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神主!”

    拉姆看到那一幅配着图片绘声绘色描绘着的场景,一时惊得显些跳了起来,“我一直特别好奇布卢曼新闻报纸的制作人到底是谁,总能第一时间挖到各个城屿之间的隐事,城主弗拉洛明明已经严令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卡安红酒店72号房内。

    揭牌后的多米诺散落在整室的屋内,临近窗户的几块金色的多米诺牌在耀眼的阳光下,灿烂生辉。

    见着他的反应,倒是让维尔希不由得微觉诧异,“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阿坦布芙加的事的?”

    “一位你的同行,不过那位朋友是一位火系的魔法师。是他告诉我的。”

    拉姆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有些含糊的说道,“我与他……同路过一段时间,我们昨天在娜达丽小镇分的道。”

    “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维尔希用指尖缓敲着地板,神色沉吟,“据那一年的大动荡后,很多种族去其七八。销声匿迹这么久,我本以为吸血鬼这一族已经不存了……哦,拉姆,请恕我问一句,城主大人为什么会请你一个催眠师来处理这件事?”

    “维尔希!”

    拉姆忿忿地叫着,“请允许我再一次申明,我是一位催眠师,我的主职是催眠师,但是我同样也是一位魔法师……”

    “的学徒。”维尔希接着他的话毫不客气的说着。

    拉姆一时有些气馁,垂头丧气的叹声道:“我讨厌那一堆冗长枯燥的咒语。”

    维尔希问道,“弗拉洛有说具体是让你做什么吗?”

    拉姆摇头,“他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现在我不用知道太多。”

    维尔希皱了皱眉头,眼里若有所思,“这件事算起来关系应该是很重大的……城主除了邀请你之外还有其它的人吗?”

    拉姆继续摇头,“不知道了,我收到的那封信是一封密函,只说是邀我到城殿之内聚餐有事相商,不过那日的宴席上只有我一个外客,这件事是弗拉洛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希望借助我的能力完成这件事。”

    维尔希缓叩地板的手指突然一停。

    “我当时听了是这样的事,吓得我心脏病险些发作,当时我便已经建议过城主大人找一位光系魔法师或者大战士来处理这件事,他说会考虑,不过我总觉着弗拉洛只是在敷衍我,正巧途中收到了你的信函,我这心里也有了些底了。”

    维尔希突然缓缓说道:“我想,弗拉洛应该认识这位吸血鬼先生。”

    拉姆一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既然你收到的是密函,并且是密函里都不能点明清楚要当面交谈的事情,可想弗拉洛不想让这件事情扩大让更多人知情。”

    维尔希说着,“无疑,这将会是一件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情。”

    拉姆皱紧了眉头,“可是……维尔希,我只是一个催眠师,我现在都想不懂弗拉洛找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的事,无论是殉私还是暗杀……”

    维尔希笑了笑,“弗拉洛找上你自然不会是为了暗杀。”

    拉姆满脸的疑惑,“那么,是殉私?”

    拉姆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他不会是希望我给这位吸血鬼先生施实催眠吧?!”

    维尔希没有说话。

    拉姆望着她沉默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由得浑身一震,倏地瞪大了眼睛,“维尔希!你……你的意思是说,弗拉洛真的……”

    维尔希望着地面上铺满一地的金色的多米诺牌。

    她轻叹道,“我记得,弗拉洛曾经有一个很疼爱的妹妹叫希蒂丝,这是一位非常温柔而美丽的女性,在纪本之年第十一年,她不顾赫希斯坦家族的反对嫁给了欧内特子爵的后裔,那个沿袭着吸血鬼血液的青年。”

    拉姆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维尔希望向了他,“后来,布卢曼城遭受血猎师侵城,整个赫希斯坦一族拼死守城。最后,包括希蒂丝在内,除了弗拉洛外全数死在了这一场战役之中。而这位沿袭着吸血鬼血液的欧内特子爵后裔,自此后便没有了消息。”

    “直到现在——”

    维尔希用手指的指节微微叩着地面上平铺的报纸,那个张只是一闪而逝的狰狞的犹如恶魔般的血影。

    拉姆的顿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你是说,这位吸血鬼先生很有可能就是弗拉洛城主的妹夫?”

    拉姆只觉得胸口剧烈的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维尔希望着报纸上的剪影,神色平静的说道,“不然的话,他如此隐蔽的找上一位催眠师做什么?而催眠师又能做什么?”

    拉姆回想起那个沉稳而严肃的男人,尤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我……还是难以想像,哦,维尔希,弗拉洛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认真刻板,这个严肃到令人觉得恐怖的男人,我真的想以想像他……”

    维尔希望着他。

    拉姆强压下了胸口的起伏,“维尔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在我来布卢曼的路上,一路有多少被残忍杀害的市民。我看到了,亲眼看到!那样惨忍的死状,我只当即使是地狱的恶魔,也不过如此了……”

    维尔希暗自叹了口气。

    拉姆继续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恶魔是真正存在的。维尔希,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的愤怒,噢!我真的不想去相信,弗拉洛做为布卢曼的城主会不惜放纵一个如此残忍的恶魔饕食着自己的子民!”

