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本之年,初。

    在天族本源圣坛所进行的天审下,那是历史上第一次由整个天族的七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坐镇主持,在商议过后,由祭祀主宣判——

    诛杀血族,所有!

    在天火倾落之下,即使是这些拥有永生的高贵血族,也同样难逃被烧成灰烬的结果,于是,整个卢约大陆的局势顿时形成了彻底的翻转——

    人类取起天族所赋于的圣火疯狂的冲进了血族的本营,对血族进行了极端的屠戮,他们疯狂的砸坏了所有血族的东西,烧毁了他们兴建的华美的宫殿与城堡,虐杀着新生的幼小的血族的后裔,那有着血红色双眼的恶魔之子。

    那些被血族夺去至亲至爱的人族,只有以这样的方式宣泄着自己满腔的悲恸!

    血族的混乱只兴起了一时。

    他们在非常快的速度调动了全族的战力,对抗不断来自天族的大战士。

    这些起源于古法年纪的多数血族,强大,孤傲。

    那是人族所畏惧的力量,即使丧失了传染与啮咬的伤害后,血族的战斗力依旧是恐怖的,令人胆颤后怕的。

    那是人族无可奈何的强大力量,借由着他们所拥有的永生。

    于是——

    他们这些被血族啮咬后拥有永生却没有血族战斗力量的人族——

    成为了宣泄与撕杀的对象。

    ——即使他们知道这一些人是曾经遭受血族迫害的人族之子。

    涅夫特拉斯抱住了自己的双脚蹲坐在冰冷的监牢之中。

    他已经有五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涅夫特拉斯又眼有些涣散的望着身边倒下一片软成一瘫烂泥的同伴,血红色的双眼暗无光色,他茫然的望着,望着这冰冷的铁栅,望着这暗沟里不断爬动的蟑螂与老鼠,望着地面上瘫倒的与死无异的同伴。

    ……我们应该怎么办?

    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是几个人的脚步声。

    涅夫特拉斯像是被鞭子抽到一样,猛地浑身一震。

    瘫倒在地上的几个孩子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登的弹坐起来,不断的向后面退缩着,他们挤成了一团,睁着血红色的眼睛满是害怕的望着监牢的外面。

    “就是他们吗?”有人说着。

    “是的是的。”

    “都是血族的后裔?”

    “不不不,您请放心,他们只是拥有血族的特征,但是却完全没有任何血族的战斗的力量。”

    “真的?”

    “是的,您看。”那个戴满宝石的手向监牢中伸了出来,一群孩子惊吓的向后躲着,只有一个特别弱小的女孩没有逃过,被他抓了出来。

    像抓一只小白鼠一般。

    那个人从靴子晨抽出一把刀猛地划向了小女孩子的脸,非常深重的刀口,女孩吃痛的叫了一声,随即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她拼命的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我是人族,我真的是人族……”

    深长的刀口渐渐的被收起,在并不慢的速度下。

    很快,女孩的脸上恢复了曾经的容样,丝毫无损,那个人大笑了起来,“看!神奇吧,没有比这些人更好的实用对象了,大人。”

    “他们是……”

    “这些孩子全部都是!得到了血族最宝贵的永生,拥有着不死的生命,尤其是年龄越小的孩子,他们拥有着极为惊人的恢复力!”

    那个人用尖锐的指甲轻戳着女孩的脸颊,“无论怎么摔打拆卸都不会坏,您不觉得,这是最好的玩具吗?”

    “确实,相信能卖一个好价钱。”

    “这是当然,毕竟人们是如此的痛恨血族。”

    ……

    他们是被人族所抛弃的人族之子。

    他们是无法成为血族的异类。

    永生,这个曾经在卢约大陆上无数种族无比热衷热爱的追求。却在得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如此的沉重。

    地下拍卖场如风暴一般卷袭整个卢约的暗地之下。

    他们以宣泄道具的身份成为地下拍卖场中高低不等的价格物品,供人类驱打,虐待,践杀。

    如同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摔坏的玩具。

    ——却保留下最初简单的对外所感知的痛觉。

    所谓的永生。

    犹如诅咒一般,让他们成为了生不得、死不了的异类。

    在那明媚的阳光下的花园一满了一室粉色的蔷薇。

    乌蒂半躺在安置于花荫的贵妇人长椅上,她慵懒的倚着,身形性感而颇有韵味,她笑着对涅夫特拉斯说道,“男孩,你觉得人族与血族有什么区别吗?”

    涅夫特拉斯茫然的睁着眼睛,随即摇了摇头。

    乌蒂懒懒的说道,“其实,并没有区别。”

    涅夫特拉斯疑惑的望着他。

    乌蒂说道,“人类渴求永生,却并不知道永生的代价。即使是血族,也不是所有的族人能够承受的了。人类觉得血族很华美而绅士,却不知人族中从来不乏真正的俊美绅士,更看不到血族中丑陋的毒虫。人类觉得血族很强大,却不知人族中从史前便兴起征服兽族甚至自然的力量。”

    涅夫特拉斯睁着双眼有些困惑。

    乌蒂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微笑道,“或许我不应该救你,将来你所要承受的沉重,那来源于永生的代价,或许会比让你当时死在混战中……更残忍。”

    “是夫人救了我?”

