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猖獗的圣灵社。空荡荡的教室里,空气中飞舞着灰尘,课桌上的许多多背影逆光,在淡淡的光线里,只有虚幻的轮廓模糊的小小一团。她将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没有声音。没有人会来这里。逆光的剪影里。她抱紧自己,背脊很轻很轻地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口一阵声响。似乎有些骚动和混乱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那里,男人一眼看到课桌上的许多多,惊呼一声:“多多,你还好吗?”许多多似乎没有听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凉的课桌上,背脊轻微地颤抖着,整个身体紧紧蜷缩着,僵硬弯曲得就像只小小的虾米,淡淡的逆光里,她恍若灰尘般会随时消散而去。有人跳过来抱住许多多,抱得很紧,许多多听到那人明显加快的心跳声,她忽然感到好难过,好难过。“告诉我,你没有被吓着!”低哑紧张的声音扑进恐惧的许多多耳边,她失神地望着阳光中的男生,那人仿佛在万千道光芒里,明亮得令许多多睁不开眼睛。许多多艰难地张开她的嘴唇,难过得又哭又笑:“端木夏铭,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端木夏铭看着哭得满脸狼狈的女生,不知怎么就生了心疼。他抬起手,轻轻抚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乖了,别哭了,我带你离开这里。”“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发现我不见了。”她大声地哭泣。“虽然来迟了,但我来了,所以,你不要再哭。”“你不要再把我留在这里,再也不要。”许多多失声痛哭,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脑中一片空白的混乱,什么也顾不得去想。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两个少年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门边的两人看着流泪的许多多,也看着一旁的端木夏铭,他们的眼睛一点点地黯淡下来,竟充满了失落的味道。这就是她(他)从不说喜欢的原因,难道他(她)还要求证什么吗?这一场病来得汹涌而突然,仿佛体内有一股积蓄多年的抑郁找到了恰当的发泄口便涛涛不绝地流淌出来,将许多多所有快乐的因子彻底冻成冰粒。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容异常的苍白,就像冰封了几百年的尸体,只有不时地呓语挣扎才证明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像孩子般虚弱恐惧地颤抖着。“……”身子在被子里不安地滚动,好像陷入一个无比可怕的噩梦,她想要醒过来,努力地想要醒过来……“多多……”莫莫无措地低声唤着许多多的名字,天知道,她看见她浑身颤抖地躺在床上时有多震惊。她当时彻底地惊呆了,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可以这样无常。仿佛就在前一刻钟前,她还看着许多多和少爷边斗气边吃早餐的浪漫温馨场面,然而转眼间,许多多竟然受到长时间的惊吓病倒了。动不动就神经质地大喊大叫。那不是……已经有受惊过度被吓疯了的症状吗?莫莫惊慌地发抖,她战栗着看向少爷。小床边。端木夏铭异常沉默地站立着,眼底寂暗无光,背脊僵硬地挺直着。许多多整日整夜地哭闹,他似乎也是陪着她整日整夜地不睡。“少爷……”莫莫迟疑地喊他,不知是不是该安慰他。卧室里静悄悄。一片异样的静寂。压抑得令人恐慌的静寂。“啊——”小床上,沉睡中的许多多辗转反侧,随着一阵惊惧交加的呓语,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许多多!”端木夏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交加地俯身过去,几天来她从没有片刻清醒过,总是昏昏沉沉地睡着。“巫外婆,有老鼠……”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她不停地颤抖,额头开始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如同是从可怕的梦魇中醒过来,她的神志仍旧是混沌而凌乱的。“你……”胸口的激动使得端木夏铭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他深吸,让自己从莫名的狂喜中镇静下来,沙哑地问:“你还好吗?我马上喊医生过来!”“外婆,有好多老鼠。”许多多瑟缩着,她紧紧抱住自己,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恐怖的世界,什么依靠都没有,一切温暖的声音都消失了。不停地发抖,她的面容呆滞,嘴唇惨白惨白,就好像被诡异的生灵缠住了灵魂。端木夏铭的心蓦地一软,紧紧地抱住了她,失声道:“窝窝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害怕呢?”“外婆……”在他的肩头,忽然,她怔怔地颤栗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贪心,要你那么多钱……多多后悔了,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现在就走……我怕再等下去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他们都那么好……”泪水静静地流淌。