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进小区,便直直朝着江慕家那栋楼而去。

    泊车,乘电梯,换鞋,进门。

    看到季穆清那一刻,南语长长舒了口气。从机场穿过长江大桥再转上高架,一路畅通无阻,可车内始终安静着,两人的无视无言,一度让她坐立难安,抓耳挠腮。

    南语轻快地向着季穆清跑去,搂着手臂甜甜叫了一声:“干妈”

    季穆清乐开了眼角,握着南语的手,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热不热”

    季穆清边说边拿起果盘,摘了颗红提递过去。

    “不热”,南语接过红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应答。

    江慕晚南语一步换鞋,这时恰好走到沙发旁边,可他突然顿住脚步,双手抱臂,一直盯着她刚才接过红提的右手。

    南语觉察,扭过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眼神懵懂像是在问:“怎么了,吃水果有问题”

    江慕指了指她的手:“脏不脏,你可刚摸过鞋”

    他面色如常,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南语回想到刚才进门时,她确实弓着身子用手退掉了鞋子,而且自出门这一路,她摸过手机,触碰过饰品,擦过热汗,额...

    现在她仰着头看着他,嘴里含着果肉,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行,紧了紧拳头,心里暗骂道:“假干净”,用力蹬了他一眼便赶紧起身快步走去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用力洗了洗手,还掬了一捧水漱漱口,朝着镜子里自己的投影愤愤不平地竖起中指,做了一个发狠的表情,又大摇大摆得在沙发上坐下来,自动忽视对面坐着的人。

    江慕自始至终都知道她偷偷做的暗示,挑挑眉,默不作声。

    “江慕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深夜1点多拿钥匙开门,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这不又让你多跑了一趟”

    季穆清笑着把刚削好的苹果重新递过去,抱怨地说到。

    “嗯,是不懂事”南语捏着苹果小口小口咬着,随声附和,有一丝丝报复的得意,凭着余光偷偷打量了江慕一眼。

    只见他长腿闲适地岔开,手臂搁在腿上面,弯着腰向前倾着身子,桌上放了一个小型u字玻璃杯,里面盛放的全是提前在模具里冷冻好的正方形小冰块儿,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因为温差还散发着白气,晶莹通透。

    他向白水里扔了一块儿,又扔了一块儿,再扔一块儿,……,反反复复8次才停下来,握住水杯,摇了摇,仰头喝了一大口,动着喉结下咽的时候,侧眼看着南语。

    南语没料到两人眼神能在空中交织,赶紧装成三百六十度纯良无害的闺房淑女,收回视线紧盯着果盘。

    季穆清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戳破,顺了顺南语的马尾说:“还是我闺女瞧着顺眼”。

    南语听到这话,心里甜出了蜜,笑脸咧开,刚想自恋,江慕却突然插嘴:“她不做你闺女”

    季穆清哈哈一阵大笑,额头上的皱纹舒展,盯着南语道:“好好好,不做闺女”

    南语一下听懂了江慕的暗含之意,瞬间红透了脸。

    实在不能怪她害羞,青梅竹马相伴着成长,她在爱情懵懂出芽的时候就喜欢江慕,她也确信江慕喜欢着她,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理出分明,江慕高中毕业就去了德国,大学和研究生期间还能时不时回来,可最后一次离别,在机场也只嘱咐南语,想他时给他短信,邮件,打电话都可以。并没有像言情剧中男女主角依依惜别时,男主深情且霸道地握着女主的肩膀,含情脉脉地说:“等我”。南语当时很是失落,当天深夜突然委屈的号啕大哭,把熟睡中的南言惊醒,搂着她一句一句宽慰着。

    可不曾想江慕刚回来第一天,便如此大胆挑逗了她。

    南语嘿嘿傻笑着,转移话题问:“叔叔呢”

    季穆清轻声哼了一下,语气十分不满地说:“接了个电话,说实验室有事,又出去了,甭管他”。

    南语知道这是干妈心疼江慕,四年前江秉成就是因为项目缠身,没去机场送行,被她好一阵埋怨,时隔四年儿子归家,江秉成仍然被困在科研工作上,请了假还是徒劳。

    想着这父子俩一个搞工程,一个做物理,一个正色凛然,一个温和内敛,都不是诙谐的性格,而且忙起来浑身乏术,平时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南语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豪爽地起身:“教授不忙谁忙,干妈,走,做饭去,我给你打下手”。

    季穆清婉言:“行,我就喜欢你在旁边陪着我”

    --

    好在开饭前江秉承准时回来,季穆清今天心里高兴,也没有给他脸色看,难得其乐融融一家聚在一起吃饭,自然洋溢着满足。

    饭后江秉成和南语稍坐了会儿,话了一些家常,问了南语姥姥的身体情况,又被连续不断的电话催着要回学校。

    他走进厨房,站在季穆清旁边,季穆清自然听到了方才他接过电话,也猜到他的来意,却表现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刷碗,一句话不说。

