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帅子跟着大队长来到了山前,也就是小李庄了。一进门,大队长便嚷着峰儿、华儿来见哥哥。这实际上秀娘与他早就做了安排,峰儿与华儿当然也是喜欢热闹的孩子,从里屋跑出来,一左一右拉着小帅子唤哥哥。秀娘也出来了,小帅子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他的眼眶立刻被泪水浸染了,他擦拭去,不久又蓄满了。再后来的日子,他回忆给别人说,他像看到自己的母亲,在无数个魂牵梦萦的时刻,这也算是上帝的眷顾了,上帝还能恩赐什么,如果用生命来叫唤,母爱便是最钟情最珍爱的东西。这一年小帅子十五岁。秀娘走过来,她抚摸了小帅子的头,她说她又有了一个儿子,这是上天的恩赐,她还说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让两个弟弟带着小帅子进屋吃饭。

    小帅子进屋了,尽管屋里憋屈,矮小,但是比自己家还是好多了。桌上摆放了四个小菜,有蛋有肉,这是秀娘特意做来欢迎小帅子的。秀娘让峰儿与华儿坐两侧,她拉着小帅子坐一旁。两个孩子并不因为娘疼爱了别人忽略自己而生怨言,大队长也说,小帅子,这就是你的家,你好有一个妹妹,还有爷爷奶奶,他们肯定都很喜欢你。小帅子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恩宠,他不停擦拭泪水,但是不久还是蓄满。

    秀娘给小帅子盛了米饭,香喷喷的米饭传到了小帅子的五脏六腑,“吧嗒”两滴泪水落进碗里,小帅子没有在意,而是将泪水混杂着米饭吃到肚子里了。为了不影响小帅子的学习,大队长与秀娘将左侧小房收拾出来了,小房原来作为厨房使用的,因为失火,烧坏了顶棚,四周砖墙没有任何问题。后来,大队长又找了村人帮忙,做好了顶棚,所谓的顶棚还是用麦穰苫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出来,放上了一张床,大队长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秀娘说,少了一张写字台,帅子爱学习。大队长恍然大悟,他告诉小帅子像做了许诺似的说,先住下,亲叔,不,爹明日一下班就去买两块木板找木匠给你打个写字台。小帅子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话都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了。

    小帅子住进了小房间,也算在这里安了家。第二天,大队长果然买了两块木棒找到了村里的包木匠,将活委托给他了。包木匠当然不会推辞,一包香烟便是酬劳了。大队长当然能付得起。

    小帅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他是步行去的,在东方微明,些许黑晕还未隐去的时候,他们都出发了。当然出发前要吃饭的,秀娘起得更早了,他要给大队长与小帅子做早饭,做完之后,他才叫醒爷俩。等他们爷俩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秀娘总是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做针线活。小帅子有了笑容了,他还唤大队长亲叔。大队长说,不行了,孩子,该唤爹了。小帅子也很爽朗,他说他想唤爸爸,妈妈。秀娘听了,站了起来,她的眼角落泪了,小帅子走到秀娘跟前,他果真唤了一声,妈妈,然后回头唤了一声,爸爸。秀娘与大队长相视而笑。秀娘说,这果真应该是丢弃在野湖的儿子!

    小帅子放了学,哪里也不去,他不像峰没命地疯跑。他将课本放在桌前,不停地写,背诵。大队长晚上回来,他习惯于按一下车铃,这时候,峰儿、华儿还有秀娘都赶出门了,小帅子也走了出来,他唤了一声爸爸,大队长冲他笑了笑,说,饿了吧,帅,以后不要等我,你先吃,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我给你买得什么。峰早就抢过去了,一大包,原来是整块羊腿。大队长说,让你娘煮了,咱们今晚喝羊肉汤。峰与华都欢蹦乱跳起来。在以后的日子里,小帅子总是很晚才睡觉,秀娘怕煤油灯伤了小帅子的眼睛,他去劝小帅子睡觉吧,小帅子说等会,哪知一等就是一个钟头下去了。秀娘无奈,端一碗水来了,小帅子说谢谢妈妈,秀娘说,我儿一定是状元,比你刘经书叔还要厉害。小帅子听爹说过刘经书,他早将他当做榜样了。他点点头说,妈妈放心,小帅子将来一定让妈妈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秀娘一把将小帅子抱在怀里,笑说,我儿就是有文化,这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

