观察力非常敏锐的小偷,也结识过智商爆表的超市阿姨。他自有一套认人识人的功夫,他直觉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份上的律师有破解能力,另一方面实在好奇她在这个案件中的角色。

    早夏雨到达办公室以前,他偷偷把自己的手机偷偷放置在书架上,用一个盆景遮盖。录影方向正对着夏雨,清楚地拍摄到了她小心翼翼给谋杀案证物拍照,似乎还发送出去了的影像。

    谢凌把手机放在夏雨的桌上,让这段录像循环播放。

    图像清楚,两人的对话也字字清晰。这种没有经过剪辑、加工、表现完整故事的录像是很有说服力的。

    回忆上次的谢凌的伍佰元处分,夏雨以有心算无心。这次信息的不对称终于让她也吃了一个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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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律师......夏律师?”

    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传来,逐渐靠近。

    夏雨的思绪被拉回,声音沉稳地接上对话,“周小姐,你手上有丈夫家暴的证据没有?”

    “他们家在地方上有些势力,这方面比较讲究面子,给医院的说词都是车祸或者脚崴了之类。”周丽身体向前倾,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腹部微微隆起,双手抱住茶水汲取温度,“住的是独立的别墅,没有邻居可以给我作证。”

    “你说脚崴?崴到什么程度?”夏雨笔尖一停,“骨折了吗?”

    “医生说是骨折了,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周丽脸上的妆容厚重,生活的疲惫感身体里透露出来。眼神中充满了信赖和祈求,“这个有用吗?”

    “一般是什么原因发生家暴?”夏雨没有回答,换了个问题,一边在证据里翻找病历本,继续询问。

    女人支吾着,用轻微的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语气说,“他,他......有毒瘾,每次......就会变得不正常。有时候脾气很好,有时候又会发脾气。”

    “其实我们的感情很好,当初双方父母都反对,我们还是坚持过来了,好日子没过几年,他又染上了毒瘾,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周丽一只手放在肚皮上,表情呆木。

    “他有过戒毒经历吗?”

    “有,家里人怕他名声坏掉,把他送到国外戒毒去了。”

    夏雨低头在证据上写了一个问号,“他什么时候复吸的?”

    夏雨冷静清晰的提问仿佛一个让人依靠的准锚,把她从悲伤中逐渐带了出来,周丽回想了一会儿,“去年十月份吧,我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了毒品,他现在体重忽胖忽瘦的,我猜他一直断断续续在用。”

    夏雨在纸上记录着,“他吸食的种类是什么?”

    “□□,□□什么的吧,我不太清楚。”

    夏雨又问了几个问题,打了一通电话。

    “周小姐,最后这个问题跟案件无关,是我私人提醒您的一点。”

    “啊?啊。”周丽有些慌张,“你问吧。”

    “你离婚的决心有多少,是撕破脸一定要离婚。还是如果男方答应改邪归正,长辈对家产做一定处置后,有商讨的余地。”夏雨说,“要知道你已经有两年没有参加工作了,市场每天都在变化,你可能找不到以前薪水的工作。你的孩子以后会成为你组成新家庭的,”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措辞,“障碍。”

    周丽脸涨得通红,“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不是看着他们家家产才这么做的,我,我受不了他了才,我不喜欢我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

    夏雨静静地看着她。激动的余韵逐渐从周丽脸上褪去,她咬着下嘴唇,“我一定要离婚,也要孩子。”娇柔的声音带着点点哭腔。

    “你确定吗?”

    “确定。”

    夏雨心里叹了口气,“我要提醒您一件事情。既然您丈夫十月份还在用药,你怀孕的期间他身体很可能也不是干净的,他的身体状态不适合繁殖,换句话说,孩子有一定可能受到影响。”

    周丽紧绷起精神,听到这句话却放松了下来,“还是谢谢你提醒我,我每个月都有去做产检的。医生说孩子挺健康。”

    “你是不是对医生隐瞒了你先生的吸毒史?”夏雨放轻了语气,“吸毒导致胚胎发育畸形很常见。有些畸形可以通过早期诊断发现。但有些就是现代医学也不能发现的,只有出生后经过功能的检测才能发现。”

    周丽眼睛瞪得很大,她大学毕业就嫁进了张家,这方面专业知识和社会常识基本为零。她几次张口想反驳夏雨,都没有找到机会,手指紧紧抓住扶手,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中。

    “我给您预约了省医院的产科,你如果确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的话,和医生商量一下还有哪些检测没做到,尽量控制一下风险吧。”

    “打个电话把你先生一起叫过来,他应该在场。”夏雨顿了顿,“如果他状态不行,叫你的小姑张萍陪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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