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放学铃过后,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尖叫声嬉笑声,从各个角落传出来,不绝于耳。许多多舒舒服服地深吸了一口气,手伸到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手机来,这是她早晨向莫莫借来的,因为自己现在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拥有手机会让人起疑心,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和巫老太他们联系。翻开手机盖,手指钝钝地按下那几个熟悉的数字,她兴冲冲地把手机放在耳边接听,在经过美妙音乐的前奏之后,许多多终于听到了巫老太的声音。“喂……”“巫外婆,我已经进启夏了,不过是在初中部。”“多多……”电话那一端竟传来巫老太鲜有的激动的声音,“这件事我一早知道了,你先别急着讨赏。我问你,中午的事怎么回事,你的脸都快丢到太平洋去了。”“中午……”许多多愣了一下,隔着整个太平洋,他们居然早有了讯息,莫非自己身边有他们安排的眼线?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往四处侦查了一圈,才不以为意地说:“不就是拜倒在美女的石榴裙下吗?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我告诉你哦,那个郝连乐薇比传说中的还要漂亮百倍,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许!多!多!你真当自己是白痴啊?!!”那边的巫老太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头顶滋滋冒着旺盛的怒火,“哪个人不长那样!你爸妈也没少给你生个零部件啊!!还传说——她生活在现实里,不是神话中。”许多多皱眉,把手机拿到了一边,但仍然能听到里面的声音。静默了好一会儿,她凉凉地开口:“始末你都知道了,那你还问什么?!问我腿发软的原因吗?我可以如实奉告,不是患了骨质疏松症,大概就是见色起义,想靠小丑模样博美人一笑。”“你少给我贫嘴。”巫老太又是一声毫不客气的厉喝,“我问的是你何以与端木夏铭郎情妾意?我告你,你是做卧底,不是去钓鱼。”“呀,你要告我?”许多多逮住她省略语产生的歧意怕怕地惊叫一声,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待喘息平定她才无所谓地说,“告吧,告吧。反正他是条大白鲨,你刮了鱼鳞还有厚实的肉,就算你炖光他身上的肉,不还有鱼刺吗?‘鱼刺’好贵滴,你不好这口,我正好留着自个用。”“你你你……”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气得张口结舌的声音,隐隐约约还听到东西碎裂声,巫老太喘了好几大口气,才冷静地说:“你存心跟我饶舌,还是真想气死我?”“随你怎么想啦!!你们先无情无意,别怪我现在胡作非为。撒尤啦啦!”许多多自鸣得意地一甩头,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她抬头瞥了一眼天空,继续慢慢前行。真是夕阳无限好,黄昏更逍遥!!她从心底发出由衷的感叹。夕阳映红了半个天际。马路上。优雅非凡的流线型跑车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飞速地行驶着,车两边的景物在少年的面前很快地倒退。他沉默地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不期然瞥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瘦瘦小小的女生,右手甩动着书包,身形轻快地跳着走。看得出来,她很快乐,至少此时她很快乐。心灵像是陡地受到某种久违的震憾,少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生快乐的身影的时间有所延长,似乎察觉到他投注的目光,女生也向他望过来。然而,当她转过头来的瞬间,看到的不过是一辆豪华跑车从自己旁边疾驰而过。她吓了一大跳,车子“刷”的一声飞过时,她也条件反射性的往里跳了一大步,只有眼角的余光扫到似乎是一辆豪华的跑车,车窗在夕阳里反光,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人。马路的尽头。法拉利跑车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来,夜风吹进,端木夏铭用手指撑住额角有一会儿。而后,他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沉默地望着前方浮华的夜色,下巴绷得很紧很紧,垂落下来的碎发散发出落魄的狼狈。她一个小小的女佣都可以让他落荒而逃吗?为什么要怕她看见他的注视?他的嘴唇抿紧。她只不过是个快乐的傻瓜啊!他怕什么!