    麦收之后几天大晴天,天也算作美,太阳火辣辣的,很快将潮湿的地面蒸干了。幸好不是连阴雨,要不这麦场的麦子准烂在麦场,辛辛苦苦收割上来,就算是枉费心机了。孙发明组织了社员碾场,然后安装好脱粒机。所有的村民分成若干组开始打麦子了,这也算最后一次集体劳动了,孙发明在召开社员会议的时候也就说过了。大队长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吃过饭,总是要到麦场帮忙。村民们知道他下井很累,不让他干活,抢过他手中的工具。可是,他既然来了,怎能在旁看笑话,于是,他又拎起其他工具来了。村民们将一袋袋麦粒装上地板车,他心里很踏实。

    “要不是大队长带着矿工们来抢收,这些麦子全得烂在地里┅┅”在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中,谁也听不到对方所说的话语。

    “你说什么?”大队长凑到邱庆喜脸前询问。邱庆喜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这次也是凑到大队长脸前说的,大队长听到了,他直摇头。

    “大队长,你是赞成分地的,是吗?”

    大队长眉头皱了一下,是啊,他真是有些矛盾,如果不赞成,这便是违反了公社文件,据说这是从上而下贯彻下来的;如果说赞成,他最知道小李庄的情况了,按人头点,每人也就五分地,“五保户”王奶奶分无分地,她怎么侍候,即便能侍候,这一年到头靠着五分地,她怎么生活。想到这里,他记得刚确定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奶奶去骂孙发明了,孙发明向他解释说这不是他的主意,想骂找公社老高去。听说王奶奶还真去公社骂了老高,老高很生气,专门将孙发明叫到公社呵斥了一番。

    “你是不赞成的,对吗?”邱庆喜反问大队长。

    大队长没有言语,很显然,邱庆喜是知道的,他说,王奶奶经常夜半到西湖去哭。大队长心头一痛,他知道西湖埋着王奶奶的老伴。王奶奶的老伴参加了“抗美援朝”,复员回到家,不久就病死了,有人传言,实际上,他在战场上受了伤,本以为是小伤,哪曾想一疏忽竟然丢了性命。他们没儿没女,王奶奶无依无靠。大队长停下手中活,他望了望天空皎洁的月亮,随后,他向王奶奶家走去。

    敲门,许久没有没有人应答。大队长猜想可能王奶奶又去西湖了,他便转向西湖,月亮下,王奶奶的阴影令人恐惧,好在大队长并不害怕。大队长这一段时间也听说,王奶奶经常半夜出来装鬼,有时候穿着白衣服,有时候穿得黑衣服,小孩子们吓得不敢出门,大人们晚上去西湖打水,看到远处有黑影子,瘆得慌,也不敢来了。秀娘原本不打算给大队长说,因为他知道秀爹是爱管闲事的人,知道前两日,无意之中才说起。大队长原本是要去找王奶奶的,可是,老矿工这事一出,忙这些,耽搁了。邱庆喜一提,这事真得需要他出面了。

    “王奶奶!”他唤了一声,实际上按年龄,王奶奶与娘相差不多。村里人都唤他王奶奶,他也就这样叫了,长一辈也算尊敬吧。

    王奶奶没有回头,大队长浑身也起了鸡皮疙瘩,他壮壮胆子,走近,坐在旁边了。

    “秀爹,我只想问你,你是赞成分地的吗?”王奶奶一说话,大队长这心算放下来了,他还真害怕,万一不是王奶奶,真是一个野鬼附体将他掠了,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尽管他是一个无神论者。

    “王奶奶,当然,我不赞成分地,所有的政策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我们村与别的村子不同,我们的地少,平均分派,一家不到三亩地,行,即便分了,村民的积极性高了,地增产了,再说,我们原来的积极性不高吗,有人贫穷是吃大锅饭,集体劳动的结果,我看未必是,刘叔说的对,我们应该解放思想,想想别的出路,也许不分地,我们一样能够致富。”

    “我就知道秀爹不是那样的坏种,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知道秀爹是处处为村民着想,实际上,你说分地,我也赞成,但是我不相信他们。”王奶奶转过身来,月光下,大队长看到王奶奶满含泪水的眼睛,王奶奶枯干消瘦。

    “王奶奶,您放心,即便真是按照上级政策分了,我也不会让王奶奶饿着。”大队长像许个诺言一般。

    “王奶奶知道我儿的本事,我儿能当主席的接班人。”王奶奶眼角露出了笑容了,四周漆黑的大地也呈现一片光洁。

    一天早晨醒来后,狗小听到牛儿哞哞的叫声。他从被窝里爬起来,透过朦朦的窗子,他看到他们家院子里的枣树下面拴着一头牛。它正垂着脖子啃一捆秆草。秆草湿漉漉的,牛背似乎也湿漉漉的。牛儿抬起头,朝窗子这边看了一眼。狗小这才感觉到有些凉,我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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