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腾腾的浴阁内,此刻却是低气压、低气压……

    耿妙恬看着阚晟晖那比屋外的冬风还要冻人无比的表情,咽了口口水,又使了好几分劲儿,可芮笑笑的手像是生在十哥的腰带上般,根本扯不开。

    “十哥,要不……你把腰带取下来吧。”耿妙恬小心翼翼的说。

    “取腰带……洞房!”

    芮笑笑迷迷糊糊中又带有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浴阁内回荡着,再次刷新自己在众宫女心目中的形象,原来她不止是个混吃等死的小丫鬟,还是个趁人之危的小婊砸。

    阚晟晖捏紧了拳头,忍无可忍的低吼道:“芮笑笑,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浴桶内的人头一歪:“我的脑袋都是你……春天杨柳依依想到你……夏天星辰斑斓想到你……秋天叶落翻飞想到你……冬天大雪翩然想到你……”

    阚晟晖一怔,苍白的脸上此刻竟有些不易察觉的红晕。

    耿妙恬哭丧着脸,继续在芮笑笑的爪子和十皇子的腰带之间奋斗着:“十哥你你你你别听她胡说。”耿妙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道:“笑笑她准是这些天念《诗赋》1里面那些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诗句念傻了……”

    太傅这些天主要教授《诗赋》,一本拳头厚的书包含了各个方面的文化和内涵,当然芮笑笑只对里面小部分涉及少女怀春、思妇念旧、牛郎织女、情人化蝶感兴趣,在课堂上偷看言情小说之余,常常拿这些小故事当作消遣。

    她真的很怕十哥紧捏的手一掌下去把芮笑笑给劈死,十哥从小到大都没这样被人调戏过,这第一次竟是被他嫌弃无比的芮笑笑,并且还是在当事人发着高烧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借着一本言情小说女主表白男主的狗血桥段在调戏他。

    耿妙恬觉得自己的解释合乎情理,没有任何纰漏。

    阚晟晖又是一愣,瞟了一眼耿妙恬,耿妙恬接收到十哥的疑惑,自我感觉良好的冲他眨了眨眼睛,随即低下头暗自庆幸自己聪明机智。

    也正是这一低头,她没看到十皇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尴尬。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你会娶我吗……”

    让耿妙恬始料未及的是,发烧中的芮笑笑才是勇士中的战斗士。前一刻还在感慨自己聪明无双的耿妙恬,下一秒猛地抬起头看向同样呆滞的阚晟晖,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自家十哥,哽咽说:“十哥,我求求你就把腰带给她吧。”

    清醒的人绞尽脑汁地圆场打哈哈,不清醒的人肆无忌惮地惹事闯祸。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让她这个清醒的人分分钟对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感到绝望啊!

    在耿妙恬感叹世事无常的时候,此刻的阚晟晖确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乱了分寸。

    他堂堂大霁国十皇子,莫非要在这么多宫女面前自己解腰带不成?可他若一直站在这儿不采取任何行动,又让人觉得他为了一根腰带和一个小丫鬟斤斤计较。

    解还是不解,这是一个问题。

    十皇子精明绝世、飞速运转的大脑因为这种问题,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卡壳。

    “刷——”的一声,还在思考“解还是不解”的阚晟晖觉得腰间一松,只见那浴桶里的罪魁祸首已经将他的腰带抱在怀中,脸颊因着热气而浮现出两坨霞红,闭着眼睛“嘻嘻”一笑,心满意足地嘟囔着:“可是说好了……你明日就来娶我哦……信物为证……旁人为证……”

    耿妙恬已经对芮笑笑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产生了免疫系统,她感激涕零的看着浴桶中的芮笑笑,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想法——腰带终于被她拽下来了!她终于可以不用因为芮笑笑时不时给她的“惊喜”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了!

    再想到恭送十皇子已经是半分钟之后的事了,耿妙恬左右望了望,适才还在浴阁中扮演雕塑的十皇子此刻全然无了踪影。也好,他若是还在这儿,她就要担心芮笑笑的小命了。

    翌日。

    芮笑笑是闻着一股玫瑰花香沁袭到心间、梦着一阵玫瑰花瓣飘落在脸上而醒来的。

    她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人用木槌猛击了一般,很是刺痛,整个身子也是沉溺在水中一样,浮浮沉沉完全使不上劲儿。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的第一眼,她就看到正在吃玫瑰饼的耿妙恬。

    “你终于醒了。”耿妙恬在芮笑笑迷蒙的眼神中吃完最后一口玫瑰饼,然后拍了拍手,说,“收拾收拾东西吧。”

    “干嘛?”芮笑笑有气无力的答道,“为什么我刚醒来你就叫我收拾东西。”手再慢悠悠的触到脸颊上的异样处,摸到一个残屑放在眼前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玫瑰饼的皮末末。

    感情她适才梦中的花瓣竟是这饼末末。

    耿妙恬将芮笑笑扶起来,示意她旁边桌上的一片堆成小山的金光闪闪的礼盒,说:“去当皇子妃啊。”