她抓紧他的衣服,漆黑的睫毛被眼泪染得晶亮潮湿,面颊却愈加苍白失神。“你,是在惩罚我没有照顾你周全吗?”端木夏铭沉痛地低喊,心底奔涌的心疼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睁开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是因为我接你回家,恶作剧地把你交给伊扬学长培养。明明是我难过得找不到出口,却偏偏故意装作对你很好的样子,害她们都来敌视你。都是因为我的莫明其妙和自私自利,你才要以这种方式与我来抗争吗?”近在耳边的声音她却毫无知觉。许多多怯生生地蜷缩在他怀里。她就像走失的孩子,沉浸在迷乱恐惧的世界里,脸色苍白,抱着他的颈项,无意识地颤抖着,无法再感受身边的一切。端木夏铭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水。最终,他轻轻地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用害怕,他不会离开。窗外的阳光灿烂明媚。许多多静静地坐在床上,她出神地望着被风吹动的蓝色碎花窗帘,阳光在薄薄地窗帘中漾出温暖的光芒,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她的身体也一动不动。莫莫的喊声渐渐无力。就好像无论怎样的呼喊,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从白天坐到黑夜,再从黑夜坐到天明,任由歉疚的端木夏铭整日整夜地守在她的身边,任由莫莫不断尝试着各种方法逗她笑,她只是怯怯地坐在床上,瑟缩地注意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稍一有动静,草木皆兵。是夜,许多多在端木夏铭怀里安心地睡去,睡得很香甜,像不谙世事的婴孩。端木夏铭踌躇片刻,轻轻抱着她站起身,大步走出她们的宿舍!二楼的一间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端木夏铭小心翼翼地抱她走上二楼,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上她的身子,细心地掖在她的脖劲处。他拉灭灯,准备离开卧室。“……不要走……我害怕……我会害怕……”许多多苍白地躺在床上,手指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漆黑的夜色透过窗帘弥漫进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倔犟地抿得很紧很紧。端木夏铭俯下身默默地把她抱在怀里,他的拥抱那么有力,有太多让人忍不住依靠的温暖。她感觉到了他的温情,泪水悄悄滑下漆黑的睫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彻底地脆弱着。“那个女人加上端木乾已经将我杀死,”端木夏铭在她的耳边昵喃,“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你我还是会心疼呢?”夜深人静。一抹淡色的月光。微弱的灯光将他和她的影子静静拉长在华贵的地毯上。今夜,他的心是在为谁彷徨??夜色已深,浩瀚的夜空点点繁星盈盈闪烁。微风轻轻地拂过大地。苏秦山的山脚下,几辆经过改装的赛车停靠在路边,车主斜倚着车门,手指上有烟的火星明明灭灭。“老大,我们不如改日再战。”戴青心情复杂地走到神色冷峻的男生面前,小心说道,“昨天启夏那边传来消息,许多多和端木夏铭已经从篮球赛场上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尹正勋瞟他一眼,冷然说道:“你还想着偏帮外人?我告诉你,今天他们不来,从明天起启夏将永无宁日。”“可是……”戴青一惊,他本想说师姐已经被人吓病了根本不可能来应战,无奈震慑于勋凛然的目光,无计可施地闭了嘴。师姐不可能来,那么,端木夏铭就理所当然地不会出现。唯今之计怕只有今日等待成空,明日再想办法缓解矛盾了。“你去一趟端木家,告诉端木夏铭,如果——”尹正勋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深冬的寒气,面孔浮现出一抹冷峭的寒意,“他今晚不来做个了断,明日报纸头版头条,我会让端木家的名誉因为他而扫地。”戴青寒噤,他惊讶地看着尹正勋,到时两败俱伤的后果他有没有想过??“端木家的名声——岂是你能败坏得了的?”淡然的声音从刚驶来的小汽车里传来,冷漠得仿佛是夜晚里吹过的凉风。刹那间——戴青的身体一颤,他的眼中出现惊骇的神色,侧过头,在几米远处,他充满震惊的瞳眸中映射出一个人的影子。他心一紧,捏了一把冷汗。许多多漠然地看着尹正勋,冷静的表情仿佛从未经历过恐怖事件,然而,她的面孔有些许苍白,右手紧握成拳。许多多看着他,良久,她的头微微一侧,脸上浮现起淡定从容的微笑,声音平静无波:“刚才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吧!我也想添加一句话,如果你输了,就把你和端木夏铭之间的过节说给我听,事情起因是你错了,那么请你不要再找启夏任何一个人的麻烦;反之,我让他来向你道歉。”尹正勋淡定地颌首:“这是他要你来跟我谈的条件的话——我接受。”当得到他赞同的回答时,许多多的面孔上竟出现一抹恬静而安心的微笑,那笑容,如同倒映在泉水里的月光,朦胧而美丽。她扬眉一笑:“那么,比赛正式开始吧!”星星在夜空中发出闪亮的光芒,照亮了这座尖峭峻拔的山岭,萤火虫在树叶间飞舞,在半空中划出轻盈的亮点。翠绿的树叶片上凝着晶莹的夜露,初秋的凉气在整个山林里弥漫着。月亮的光芒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在杂草堆里缓缓地晃动。