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擦黑到天大黑,呼萧然这一走就是三个多小时。

    梦伊伊好不焦躁,在山坳里直转圈。

    唅儿说:“萧将军武功高强,曾经独闯番兵大营连斩三员敌将,小姐请放宽心。”

    梦伊伊心说什么呀,还独闯敌营连斩敌将,把呼萧然说的都成战神附体了,他哪有那么厉害。

    呼噜噜则对呼萧然崇拜如神,说自己也要苦练武功,像萧大哥那样英勇神武。

    这俩孩子,一唱一和的,快成呼萧然的粉丝了。

    梦伊伊连连摇头,忧心忡忡的。

    呼萧然这家伙真可恨,自己百般阻拦,他还是偷偷摸摸的跑了,真把自己当成关云长了,可以过五关斩六将,万马军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也不想想,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最可气的是他居然把七色花瓣偷偷塞到了自己身上,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让人提心吊胆吗?

    山坳里原本有三两户人家,就是这样破破烂烂的房子也没逃过浩劫,如今都成了灰烬。

    呼萧然给大家找的落脚点,都是类似这样的地方,说是安史军被洗劫过了的,相对安全。

    呼噜噜在垃圾堆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在石头上磨来磨去。

    唅儿嫌磨刀的声音难听,让他去别的地方,呼噜噜不干,两人又拌起嘴。

    梦伊伊心烦的说:“总说饿得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倒有力气斗嘴。”

    唅儿瞪了呼噜噜一眼,不吱声了。

    呼噜噜撅着嘴,拎着杀猪刀往远处走。

    梦伊伊担心的说:“天都黑了,别到处跑。”

    呼噜噜说:“不怕,我手里有刀了。”

    唅儿轻蔑的说:“豆大点的孩子,有刀有什么用。”

    呼噜噜说:“怎么没用,萧大哥能杀敌,我也能杀敌。”

    唅儿故意发出一阵冷笑,气得呼噜噜说:“你等着,到时我杀个人给你看看。”

    梦伊伊赶忙说:“小孩子,杀什么人,快别胡说。”

    又对唅儿说:“他年纪小,别总和他一般见识。”

    三人正相互叽歪,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惊得三人赶快藏了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形跃入梦伊伊的眼帘。

    谢天谢地,是呼萧然,梦伊伊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不管不顾的扑进呼萧然怀里。

    “别这样,给人看出破绽不好。”呼萧然低声说。

    “我不管,谁让你不听我话了。”梦伊伊哭着说。

    呼萧然尴尬的扶着她,一个闺中小姐,一个少年武将,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好在唅儿和呼噜噜也跑过来抱住呼萧然,没有注意到梦伊伊的失态。

    呼萧然说:“你们别哭啊,我给你们带来好吃的了。”

    刚才他潜入安史军营地,到人家伙房一顿划拉,烙饼,馒头,咸菜,腊肉,甚至还有一只烧鸡,背了一袋子吃的回来。

    啃着鸡腿,嚼着馒头,呼噜噜说:“萧大哥你真厉害,收我当徒弟吧,跟你学习武艺。”

    呼萧然说:“你也厉害啊,没有你出主意,哪有鸡腿吃呢。”

    唅儿说:“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要收徒弟,算我一个。”

    呼萧然苦笑了几声,说自己都还学艺未精,哪有本事收徒弟啊。

    怕梦伊伊担心,他没有说自己后来被敌人发现,经过好一阵拼杀才得以脱身。

    安史军的领军将官除了他的老对手慕容突,还有一个叫兀里奇的家伙,手使一条九节鞭,舞的虎虎生风。

    他身上的跆拳道功夫徒手搏击还行,遇到慕容突这样本事稀松的也还凑合,碰上兀里奇这样久经沙场的战将就不灵了,几个回合下来,险象环生。

    好在有慕容突在一旁帮倒忙,被他踢开板门刀,夺路而逃。

    兀里奇气得哇哇大叫,拔脚便追。

    呼萧然不敢恋战,使出百米冲刺的劲儿跑进山里,绕了很长时间才摆脱追兵。

    见他抱膝傻笑,看着几个人狼吞虎咽,梦伊伊撕了一块鸡肉给他。

    不想呼萧然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阵。

    梦伊伊惊慌的问:“怎么了?”