许多多踏着夕阳回到夏铭园的时候,佣人们手里头正做着一天的收尾工作。她几乎是一口气跑向夏铭园的后花园,在莫莫干净利索地接住她扔过来的包袱时,她同时抢过了新朋友手上提着的洒水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少爷都早到家了。”“是吗?”许多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走到花圃边为花草浇水。“喂,我是在说少爷,不是在说某个路人,拜托你提起点精神来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她敷衍的答话方式刺激到少爷的第一大粉丝,莫莫用力瞪她一眼,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跟少爷一起回来?就算怕招学校别的女生嫉妒以致不敢公然出双入对,但同时进家门总不会有人说你们什么,何必故意划清界线?”“我们本来就有界碑在那竖着,哪用得着划分界线?”被这么一问,许多多露出迷惑的神情。莫莫庞大的身躯笔直地伫立在她前面,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撇撇嘴:“你这是跟谁打马虎眼呢?你也不想想自己有多特殊,第一次入住这里是少爷亲自带来的,第一次开口提出请求少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第一天上学受欺负时少爷又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你……这样,你们的关系还存在不可逾越的界标吗??”“stop!”被质责的人觉得头隐约有些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你提出这样的怀疑是凭今天少爷维护我的行为形成的吗?”莫莫一愣,想了想,她还是老实地点头:“难道我说的有错吗?这可都是有理有据的事实摆在那。”看了她一眼,许多多一脸难过:“亏我们还是朋友,你竟然以为我在唬弄身边的人。我郑重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严肃又郑重地说,“我和你亲爱的少爷仅止于主仆关系,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对我好,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估计不是他头脑发热,就是想做善事的心在作祟。”“是这样吗?不可能呀!!”没想到许多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莫莫抬头,却看到许多多笃定的样子。团团的疑惑感再一次包围了莫莫,直到许多多的手打向她的头。“别困惑啦,你的少爷确实既有骑士的精神,又有王子的品貌。”这一点以她目前的认知来说,不可否认。本以为莫莫会立刻赞成自己的话,不料她居然半天没有出声,被灌木挡住视线的许多多很是意外地说道:“你怎么了?觉得我言过其实了?”脚步声从她的前面传来,许多多站起身,另一个女佣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多多,柳管家请你过去——”许多多的眉头不经意地微蹙,略加思索,她还是应承了一声,跟着女佣离开了后花园。走上三楼,有灯光从书房的门缝洒出来。透过房门的缝隙,她可以看到端木夏铭正坐在书桌后面。屋子里只亮着桌上的一盏台灯,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在寂寞的黑暗和微弱的光芒中,他的侧面被剪影得如同雕像,下巴绷得很紧,默默地望着后花园的方向,仿佛整个人已经同夜色融合。许多多站在门外踌躇不前。不该在柳管家面前夸下海口的,诱惑端木夏铭何其难啊!!哦,不,是诱惑他进食,可嘴巴长在人家的身上,她再怎么劝说他就是无动于衷怎么办?……宽敞的餐厅。餐桌上满是清淡可口的饭菜。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柳管家,您确定这些菜是给我吃的吗?”柳管家轻点头,和蔼可亲地笑道:“话是没错,不过要加个前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提出来。”她想也不想地一挥手,回答的语气显得相当豪爽。“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跟你说了。”柳家管也是个直率的人,他满意地看了一眼她,说:“少爷最近味口不好,看着一桌的饭菜常常没点食欲……”“所以您就想让我这个吃嘛嘛香的人去勾起他的食指大动,是不是?”一点就通的许多多戏谑地笑,接过他的话满口应承下来,“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引诱少爷吃得多多益善的。”柳管家可不敢盲目相信她的能力,笑了笑,他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好,好。你这就去办差事,这桌菜我为你留着。”