    涅夫特拉斯迷茫的望着她,“为什么呢?我……不是很明白。虽然,我记不大清曾经的事情了,但是……从来不是有很多的人追求着永生吗?”

    乌蒂望着小小的涅夫特拉斯,腥红的眼睛微微低敛下去,她语以轻喃的说道,“涅夫特拉斯,你知道吗?任何一个种族一但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在自恃无恐下,太多,会变得比恶魔更肖像于恶魔。哪怕是人族。”

    涅夫特拉斯茫然的摇了摇头,“夫人,请相信人族的朴实与善良。”

    乌蒂微微一笑,“那么,愿你能得以被这个世间温柔以待,我可爱的人族男孩。”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涅夫特拉斯神色茫然的睁着一双血色腥红的眼睛望着眼神愤怒而悲恸的贵族妇人,他怔怔的望着自己身边的玻璃碎片,无意识的伸手摸向了正在不断流血的头部。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双眼布满血丝,神色扭曲而无经悲痛的妇人。

    ——其实,人族与血族并没有区别。

    他仿佛明白了那一年乌蒂夫人所说的这一句话的含义。

    确实——

    人族与血族,并没有区别。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的岁月,涅夫特拉斯已经渐渐记不得自己的年龄了。他只觉得无比的漫长,那恐怖至极的漫长。

    他们拥有着永生,却并没有永生活下去的力量。

    在经历着一个又一个买主的逝世,他们不断的以阴暗的物品继续流转于卢约大陆的地下拍卖场中,被不断的人族买去,继续着暗无天日的宣泄与虐打。

    涅夫特拉斯的身体已经渐趋成熟,伤痕与内淤的恢复也变得越来越慢。

    “我真的是人族!”涅夫特拉斯嘶哑的冲着将他买的那个男人说道。

    这是一个在血族祸世中丧失了妻子与一双儿女的可怜男人,他拼命的用拐杖重重的击打着涅夫特拉斯,他说道,“你是人族?!你有哪一点像是人族?!”

    涅夫特拉斯怔住了。

    这个男人将他推向了一面光滑无比的镜子,那面他妻子用来整容仪容的长镜。

    “你是人族?!别开玩笑了!你有哪一个地方像是人族?!”

    涅夫特拉斯愣愣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的如同死尸一般。一双腥红无比的眼睛泛着令人恐怖的光泽,有两颗小小的并不成形的尖牙露在了嘴唇外,一身难以消磨的伤痕与青紫,浮肿,或异常的扭曲。

    涅夫特拉斯愣愣的望着,哑然无声。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辨别自己到底是人族还是血族。

    在那一个买主的手中,涅夫特拉斯失去了双腿。

    但是他依旧还活着,满身青淤的活着,继续流转在地下拍卖场中。人族的生命终究是有限,即使消耗他们的一生,对他而言也只是漫长的一瞬一般。

    已经记不得是多少次流转于地下拍卖场,也记不清拍卖场到底换了多少的主人,更记不清有多少的人族曾将他买回去过。

    他只是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冰冷的,面无表情。

    偶尔的,在地下拍卖场,他会见到那些与他一样曾被血族啮咬后拥有永生的同伴,每一次见面,有的同伴都会缺少一个零件。

    像玩具一般。

    只是他们依旧还活着,感知着外界,明了着痛苦。

    他们,依旧还活着。

    地下拍卖场的帘幔被缓缓地拉开,只是这一次站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黄金缠身满是珠宝的商人,而是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优雅的绅士。

    一个血族中的贵族。

    ——欧内特子爵七世。

    ***

    温玛湾。

    柯林斯正抱着隔壁街邻的一堆要换洗的衣服来到了小河边,这是他闲暇于所能谋生养活奶奶的能力。

    做为一个本质上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不擅长的异兽。

    但是柯林斯却依旧过的很开心。

    他将衣服一件件摆放摊好,准备好搓板与净衣用的鲜叶,便蹲下了身用手搓揉了起来。

    只是反常的是,往常这里清晨会有不少的布卢曼洗衣工聚集在这里,但是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柯林斯搓揉着衣服,神思有些飞散。他禁不住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所见到的那个永暗人与那个大魔法师以及到来的天族审判者。

    他皱着眉头隐有担心。

    “不知道涅夫特拉斯先生怎么样了。”

    柯林斯低喃自语着说道,他望着起了泡沫的衣服,将新鲜的洗衣叶取出来放置在了一旁,“或许……我也应该去天坛看一下审判的……结果……”

    柯林斯越说声音越轻,他心里明白,卢约大陆有太多的种族对血族都存有忌惮,即使人族的生命短暂,但是哪怕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段血族临世的晦暗与强大,都是恐怖的不忍去回忆的记忆。

    他想,涅夫特拉斯或许会遭受与纪本年间被天族以天火之刑焚杀的血族无一的惩罚吧。

    他不想去看那样的场面。

    缓缓地有人走近。

    那是缓慢的,沉重的,却又无比坚稳的脚步。

    柯林斯有些警觉的回过了头,“谁?!”

    ——是弗拉洛!

    柯林斯顿时骇得险些跳了起来!

    弗拉洛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见他回过了头,便将帽兜拉了下来。

    他望着眼前的小男孩,说道,“我来,是有事情想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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