    江秉成站了会儿,假装干咳了一声,缓着语气解释道:“学生那边催得紧,我必须回去一趟”

    季穆清目不斜视,把筷子擦干放进筷笼,端起盘子控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江秉成一个堂堂的工科教授,实在不是什么花言巧语之人,而且只要一碰到儿子的事情,季穆清格外的不好说话,他立马就束手无策,于他而言,哄老婆这种脑力工作量远远大于算一笔数据,考虑了好久,也只是张张嘴,没出声。

    后来看季穆清额前的散发落下来,挡住了视线,他就下意识帮她挽到耳后。

    突然亲昵的动作倒是吓了季穆清一跳,她红着脸,转过身,湿漉漉的手狠狠拍打了他的肩膀一下,气急败坏地说:“别动手动脚的,你想去哪去哪,没人管你”

    江秉成也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举动,能有这样的效果,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冲着季穆清弯了眼角。

    季穆清给了他一个白眼,颇有些无奈地推他出去,挥挥手,一脸不耐烦。

    她生江慕的时候难产,江秉成心疼她,所以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她难免会在心里上娇惯江慕,可江秉成性格使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严厉,总会拿着教导学生的语气教导儿子,这么多年,儿子在外,她和他到是过够了二人世界,感情浓烈,可他和儿子总显得有些嫌隙,纵使她无数次在江秉成旁边提醒过他别总板着脸,这样太严肃,可作用不大,或者说完全不起作用。

    父子俩还一个比一个有主心骨,坐在一起除了聊聊学术问题,就是面对面喝茶,一副陌生人的姿态。

    这也是为什么季穆清如此疼南言南语的原因,两姐妹小的时候,辫子长长的,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圆圆的大眼睛,她爱不释手,一有空就紧搂着。而且她也发现,每次姐妹俩来家里,江秉成也会温和许多,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凸显。果真女儿是小情人,儿子是仇敌吗?

    叹了口气,她整理好厨房,难免有些困顿,昨天深夜见到儿子,激动得哪还能睡得着,又一大早起来给江慕做早餐,兴奋劲儿平复,这个点神情倦倦,也回房间午睡了。

    客厅一时之间又只剩下两人,相顾无言。

    南语双手撑着沙发,欠了欠身子,故作轻松地打趣:“学校那边都安排好了吗,江博士”

    江慕轻声嗤笑,起身走到南语身边,搀起她,拖去了房间。

    房门咔嚓关上的那一刻,南语迅速挣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刻意压低声音,一脸警惕:“干嘛?”

    江慕没想到她如此的反应,敛着眼睑,越过她,低头从书架左侧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彩色的长方形方盒递给她。

    南语会意,捧着礼物,言笑晏晏,谄媚地哈腰,说了句:“谢谢江慕哥”

    “嗯”,江慕把南语那点小得意看在眼里,盯着她的发旋思忖了会儿,弯腰伸出左手拉出椅子,有些颓然地说:“你呆在这里,安静点,我睡会儿”

    “哦,好”

    南语在转椅上坐下来,抬起腿旋转了一圈,没尽兴,又转了一圈。

    看她玩得自得其乐,江慕突然又返回去了,按住椅子背面,看着她的发旋问:“你要睡吗?”

    南语没敢抬头,心跳速度陡然增加,脸颊发烧,然后义正严辞地反驳:“当然不要”

    “嗯,我知道,我只是出于礼貌,随口问问,你别激动”。

    南语咬咬着牙,转过身,看见他随意甩掉拖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左侧身,头压在胳膊上,抿着嘴角,眉头深锁,眼睫毛盖上暗色的眼圈。

    她想一定是很累很累,6月份phd答辩,7月初回国直飞j市n大学外引教师面试。拖到今天才得以回家,这么多年一头扎进实验室全心全意搞科研,坚持读到博士,实验失败过几次,paper推翻过几稿,被导师骂得多惨,吃的好不好,生病有没有按时吃药,南语从不敢问,他也从不提。是了,每个人骨子里都有一份隐忍留给自己。

    细细打量着房间,单只多出一个黑色行李箱倒放在衣柜旁。南语知道这间卧室自己要比江慕投注了更多的感情。她14岁那年,也就是江慕留学的第二年,江秉成告诉南爸爸要装修房子,借南家的储藏室一用,南语还乐得屁颠颠跑去帮忙,当时江慕老房间的许多东西便顺理成章借住在南言南语的房间。房子装修好后,南语在干妈的指点下,亲力亲为把这个房间一点一点布置起来,当时选书桌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发短信仔仔细细询问过他的意见。那时江慕还能过年回来小住,所以房间还能或多或少粘留他生活的痕迹。

    后来江慕直博,彻底不回来了,那年正逢南语高考,每次期末或是联考成绩差了,她就把坏心情掩饰好,来干妈家蹭饭,然后躲在这间房里翻翻江慕的课本和德语书,重拾心情。

    现在看来,课本,成绩才是大家真的恋人,磨掉了一整个童年,一整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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