    呼萧然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刚才在敌营,他亲眼看见铁锅里白花花的煮着人肉,那情景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那味道想起来就让人恶心欲吐。

    唅儿给他端来水,他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才止住了恶心。

    人吃饱了肚子,睡觉也安稳,嬉笑了一阵后,不仅呼噜噜鼾声如雷了,连唅儿也鼾声大作了。

    梦伊伊睡不着,她还在生呼萧然的气。

    呼萧然爱怜的把她揽到怀里说:“如果我不冒险,大家都得饿死,这是舍小利而博大利啊。”

    梦伊伊说:“我不管什么大利小利,你就没想过,你要是有什么不好,我怎么办。”

    呼萧然说:“那不正好,我把青色花瓣留给了你,你可以念咒语回来世啊。”

    梦伊伊气坏了,啥意思,你以为自己是《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把生的希望留给萝丝,人家才不稀罕呢。

    呼萧然笑道:“别生气了,跟你开玩笑呢,我那敢丢下你不管。”

    跟那些只会对女人骗财骗色的龌龊男人比起来,呼萧然有点天然呆,往好里说这叫绅士风度,往坏里说那叫傻瓜一个。

    世风日下,这样的男人如今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即使那些自称最懂得怜香惜玉的家伙也不行,这是本性使然,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

    “以后不许这样了。”梦伊伊悻悻地说。

    呼萧然连声答应,得亏没告诉她自己被人追杀,不然她不得暴跳如雷啊,不过自己的冒险也值得了,梦伊伊他们今晚吃饱了不说,如果顺利,剩下食物也足够支撑他们走到平原郡了。

    现在让他纠结的是到了平原郡怎么办,梦伊伊现在的身份是李伊伊,而他现在的身份是萧然,两人可怎么相处呢。

    如果梦伊伊的蓝色七色花瓣没有丢失,两人可以一起回到来世,还李伊伊和萧然的本来面目,可现在两人只有一枚青色七色花瓣,又不能同时实现两个人的愿望,怎么回去呢。

    他做过这样的推理,他或者梦伊伊中的一人回去,再利用最后一枚七色花瓣回来救对方。

    梦伊伊说你傻啊,就算你或我利用最后一枚七色花瓣回来,咱们手里不还是只有一枚七色花瓣吗,还号称理学博士呢,数学是美术老师教的啊。

    呼萧然忍不住笑,说对啊,你不就是美术老师吗。

    这种推理其实是基于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再向肖太太求一枚七色花瓣。

    梦伊伊同样否认了这一可能,她的五次穿越经历证明,七色花瓣不会帮你从来世带来任何东西,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自己早就把手机、相机、电脑什么的带来了,可以让后人一睹某些古人的真实面目。

    呼萧然泄了气,看来二选一的困境是不可避免的了,这样也好,省得再费脑筋去胡思乱想了。

    梦伊伊不接受呼萧然的决定,她怎么可以丢下呼萧然呢,那还是我梦伊伊吗?

    呼萧然说:“实在回不去,我们就隐居深山老死林泉吧。”

    梦伊伊惊讶的说:“为什么这样想?”

    呼萧然说:“那不是你诗里说的吗。”

    他开始吟诵梦伊伊写的一首诗:

    一日忽想/既然我入世无门出世无路/何不避世呢/便欲傍泉而居结庐于野

    掬一捧清泉/洗去眼中之火/饮一钵清泉/灭却心头之火/解衣沐浴/消去焚身之火

    看花涌如潮/沁我心脾/鸾鸣凤啼/清我视听/采风于旷野/洗砚于江河/静心而寡欲/怡然而自得

    真如此/幸哉乐哉

    啊呀,这家伙除了偷看自己的《七彩梦萧然》,也偷看了自己的诗集,这诗是她名为《梦游组诗》里的一首啊。

    呼萧然大笑,攥住她捶打过来的手,又背另一首:

    多梦的我终于幻化为一只小鸟了/展自由的翼/随白云朵朵/翱翔于蓝天

    我闲则追风逐云/倦则栖于树荫/饥则啄食野果/渴则畅饮山泉

    我与燕雀同眠/我与芳草相怜/我与蜂蝶共舞/我与山花缠绵

    生则引吭高歌/死则长眠山巅

    梦伊伊越发脸红了,干嘛啊,显摆你过目不忘啊。

    呼萧然说:“你的诗和你的小说一样好,为什么不拿出来给人看呢。”

    梦伊伊说:“真的好吗?”