    “这就是他找上你的原因。”

    维尔希说道,“保护他,阻止他,在神使来到之前。”

    “那么那些被残害的布卢曼人呢?!”拉姆有些愤怒的说道。

    维尔希没有说话。

    微掩下的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却渐染上一抹霜降色的寒意。

    只是一闪而过。

    维尔希望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平静的犹如镜面一般,无波无澜,只泛着微凉的光泽,“拉姆,你很在意吗?”

    拉姆瞪着一双深湛的蓝色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望着她,“难道我不该在意吗?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维尔希,请恕我无法理解你的这一句话,难道你不在意吗?”

    维尔希没有说话。

    拉姆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突然让自己觉得无比陌生的人,“维……维尔希……?”

    维尔希对上他的目光,却是微微一笑,“拉姆,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在意那微沫的沧海一粟吗?你真的记得他们吗?知道他们的名字,姓氏,生平?还是只是模糊的一片血影,那让你愤怒的颜色?”

    拉姆神色犹然一呆,脑海里却是突然一片空白。

    他有些木然的望着维尔希唇边的笑容,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只是那一双深凝的琥珀色眸子暗浅浮动,那是他读不懂的眸。

    “维……尔希……?”

    拉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无法辩解什么。

    从托尔安吉尼来到布卢曼,他见过不少的死亡,在越近布卢曼的时候。他愤怒过,他恐惧过,他厌恶过,他无助过,他惊惶过,做为一个并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的催眠师,即使他享誉无数,然而当死亡真正来临,就在他面前的时候……

    那样一抹凄艳的犹如恶魔之花的腥色在地上蔓延盛开。

    他只是站在面前僵直了身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一幕,却是连伸出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

    拉姆回过神来,他瞪着维尔希,有些凶狠的拉沉了脸色高声斥喝道,“但那依旧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不论他是多么的微小!”

    维尔希安静的望着他。

    像是蓦地穿梭过了无数的光阴岁月,在那样一段稚菊绽放的年时,她看见了在那神圣的圣殿之上,有一个穿着纯白色华美礼服的少女正在虔诚的做祷告,起身的时候,仿佛远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抬起了那双美丽的眼睛,转过了头,银色的发如水波一般。

    她微转过身,仰起了头对远处的那人微笑着。

    那是灿烂的犹如三月春日般温暖的笑容,纯洁,迷人,恬静,让人难以移开半分的视线。

    她说:无论多么微小,这个世界不会有比生命更美好的东西了。

    维尔希的神色有一丝虚空的恍惚,那双琥珀色美丽的眼睛像是莫名的被糊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那一瞬间,她像是被不明由的抽离了灵魂一般,涣散的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一直站在她身后相附而行的那个永暗人神色沉默的望着她的背影。

    “维尔希……”拉姆像是察觉到了老朋友的不对劲,他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的望着眼前的风系魔法师。

    维尔希抬起了头,对拉姆微笑道,“你说的很对,拉姆,我的老朋友。”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非常自然的一拂魔法师长袍尤自站了起来,“这真是一件让我意外的事情,拉姆,即使是我也不曾想到……”

    维尔希站在整屋的金色多米诺骨牌中,“那段吸血鬼祸世的历史已经太遥远了,遥远到让人迷茫的慌张无措。然而即使过去了数百年的时间,人们害怕他,驱逐他,却又无可奈何,这一点,百年未变。因为吸血鬼的恐怖在于除了他们惯食人血之外,还可轻易的抹去他们过去所拥有的对于曾经的记忆。”

    拉姆抬头望着她,神色很是沉重。

    维尔希说道,“这些受害者一经血食之禁后,会渐渐的失去自己,做为既不是人族,也不是吸血鬼一族的存在。最后,在满月之时,被神主彻底的遗弃在黑暗的阴沟之中。”

    拉姆满脸的愁色,“这种东西……真的能够催眠的了吗?”

    维尔希沉默了许久,随即缓缓说道,“拉姆,现在事情已经变得不同了。”

    拉姆拧紧了眉头,“什么?”

    维尔希说道,“这件事突然的被泄漏出去,以如此快的速度,甚至曝光在布卢曼的日报上,传遍整个卢约大陆的城屿之中,这中间的变化与发展恐怕也出乎弗拉洛的意料之外,更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了。”

    拉姆也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缓尔,他站了身,“不论如何,在此之前,我想找弗拉洛再商谈一番这件事。”

    维尔希望着他,“你会失望,拉姆。”

    拉姆不由得苦笑道,“我已经很失望了,维尔希。”

    维尔希说道,“这很危险。”

    拉姆望着屋室内满地的金色多米诺骨牌,“我需要一个答案。”

    维尔希说道,“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答案吗?”