    “什么?!”芮笑笑的眼球已经快脱离眼眶了。

    接下来的一刻钟,耿妙恬郑重其事、一丝不苟、仔仔细细的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讲于芮笑笑听,包括自己的心理历程、芮笑笑的胆大包天、十皇子的神色动作,都刻画入微的描述了出来。

    最后她说:“今晨这些聘礼拿到宫中的时候我还想了好一会儿呢,看来,是你的真诚表白感动了十哥。况且他昨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逼着说喜欢你,所以他宁愿亲手毁了自己下半生的幸福,也要遵守承诺。谁叫他是十皇子呢,‘言必行、行必果’,这可是皇帝姨父对十哥的经典评价之一呢。伟大的十哥啊……”

    耿妙恬感慨完毕,只见芮笑笑呈呆滞状态,如何唤也回不了神。

    一刻钟之后,芮笑笑抱着耿妙恬的大腿,哭天喊地道:“妙妙你要救救我,我不要去当皇子妃啊。”

    “这是世间多少女子想要都得不到的殊荣,你不烧香拜佛谢天谢地就算了,现在还哭天抢地不想当,你又不是那种视权势如粪土的人。”越说越有理的耿妙恬把芮笑笑从自己大腿上掰开,“而且我都不介意叫你嫂子诶。”

    听到“嫂子”两个字的芮笑笑嘴角一抽,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表情道:“祸是我自己闯的,就算是跪着,我也要自己解决!”

    昌阳宫的书房内。

    “十……十爷……”芮笑笑低着头,揪着绢纱,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阚盛辉,视线触及那桌几后的人正低眉耐心阅书,认真的样子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姑娘了,思及昨天自己的荒唐行径,芮笑笑赶紧又低下头。

    “聘礼可是收到了?”

    阚晟晖口中的“聘礼”二字将芮笑笑吓了一跳,她硬着头皮说,“收收收收到了。”

    “没有带着行李来昌阳宫,你一人过来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他他他居然用“我”诶,看来他真的是昨天被自己刺激到,脑袋还处于卡壳阶段中。

    芮笑笑吞了口口水,小声说:“奴婢是来求十爷收回成命的。”

    桌几后的人一愣,良久,书房中只有一阵寂静。

    在芮笑笑想问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时,只闻得十皇子手中翻书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突兀地响起,然后他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昨日是奴婢唐突了十爷,奴婢发了烧,什么都不记得了。十爷若是觉得奴婢拂了十爷的面子,奴婢自行去向贵妃娘娘请罪。”芮笑笑小声道。

    “这件事情我还未来得及知会母妃,既然你觉得不合时宜,就当那些东西是给你和湘郡主的新年礼物吧。”

    耶?她这么快就把十皇子解决了?

    不过想想也是啦,谁没有压力丢了她这个包袱都会在心里乐开花儿吧。

    芮笑笑从书房出来还处于神游阶段,她居然拒绝了十皇子诶,是整个大霁未婚女子都想要嫁的十皇子诶。

    只这一个壮举,她芮笑笑此生无憾了。

    书房内,嵇修端来茶壶为十皇子添茶,却见着桌案上的茶水丝毫未动。只见十皇子似乎是认真看着眼前的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眼神中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那是嵇修从未见过的。

    此时此刻,湘郡主的闺阁内,一个个打开的锦盒摆在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锦盒被耿妙恬摆在跟前,里面放置着一个纯色的玉镯,玉镯上没有任何花纹,只内圈刻着一个“孙”字,耿妙恬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在外祖母的手上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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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到此完毕,芮笑笑大大咧咧地说:“所以那件事就是意外啦。”

    “所以十哥的‘聘礼’你还收着吧?”耿妙恬八卦的挑了挑眉毛,当时芮笑笑对那些个“聘礼”都是很仔细很小心的收着,但她并不能确定那个手镯是不是外祖母的那一只,所以她并没有把那个玉镯的事情告诉芮笑笑。

    “我可不是那种乱受嗟来之食的人,存在屋里,一分未动。”芮笑笑觉得自己十分的高风亮节。

    耿妙恬伸出手戳芮笑笑的脑袋:“那你还做贩卖言情小说的勾当。”

    “我那是被逼无奈啊。”芮笑笑小嘴一嘟,“那几个公主威胁我说若是我不帮她们带小说进宫的话,她们就去十爷那儿告发我——和你看有.色小说。”

    故意在“你”上加重了语气,言下之意,她芮笑笑和耿妙恬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她这条蚱蜢为了她那条蚱蜢可是独力一人揽下这个重活,就算是被打碎了牙齿也和血吞了。

    “她们还抓着这件事不放呢!”耿妙恬说,“都是你啦,第一次做这种黑色交易就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都是书阁那个胸大腰细、鼻孔翘得比天高的老板娘啦。”芮笑笑苦着小脸,“见我买得多非要送两本给我,几本书都是她让小厮拿到柜台下面包好的,我也没有看到嘛。”

    耿妙恬义愤填膺道:“果真是一个爹生的。这些公主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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