    呼萧然说:“怎么不好,好得不可思议了,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梦伊伊说:“就是自己写着玩的,哪有那么好。”

    呼萧然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梦伊伊说:“比王窈呢,王窈写的也好。”

    呼萧然沉思片刻说:“王窈的诗是怨妇情结,你的诗有隐士风范,有时像参禅入定的老和尚,有时像采菊东篱的陶渊明。”

    你才像参禅入定的老和尚呢,人家是90后的女孩儿好不好。

    呼萧然说:“你的诗像偈语,读起来更有意味。”

    梦伊伊说:“还是个老和尚。”

    呼萧然说:“也有不那么禅意的啊,比如那首《爱的体会》之一。”

    那套组诗是梦伊伊不久前写的,那时她心里恼火呼萧然,写了不少心灵呓语,如呼萧然说的那首:

    有爱的日子/人如呢喃乳燕/天地间阳光明媚

    没爱的日子/人如老树病花/心灵浸泡着泪水

    梦伊伊脸都烫人了,使劲儿捶打呼萧然,责怪他偷看自己的小秘密。

    呼萧然说:“生则引吭高歌,死则长眠山巅,真能如此,也是让人快乐的事。”

    梦伊伊嗯了一声,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这种感觉好好,她真的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呼萧然也变成了一只小鸟,像自己诗里憧憬的那样,两人比翼□□怡然自得,快乐得不像样子。

    突然,天上出现了一群老鹰,张着铁钩般的爪子,扇着机翼般的翅膀,向他们扑来。

    呼萧然张开翅膀来保护她,可他是那么的弱小,怎么能抵挡住那么多老鹰呢,几个回合下来,他身上伤痕累累,飞都飞不动了。

    突然,呼萧然猛地将她一推,她一下子从老鹰的包围圈里飞了出去,而他则勇敢的冲向老鹰,与它们搅在了一起。

    “萧然,萧然!”她急得大叫,激灵一下睁开眼睛。

    你为什么那么傻,自己去送死呢,她想问他,可她的嘴刚一张开,就惊得合不上了。

    “姓萧的,好有缘分啊,咱们又见面了。”一个面如锅底声如闷雷的家伙说。

    天已经大亮了,梦伊伊清楚的看到这家伙拎着一条小孩儿胳膊粗的九节鞭,身后是上百个身穿铠甲的安史军。

    “不要跟这小子废话,弄死他。”慕容突昨晚被呼萧然踢中胯骨,现在还一瘸一拐的呢。

    兀里奇瞪了他一眼,昨天要不是因为这个废物捣乱,他早就打败呼萧然了,何至于被人家杀出重围,累他们搜了一夜的山。

    唅儿和呼噜噜也被吓醒了,惊恐的躲在呼萧然身后。

    呼萧然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方人多势众不说,又有厉害的兀里奇,今天看来是插翅难逃了。

    他打定主意,万一到了紧要关头,自己拼死也要护住梦伊伊,让她回到来世,至于唅儿和呼噜噜,他们既然属于这个时代,自己只能尽力而为,成功与否就看他们的宿命了。

    兀里奇说:“姓萧的,你们插上翅膀也逃不掉了,识相的就赶快投降,免受皮肉之苦。”

    哎呦,别看这家伙五大三粗的像个野人,居然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

    呼萧然说:“战是死,不战也是死,我为什么不拼死一搏呢。”

    兀里奇劝说道:“史思明将军很欣赏萧将军,如果你能归顺大燕,我可以保你不死,还可尽享荣华富贵。”

    呼萧然冷笑道:“不要说你,就是安禄山、史思明将来都是遗臭万年的刀下之鬼,还何谈荣华富贵呢。”

    兀里奇说:“胡说,大唐天子宠爱妖妃偏信奸臣,早已失去人心,这天下不是我们大燕的是谁的。”

    呼萧然说:“大唐天子不得人心,你的主子安禄山、史思明就得人心吗,没见过哪个吃人肉的队伍会得到天下的。”

