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息工夫,就见沈篱抱着一个女人从灶屋里走了出来。
    日头很晃眼,那女人用手挡在额前,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太清容貌,只觉得身材颇为丰满。
    陶工和两个徒弟都是懂礼的人,虽然很疑惑为何要抱着,但见到雇主家的女主人,自然要表示尊重。
    三人便都站了起来。
    等沈篱将那女子小心翼翼放到凳子上,陶工首先开了口,笑道:“小娘子辛苦了,准备了这么丰盛的饭菜招待我等,让你们破费,实在是…”
    还没说完,就见那女子放下了手,露出整张脸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五官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除了有些圆润,倒是并没有什么问题,算得上秀气可人。然而一块巴掌大的红斑牢牢地扒在她的左脸颊上,仿佛血手印一般,乍一看令人心底发毛。
    陶工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这也太丑了!
    万幸他见多识广,很快便压住了心头那股子震惊,把话说囫囵了:“…过意不去。”
    两个徒弟可不如他们师父修炼到家,再加上刚才期望过高,直接从巅峰跌到了谷底,傻眼了。
    不该呀,就算不是极美貌的小娘子,就凭沈篱这等的人才样貌,也不该娶个这么丑的婆娘啊……
    咳咳!
    沈篱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那两人才算回过神来,急忙垂下了眼皮。
    初次见面就大刺刺地盯着人家的女眷看,委实不太礼貌。
    盛竹对此司空见惯,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落落大方道:“陶工客气了,都是些家常菜,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寒暄了几句,沈峥也喂好了狗子,众人纷纷落座。
    沈篱一边招呼客人动筷,一边暗搓搓地给自家媳妇表功:
    “听说你们要来,娘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本来她的腿受了点伤,行动不便,我便想着自己下厨,偏娘子不肯,说我的手艺上不了厅堂,哪能让客人吃不可口的饭菜呢,非要亲自动手。来来来,陶工,还有两位小师傅,大家别客气,都尝尝我娘子的手艺,看味道如何?”
    三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受了伤,怪不得要抱着,之前以为不光貌丑,还是个瘸子呢。
    “好好好,这菜呀,我瞅着就不赖,小娘子费心了。”
    说完,陶工率先夹起了一块兔肉放进嘴里,嚼了嚼。
    嗯…鲜香味浓,肥而不腻,瘦而不硬。
    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夹了两块,总算彻底尝出了味儿。
    好吃,太好吃了!
    比庞记酒楼的还要好吃几十倍!
    陶工再也顾不上矜持,筷子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其它菜,鱼头、鸡肉、蘑菇……
    见自家师父那副馋样儿,两个徒弟面面相觑,也跟着动了筷子。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跟陶工同样的表情。
    惊讶,不敢置信。
    原来沈篱没有夸大其词,他家娘子的手艺果真比庞记酒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谁也顾不上说话,饭桌上只剩下了咀嚼的声音。
    沈篱看了眼他们,笑了笑,伸手舀了一碗鱼头汤放到盛竹面前,轻声道:“累了吧?多喝点汤,对你伤口也有好处。”
    盛竹抬头朝他莞尔一笑,“好。”
    沈峥看见了,急忙咽下了嘴里的肉,把碗递了过来,道:“大哥,我也累了。”
    他虽然不是烧菜的那个,但洗洗刷刷跑出跑进的,也是很辛苦的。
    沈篱眯眼看他,道:“我记得你好像长了手。”
    沈峥:“……”
    又偏心!上次也是,就只带大嫂上山抓兔子,不带他,娶了媳妇忘了兄弟,哼!
    他讪讪地缩回了手,气嘟嘟地自己站起来舀汤。
    这顿饭,陶工师徒整整吃了九大碗,才心满意足地放了筷子。
    “贤侄,好福气呀!”陶工拍着肚皮,由衷赞道。
    平常百姓家,不就图个吃得好睡得香嘛,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呀。
    再说了,丑也有丑的好处,像沈篱这样时常走镖不在家的,出门在外也更放心不是?
    沈篱点头,欣然接受了陶工的夸赞,道:“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有福气。”
    盛竹伸出小手掐了一下他的腰,又嗔了他一眼。
    虽然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但哪有人这样不要脸的,一点也不懂得谦虚。
    饭吃完,也是时候去看宅基地了。沈篱本来想抱着盛竹一块儿去,又怕太热了她伤口感染,便嘱咐盛竹在家里休息,自己领着人往村西头去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
    这块地很大,足有三亩二分,之前都是村长林大河在打理,种了些庄稼,除了交给上面的税收,剩下的一半归村里,一半归自己,也算公道。
    沈篱四人到的时候,正看到林大河一大家子在抢收花生。
    看到沈篱,林大河直起老腰,淡淡地道:“大郎来了?”
    沈篱微微一笑:“是,我请了人建宅子,今儿是过来看地的。”
    林大河还没说话,他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女人尖酸的声音:“哟,这么着急呀?昨儿才买,今儿连人都请好了,看来是蓄谋已久啊。但你急归急,也总得允我们把庄稼收完吧?怎么着,买地还带搭粮食的不成?”
    正是林大河的二儿媳,苗氏。
    苗氏是个泼辣货,素来掐尖要强,不肯吃一点亏。原本老大被沈篱揍了一顿后,就变成了一个废人,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跟供个菩萨似的,她心里就有气。
    后来想着分家了就好了,自家男人挣的银子自家用,再也不用交给公中便宜了大房。
    哪知道公爹吃了迷魂药,居然把说好的留给他们二房盖屋子的宅基地卖给了别人,还是沈篱家!
    苗氏肺都要气炸了,自然对沈篱没有好脸子。
    沈篱也不在意,朝她颔首:“二嫂子。”
    “不敢当。”苗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家如今发了大财,就快成地主老爷了,我可高攀不起。”
    她丈夫是个老实汉子,见状生怕媳妇又跟人吵起来,偷偷在后面拽了下她的衣裳,央求道:“你少说两句吧。”
    苗氏一把甩开他,把锄头往地里一扔,恨恨地道:“凭啥不让我说?你个没用的软骨头,被人欺负到眼皮底下了都不知道眨一下!咋的你是头牛哇?人家叫你干活你就干,完了还不给你草吃,让你喝西北风去。都到这份上了,哞几声你都不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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