……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佣,端木夏铭如若真的不想吃,她又怎么劝得动?人微言轻,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不过,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答应了的事也不可中途退缩,不就是勾引几条馋虫吗?!过了一会儿。转身离开的许多多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厨房重新走到三楼书房的门外。“叩!叩!叩!”她轻敲书房半开的门,然后不请自进。端木夏铭侧过头来,看到的是顶着窝窝头的许多多,她的眼睛闪过有如流星一般的炫目光芒,双手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有几盘精致的菜和一碗香软的米饭、一只小勺,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少爷,你饿了吗?”她讨巧地笑着说,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打开那几个透明的盒盖,一股诱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有金黄的脆皮烧鸭、卷筒素蟹粉、青绿的芦笋刺身,以及色彩鲜艳的一品鸽蛋和红黄相间的西红柿蛋汤。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碗西红柿蛋汤端到他面前的桌上,笑着说:“饭前喝汤,营养又健康。”说着,她将小勺递给端木夏铭,他皱眉起身,胳膊一拨许多多的身子:“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不喜欢饭前喝啊,没关系,那我们先吃点米饭再喝汤好了。”许多多仿佛毫不在意他冰冷的口气,笑容灿烂地问他。端木夏铭不耐烦:“我说让你——出——去!!”许多多眨眨眼睛,像魔术一样从身后变出一支木剑锦葵,在他面前晃一晃:“今天谢谢你的帮忙,请接受我今晚为了答谢你特意准备的晚餐吧!!”端木夏铭抱住双臂居高临下斜斜看她。早上心怀戏弄地将她安排进伊扬学长新创办的班级,还以为她会气得发疯,没想到她倒向他道谢来了,她在玩什么花样。许多多把用餐的筷子放进他手里,微笑:“吃吧。”“你讨好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他望着她,薄薄的唇角微微地上扬,明显有着鄙夷的神气。她的眼神有一瞬的黯淡,不过旋即又恢复成自然,她抬头对他笑。“对不起哦。你一定在笑我,怎么这么傻,连木剑锦葵是代表歉意的都不懂,还说什么诚心道谢?”端木夏铭略怔。他望着她,看着她赧然自嘲地低笑,笑得甚是纯真的羞愧,没一点做作的痕迹。“你好歹尝几口,要不然我就要为自己的失误难过得睡不着觉了。”她忽然像个要得到原谅的孩子一样执拗地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你的情绪与我无关。”坐回黑色皮椅里,端木夏铭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因为一直吃得很少,胃慢慢缩小以致有厌食症的症状吗?”许多多轻声询问,不出所料,这话像是说给空气,被巨大的冷漠稀释在黑夜的光线里。她没注意到他的手指紧了一下。她接着又说:“厌食症一点也不可怕。它的产生多半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审美观念有关,有首诗好像是这么说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对于青少年来说,环境改变、家庭气氛紧张、学习上遇到挫折、父母教育方式不当,都可造成此种症状。所以,只要调整好心态,你不需要太担心的,会慢慢好起来的……”突然——她顿住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因为,就在刚才,她隐约听到某人肚里传来饥饿的声音。“咕——”那种奇怪声音再次传出。端木夏铭蓦地皱了皱眉,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尴尬神色。“咦?从哪传出来的呢?”许多多弯下腰,颇感奇怪地侧耳细听,左找右寻。不过,她注定要做无用功。端木夏铭起身从办公桌后站起,抬步向门口走。然而——手臂竟紧紧地从后面被人抓住!!端木夏铭回过头,冷冷地打量身后的女生。“请等一下——”许多多坚定地站直身体,她仰起头对他笑着说,左手却依旧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因为她知道,她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不见。“放开——”他的口气,永远都含着命令的意味。怪异的气氛。僵持的两人。端木夏铭冷冷凝视满脸不安神色的她。他的双眼迸射出来的冷冻射线如果能够杀人,她恐怕早已死过千百回了。“请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你再走也不迟。”