    兀里奇大怒,抡起九节鞭,一记泰山压顶扑了上来,呼萧然不得已拔刀相迎。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呼萧然本事不及兀里奇,可他晓得自己一败,梦伊伊,呼噜噜,唅儿,都将性命不保,杀得眼睛都红了。

    兀里奇虽然勇猛,面对拼了命的呼萧然,走了几个回合,居然手忙脚乱。

    两个人曾经交过手,呼萧然知道对方虽然势大力沉,可身形移动不及自己敏捷,正欲加快进攻节奏,忽然看到兀里奇乱蓬蓬的赤发上插着一件东西,眼前一亮。

    兀里奇本来就招架不迭,忽见呼萧然把刀舞的车轮相仿,向后急退,一步走慢了,被呼萧然一刀刺中左肩,痛得哇哇大叫。

    慕容突见兀里奇落败,吃了一惊,指挥部下来救呼萧然。

    所谓穷寇莫追,梦伊伊以为呼萧然会退回来,不想呼萧然发了疯似的追杀兀里奇,把梦伊伊等人全看愣了。

    呼萧然左冲右突,对兀里奇穷追不舍,兀里奇和慕容突也糊涂了。

    觑个破绽,呼萧然一把抓住兀里奇,正要挥刀砍去,那个独眼龙从背后狠狠地打了他一棒,呼萧然一个踉跄,兀里奇趁机逃了。

    呼萧然大怒,回身就是一刀,削去独眼龙的半个脑袋,惊得众叛军不敢上前。

    呼萧然还要追杀兀里奇,慕容突一声断喝,呼萧然扭头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慕容突把刀架在了梦伊伊的脖子上。

    “赶快弃刀投降,不然我宰了这小妞儿。”慕容突喝道。

    呼萧然好不懊悔,自己只顾忙活兀里奇了,忘了手无寸铁的梦伊伊了。

    “快点放下刀!”慕容突动了动手腕,刀刃都要抹进梦伊伊的脖子里了。

    “自己杀出去,不要管我!”梦伊伊高声叫道。

    呼萧然颓然的把刀扔在地上,他哪能眼看着梦伊伊死呢。

    兀里奇哈哈大笑着转了回来,他举起九节鞭,打算报那一刀之仇了。

    慕容突也得意万分,刚要命人将梦伊伊捆绑起来,忽觉腰眼一凉,一把刀扎进了他的体内,他啊的回身一看,原来是呼噜噜握着杀猪刀的刀柄,如果不是呼噜噜力气小,早就给他一个透心凉了。

    慕容突又气又恨,骂了声小兔崽子,挥起板门刀去砍呼噜噜。

    呼噜噜使出全身力气刺出一刀后,手都软了,见板门刀过来,闭上眼睛等死。

    梦伊伊不想呼噜噜会拼死救自己,眼看呼噜噜命悬一线,痛得也闭上了眼睛。

    寒光闪处,只听扑通一声,倒下的不是呼噜噜,而是慕容突,他的背上除了呼噜噜那把杀猪刀,还有一枝硕大的雕翎箭贯穿了他的身体。

    “杀!”呐喊声中,几百名盔明甲亮的大唐军冲杀过来,为首的是一员金甲将军,连鬓络腮的胡子,左手挽弓,右手持剑。

    呀,这不是秦明吗,他怎么来了。

    “李将军!”呼萧然惊喜的叫了一声,来人是颜真卿手下的大将李择交,几天前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

    见大唐军来势凶猛,安史军纷纷溃散,呼萧然勇气倍增,捡起刀直扑兀里奇,一刀将他搠翻。

    李择交是奉了颜真卿的将令来接应萧然将军的,在关键时刻替他们解了围。

    呼萧然向李择交略拱一拱手,急忙奔向梦伊伊。

    梦伊伊瘫坐在地上,唅儿正给她按压心口呢。

    呼噜噜得意扬扬的对呼萧然说:“呼大哥,我厉害不,做你的徒弟够格了吧。”

    呼萧然万分感激,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梦伊伊一把抓住呼萧然,泪水淋淋的说:“吓死我了,你干嘛那么拼命?”

    呼萧然激动的抱住她,张开了自己的左手。

    梦伊伊惊奇的发现,他手心里是一枚湛蓝的七色花瓣。

    蓝色的七色花瓣,被呼噜噜弄丢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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