“三——二——一——”戴着白色高尔夫球帽的裁判大声喊出三二一这三个数字,在喊出一时右手利落干脆地挥下红旗。随着一话音刚落的时候,一红一白的赛车迅速放油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向目的地驶出。深夜的盘山公路仿佛有两道闪电。雪亮刺眼的车灯。照得路上亮如白昼。许多多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沉默地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就在许多多全神贯注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一个身影已经一点点靠近了她。一只手缓慢地伸向她——车窗上忽然出现一道暗色的影子,许多多眼睛一眨,那只手已经从车座后绕过来环住了她的脖子。“你是谁?怎么会藏在我车里?”她吃惊地瞪大眼睛,正色指责道,“不知道赛车时去吓车手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吗?”可是,就在她抬头看车内后视镜的一瞬间,她却愣住了——她的目光直直地撞上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睛,黑色的瞳眸中藏着不可知的光芒,紧绷的面容上透出冰冷又气恼的气息。是端木夏铭,他不是早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时之间,许多多竟忘记了呼吸。他看着许多多,看着许多多呆呆的样子,良久,他的唇边浮现一丝讥笑,冷静愤然的声音一点点传入许多多的耳朵里:“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最危险的赛车道吗?想知道你这样冒失地应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他的眼睛仿佛千年凝固的白冰,深邃惊心。一股寒气冷进了她的骨子里,许多多翻然醒悟,这是项极限运动,而她正被这个事不关己的人迷得忘了注意安全。“你是在担心我吗?”许多多望着前方第一个转弯,不动声色之间,车头的指向与车身实际运动方向之间产生了较大的夹角,车身迅速侧滑过弯。她轻呼出一口气,脸上有着俏皮可爱的笑容,明澈澄净的眼中闪着亮亮的笑意。“你以为我会有那么多时间像你一样多管闲事吗?”端木夏铭看到许多多娴熟地驾驭着外表普通的汽车,他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他迅速把目光移开,很在意地说道,“你从哪学来这些专业赛车手才会的赛车技巧?”“你的时间紧张得快没有休闲的空当都能学会很多事,我又怎么能闲着?”许多多快乐地说,“所以,你要相信,我不会拿生命开玩笑。”她微笑不着痕迹地回避了他的问题。端木夏铭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诧,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声音已经低沉下去:“你最好祈祷我们能平安下山,否则我们都会死不瞑目。”“你怎么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许多多没有发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说道,“说这么丧气的话,你也不怕不吉利??!”“你还想在我面前故意装傻充愣吗?”端木夏铭忽然先伸长腿,一下子跃进了副驾驶座。他的眉头忽而闪动几下,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子盯住身侧的许多多冷冷地说道,“你不是穷得无家可归,怎么又口口声声喊着外婆?还有,这辆车你从哪弄来的?据我所知,改装费花了不少钱吧……”他跟着她出门再到车行取车,然后到驱车前往这里,整个过程她熟悉得像逛超级市场。许多多的眼底迅速变得幽暗,犹豫了下,她对他说:“我很想告诉你,不过,我不能。”端木夏铭看了一眼她的样子,眼底有沉吟的思考。而就在此时,尹正勋的车超过了他们的车,率先抢了内道。红色的法拉利赛车就像一只喝醉酒的公牛,车身在山道上甩来甩去。“他要玩命,你没必要奉陪。”端木夏铭的眼睛微眯,带点懒洋洋的感觉,好看地扬起嘴角,他问道,“马上就要进入s弯道了,你会怎么做?”许多多耸起细细的眉毛,忽然有一种耀眼的光芒自她瞳眸中发出。良久,她忽然轻扯嘴角,淡定地轻笑。“能怎样?当然首要做的就是提醒你——系好安全带!”白色的赛车在突然之间以高速狂飙了出去,车外所有景物都在他们的面前飞快地倒退,快如流星,端木夏铭感到车子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许多多镇静自若地屏气凝神看着前方,过s弯是切两个连续弯的apex,必须尽量走直线,这样速度最快。在弯前三分之一部分的进弯过程中,许多多利用转方向盘并稍带制动来平衡车身,制动踏板慢慢放松,让车辆在最短距离内减至最佳的入弯速度。争分夺秒之时,尹正勋沉着冷静地把住方向盘,车子已经顺利平稳地进入弯道,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身后的紧追不舍的敌手,深邃的眼眸竟闪过类似嘉许的神色。另一辆车内,端木夏铭凝注着许多多的侧脸,在如此紧张刺激的情况下,他的眼中有着震惊的光芒,她拥有的精湛赛车技术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许多多眼底隐约透出精锐的眸光,单薄的身形突然迸发出的是遮也遮不住的狂傲气势,一双黑眸中的颜色竟在逐渐加深,一点点地变成墨色的光彩。银色的月光与她墨色的瞳孔相互辉映,惊心动魄。在弯的最后三分之一部分的出弯过程中,许多多将方向盘回打,车辆渐渐回正,深踩油门踏板。