许多多死活不肯放手,她软声请求。他冷漠依旧。许多多深深呼吸,努力驱走心底那股由他带来的压迫感。她望着他,看着他紧缩的瞳孔和冰冷的双眼,她的眼睛宁静如水,说:“厌食是一种罪,要不你怎么会憔悴?能吃不是一种罪,要不我怎么会哼着小曲呼呼入睡?”说完莫明其妙的一段话,她松开紧抓不放的他的手,轻步走出书房并微笑地带上房门。书房中又恢复了寂静。端木夏铭凝视着那些还未动筷的饭菜,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话与他无关。只是……她安静的话语依然萦绕在书房……久久地……不散……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有一点风,吹在身上有丝寒意。许多多早早来到学校,她依然穿着背带裤,不过肌肤在莫莫的操“刀”下明显的洁白干净起来。她抬起头,刚要上楼,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多多——”许多多刚刚转过身,就被一个男人紧紧抱住,同时这个男人的拳头也不客气地捶上了她的后背。“许多多,你这小丫头,你来校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未进校门身先死了呢,害我牵肠挂肚的。”“老师,我想去换衣服。”“什么?”“我的衣服上有唾液,刚被你那群宝贝蹭上去的。”下一秒,许多多就听到“啊——”的一声大叫,自己已经被伊扬老师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伊扬抓狂地喊道:“怎么办?我早上还要去和校理事会的老头们开会,许多多,我怎么收了你这样的学生?说话做事老是慢半拍。”许多多扶住墙壁站稳身子,惊讶地说道:“怎么?你不知道我是因为被人当成了调适心情的玩具才进了你那个窝吗?”“什么我那个窝?”伊扬用修长的手指去点她的脑袋,“据我推断,夏铭可是为了你着想。你也不想想,启夏高中部的学生在外人看来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两样,但事实上他们学的可是大学的课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安排中夹杂的好意呢?”她仰起头来望着高出她很多的伊扬,“被很多人称赞,被很多人羡慕,也有很多人希望我能有更加出众的智慧……但是这些,都不是动力。”他刚想要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人能迷惘成这样子,却被她打断。“要因为换衣服耽误重要的事?”偏着头看伊扬,她理直气壮地问,好像弄脏他衣服的另有其人。“被那些观念守旧的校理事会成员们问来问去,很头疼吧?”正在晨读时间的林荫上安静得只有他们踢踏的脚步声音。伊扬听到许多多用软软的带鼻音的音调说道。“不,不会啊。”为什么已经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感觉了呢?伊扬有些心虚,他不打算承认自己在被怀疑质询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头疼。“收的第一个学生还是我。”许多多低头缓慢地走着,看似在自言自语,“以前每次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我就会心生惶恐。也有沉默僵持的局面,老师站在离我位置最远的地方,一遍遍地点到我的名字,无论我是否应答,她都要强迫我臣服于她的教学方式。”讲到这里,她定住脚步下意识地看向伊扬。清澈深邃的眼眸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只有你不一样,我想,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身心放松学习的人。”“寓教于乐的教学理念,我很喜欢呢。”女生终于还是笑了。就是那瞬间的光芒,激发伊扬内心所有热情,从此再也不为投身教育事业而后悔。“维持本真的品性很好。”他几乎很迅速地回应道,“我是说,能够想学的时候才去尽情去学是件很好的事情。所以不用在意别人的评价什么的,也不用去计较今天在学习上又取得什么进步……只要还朝着梦想的方向就不虚度了啊!”许多多愣了愣,额前的刘海被校道上流动的空气吹起来,纷乱地拂过眼角。应该是没有人同意自己这么庸碌的学习心态吧?遇见的那些人,有的用鼓励的口吻为她加油,有的鄙薄地对她评头论足,有的失望透顶地哀叹。但没有一个,这样宽怀地对她说梦想的方向没改变,努力无所谓明显。从最内心的地方翻涌起来的温暖一直漫延到脸庞。“嗯!”她用力地点头答应。伊扬狡黠一笑。“是我伊扬派的弟子就不可能是蠢材,为了守住我们启夏少爷的那份爱更要加油哦!!”许多多百口莫辩!!这个老师,怎么也相信眼见为实这种理论。殊不知,事实与人们见到的要相差十万八千里吗?她和端木夏铭根本就是,一个在河东,一个在河西。且两两不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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