    拉姆沉默了下去。

    维尔希继续说道,“我想,弗拉洛现在已经没有那个时间来招待你了。”

    拉姆望向了她,“维尔希,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维尔希望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染上一抹柔和的色泽,她说道,“找卡安红酒店的老板重新要一间房间,安心的睡上一觉。”

    “我衷心的祝愿你能有一个安恬的美梦,我亲爱的朋友。”

    拉姆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哦,维尔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开玩笑。”

    维尔希笑了笑,“拉姆,我并没有在说笑。”

    她说道,“欧内特算是我的一位故恩之友了,我既然来到了布卢曼,于情于理自然需要去拜访一下他。”

    ***

    布卢曼城的中心,坎坦法里劳宫殿。

    巨大而纯白的浮雕细精而华美的镌彻起这座圣洁的宫殿,这是整个布卢曼城最尊贵的地方,自修葺至今,只供应历代由国王委命的城主以及身份显贵的王族居所。

    即使过去了百年,它依旧是那样的圣白而恢宏。

    弗拉洛沉默的站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沉默的俯视着宫殿下繁华而热闹的布卢曼城,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樽盛满香醇红酒的高脚杯。

    弗拉洛自小生在显赫的世袭权贵家中,优沃而严谨的教育让他养成了非常严肃沉稳的性格,也使得他从小都比同龄人要更加的成熟。

    时光,已将他打磨的无比的坚毅。

    如今,这个从十九岁便接下城主之位的男人早已不再青涩。

    突然,宫殿的重门被敲响了三声。

    弗拉洛神色不变,只是将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我猜,你会来找我。”弗拉洛说道。

    进来的是一个金发微卷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漆黑的绅士服,头上戴着一顶礼帽,腰间佩带着一把镶嵌蓝色宝石的杖剑,手臂悬金,右手的拇指之上戴着一环金色的异纹指环。

    只是容貌俊邪,一双半分腥红的眼睛十分醒目的证实着他异族的身份。

    “涅夫特拉斯。”弗拉洛转过了身,望着进来的那个异族青年。

    “下午好,城主大人。”来人脱下了头上的礼帽向他微微行了行礼。

    “进来坐吧。”弗拉洛拉开了茶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多谢。”涅夫特拉斯恭敬的表示感谢,随即举步缓缓地走了过来,他走的非常的慢,步伐非常的僵硬而怪异,仿佛身下的那双脚不是自己的一般。

    弗拉洛沉默的望着他走过来,并没有任何要起身帮助的意思。

    因为他清楚,这个无比孤傲的异族,是不允许自己接受别人的恩泽,以弱者的身份。

    涅夫特拉斯扶上了茶桌边缘,缓缓的坐了下来,他的神色一如往常一般。

    平静而自然。

    “你准备好了?”弗拉洛等他坐下后问道。

    “是的。”涅夫特拉斯点头回道。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只有在天族审判者来到之前处理好这件事,我们才有一丝的机会。”弗拉洛说道。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涅夫特拉斯神色沉静的说道。

    “事情变化的太快,不过,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弗拉洛沉色说道。

    “请您指示,我愿意一切都听您的。”涅夫特拉斯说道。

    弗拉洛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说道,“你所要做的所有一切按原先计划的行动,此中,我会亲自去一趟欧内特的古堡。”

    涅夫特拉斯微微一愣,“您……要亲自去?”

    弗拉洛神色微有郁色,“在水晶球有预兆之示时,我甚至怀疑过神明的指示,那个本该早已死去的魔法师……维尔希克里斯琴。我必须亲自去应付她,这是一个未必比天族那些严苛的审判者要好对付的女人。”

    涅夫特拉斯点点,“我明白了。”

    弗拉洛继续说道,“至于这次事情泄漏,我察遍了宫中所有的人,但是找不到一丝的线索。这件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为了以防万一,涅夫特拉斯,在事情处理完后,你将他带过来,我想亲自见上他一面,当面问他一些事情。那个叫柯林斯的小男孩。”

    涅夫特拉斯听完之后有了片刻的停顿,“您……”

    弗拉洛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会伤害他,只要他没有危害到布卢曼。”

    涅夫特拉斯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弗拉洛望着眼前异邪的青年男人,随即他伸手拿起了桌上那瓶珍藏了许多年的软红香醇,红色的液体,深浓的犹如贵妇人华美的绸子一般,凝重,丝滑。

    弗拉洛倒满了两杯酒,随即走了过去,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涅夫特拉斯。

    涅夫特拉斯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了这一杯酒。

    弗拉洛望着眼睛俊邪的异族青年,坚毅的脸满是沉稳之色,带着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宇,“这一杯酒,我代希蒂丝谢谢你。”

    涅夫特拉斯听完后不由得笑了笑,“哈,这是我的荣幸,城主大人。”

    说罢,涅夫特拉斯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下了这一杯酒。

    弗拉洛望着他,一惯沉稳冰封的神色竟似是有了一缝裂纹一般,他握着酒杯,望着眼前一往无顾的青年,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微微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作得饮下了这一杯酒。

    腥红,香醇。

    ——一切,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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