“还真是甩不掉的牛皮糖——”法拉利赛车内,尹正勋冷冷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很快地,他也会知道面对深爱的人生不如死所体验到的痛苦感觉了。”就这样灵活地控制车辆,尹正勋发挥着令人叹为观止的赛车技术,始终保持领先的地位。“永远当第一可是会很寂寞的。”白色的赛车在一瞬间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地追赶前方的汽车,刺眼的车灯同时挑衅地射向车尾。夜风中,她的手幅度很小地打方向盘,用左脚踩刹车,右脚踏在油门上,以保证发动机有较高的转速。抬起头,看着那辆红色的赛车,她的唇角露出微微笑意。游戏开始——在法拉利即将过弯的一刹那,千钧一发——白色的车影忽然如闪电一样霹雳闪过,快过流星坠落的速度,白色的车影在尹正勋的眼前突然消失,车内的尹正勋一惊,脚踩下油门,沉着地回直车身。银色的月光淡淡地照在这片山路上,空气中有着一种欢腾的气息。许多多屏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前方。一阵风吹过,树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近乎于完美的速度。”黑暗中,端木夏铭坐在车内,微微一笑,“窝窝头,你果然够出人意料。”“多谢夸奖。”许多多透过挡风玻璃看着正前方,目光淡然,“可我知道你不会说赞赏我的话!”右侧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马上,一个白色的人影蹿到路中央,几乎在同时——嘎吱——在惊恐之间,许多多一手拉手刹一只手马上向飘去的方向打方向盘一百五十度,再马上往反方向打死方向盘。她想利用车尾的侧滑转向来帮助过突如其来的急弯,然而,在使用后刹车力度大于后轮的摩擦力的情况下,后车轮抱死。许多多的面孔,顿时惨白一片——由于车速过高,车子不但没有停下来,后轮反而继续向外侧滑动。“端木夏铭——”许多多惊呼着转头去看端木夏铭,“接下来要怎么做——”车内,端木夏铭亦被这突发状况惊得面色苍白,可却对眼前发生的状况无能为力,只能在许多多的耳边竭尽全力地喊着:“不要松后刹车,前轮随点方向——”端木夏铭慌乱中握住她抓着后刹车的手,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他的眼中却有着无比坚定的光芒,尽管他的面色苍白,但握住许多多的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大脑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如被千万只针在扎,一道痛楚的暗光在许多多的眼中闪过,似乎痛得她无法忍受,也无力去考虑其他后果。于是,她蓦地松开后刹车。就在这一刹那,后轮重新转动,许多多又惊又痛地大呼一声,可身体已经随着惯性朝前撞去——“啊——”她的身体“砰”地向前面的挡风玻璃摔去,有一种绝望,有一种恐惧,慢慢地从她的骨髓里蔓延开来……夜色里,破碎的玻璃灿如水晶般,却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四处飞溅而去。许多多的身体被抛向空中,找不到安放的岸。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扬起她的发梢,然后似乎连那一点支撑重量的空气都抽走了,身体在急速地下坠。墨蓝色的夜幕,大片黑色的云朵从头顶的天空翻卷而过。有那么一秒钟的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飞了起来,直到有人紧紧地把她抱住。她的腰被紧紧箍住……一双胳膊将她紧紧拥到怀里……重重摔滚出去……她的脑袋被紧紧塞进他怀里,无法呼吸,他用全身将她护住,紧紧地保护着她,然后,重重地摔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耳边的嘈杂一片迷乱。只听得沉闷的声响,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块块支解散裂,她的意识一点点涣散,在倒地的瞬间,却清楚地听到男生的唇轻轻贴近她的耳边,静静地说道:“别怕,我向人承诺过会保护你,你会好好的。”漆黑的眼中闪过安然的光芒,她苍白失神地望着他,眼底的墨色一点一点散去,渐渐透明成无色,鲜血泛着气泡从她嘴角汩汩流出……端木夏铭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脸色竟然苍白得透明。此刻他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扯,撕裂般的痛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要睡啊,你还没有说需要我的保护。心头一紧,他喉咙里开始隐隐有着腥甜的味道,似有血气上涌。他艰难地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思绪,竭力压制身体里那仿佛要撕裂的痛苦,骨头像被人生生砍断一般疼痛难忍。她的脸庞就在他的眼前,模糊了又清晰,那么近,又遥远得似乎有一个光年的距离。疼痛一点点地扩散开来,世界变得一片黑暗。鲜血流淌成河……他和她最后的呼吸消散在空气里……世界被抽离成空洞,那双温热的手臂从她腰间慢慢滑落……天空中飘着细雨。病床上的女生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她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点,仿佛刚刚才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中醒来,又似乎仍置身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当中。灯光照进她的双眼,为她苍白的面庞增添了一抹温润的色泽。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她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僵硬而变得柔和起来。“院长,她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在她的耳边响起。吃力地转动眼珠,她的视线仍旧十分的不清晰,疼痛也随着意识的恢复而快速地袭来,席卷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破碎的呻吟伴随着淡淡的腥气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喉咙中逸出。一位儒雅的老者轻轻地坐在她的床边,慈祥地握住了她的手,他布满褶皱却温暖的手心仿佛能够给她安定的力量,口中的呻吟也慢慢地弱了下去。“拉布德殿下,谢天谢地您醒过来了。”班得纳低低地说道。病床上,女生的眼神和表情并未因为院长的话而产生变化。“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吗?”班得纳再次试探地问道。这一次,许多多终于艰难地轻点了一下头,只是这样一个微笑的动作,却让她的脖颈撕裂般地疼痛起来。“别动,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全身又多处擦伤,所以你现在的体质非常弱,还需要修养很长的一段时间。”一名穿着白衣的护士托着药盘走进来,并叮嘱道。许多多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缕茫然。车祸……擦伤…………漆黑的深夜!零零碎碎如冰锥的碎玻璃,生生地刺穿她每一寸的皮肤。落樱般溅出的血迹,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身下的山路。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庞,他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将她护在怀中,强忍着浑身的疼痛给予她无言的温暖。后来……后来…………蓦地,许多多痛苦地睁大惊恐的双眼,满额惊汗地想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的剧痛让她喉咙一甜,一口血呛咳出来!护士慌张地打翻了装满药的托盘,一步跨到许多多的旁边,紧张地检查着所有连接着她身体的仪器。“怎么办?所有的数值突然都乱了!”小护士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刚才明明还好好的,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的!”班得纳用力地握紧许多多冰冷而颤抖不已的右手,双眉紧锁,压抑下自己所有不安的情绪,冷静地沉声说道:“他活着。”仿佛是一道神奇的咒语。顷刻间,女生全身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呼吸也由急促而变得平缓,苍白得吓人的面庞也在逐渐地恢复颜色。仪器上的数值也重新落回了正常的位置,小护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对院长鞠了个躬。“拉布德殿下!”班得纳惊愕地看到许多多居然一下子作出很大的反应。靠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虚弱至极的身体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然而只是一晃,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手腕上扎着的输液管也剧烈摇晃了起来!“你现在下地行动会有生命危险,想要到哪去?”班得纳惊慌地扶住她还欲挣扎起来的身体,一边示意旁边的护士过来扶住她,一边着急地问。“我……要去亲眼看他是否还活着……你只是为了你的王子殿下关心我……我不能相信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多多眼底有异常坚决的光芒,仿佛在一片窒息般的雪白中,只剩一抹最后的赤诚。她要见他!她要亲眼证实他还好好地活着!这念头急迫得她顾及不到个人安危,不,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她要看到他,她要守护他!!强烈的念头使许多多有了令人吃惊的力气,她推开班得纳的双手,在一阵阵的眩晕和虚弱中,她不顾护士的阻拦,强忍着剧痛拔去了所有连接在她身上的仪器导线和输液针管,身体一歪便重重地跌下床去。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已经碎裂了,肌肉如撕裂一般疼痛着。“您这是逼我们提心吊胆过日子吗?”班得纳急忙将她扶起来,压抑着心疼怒声说,“虽然您在车祸中伤得比较轻,但头部的病情却加重了,您不知道吗?”许多多好不容易才从巨大的痛楚中回过神来,她喘着粗气,再度挥开护士搀扶住她的手臂,不顾她惊慌的叫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走廊上,她扶着墙壁,歪歪斜斜地一路走向尽头。只要努力坚持住。她一定可以走到他面前的。“拉布德殿下——”当班得纳担心地追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长长的走廊里,那个单薄的身影正慢慢昏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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