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担心她察觉自己别有用心,便故意装出羞愧之色,小声道:“你不嫌弃我?”

    江晗扬起嘴角,再次拥她入怀,喃喃道:“你说呢?过些时日,咱们可以去城外汇合,我亲自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顾笙默然点点头。

    第147章

    江沉月被削去亲王封号后软禁于钟粹宫,与熹妃勾结某篡一事却被严密封锁,可当日在场的官员多半是宣王党羽,是以不利于江沉月的传言,自然还是在朝内火速传开了。

    后宫同样被封锁了一切传闻,只有皇后得知了内情。

    祁佑帝一连两晚歇在养心殿,以此回避皇后的“震怒”。

    到了第三日,皇后果真按耐不住,主动出击,遣人传信,称自己“五内俱焚,一病不起”。

    皇帝只得前往坤宁宫探望,然后就出不来了。

    皇后娘娘端庄贤淑母仪天下,轻易不会祭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可如今,她视为己出的小皇爵出事儿了,还被皇帝赏了四十大板。

    据说是没有打完,但已经够皇后娘娘喝一壶的,心疼得只能母仪自家小皇爵一个人了。

    看见皇帝进门,她双眼立刻射出刀子般仇恨的目光。

    祁佑帝早料到会有这一幕,在爱妻面前,他不敢乱摆皇帝的威严,只能“奴颜婢膝”的上前哄劝,对皇后说他“也不想的”,说“这孩子再不吃点苦头就没救了”。

    皇后闻言悲愤道:“难道陛下打死她就有救了不成!”

    祁佑帝立即补充道:“只打了十几下。”

    皇后一瞪眼:“陛下这是嫌打的少了?那剩下的板子让妾身去替阿九领了罢!”

    皇帝无奈的按住她左肩,让她冷静坐下来,蹙眉低声道:“素婉,你以为朕就不心疼吗?”

    皇后见他神色严肃,便抽出帕子拭去眼泪,正色道:“要是您真知道心疼,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下了定论?

    事情经过妾身都知道了,阿九是个什么性子,外人不清楚,您难不成还不清楚吗?陛下别怪我多嘴,这事儿怕是跟老二脱不开干系吧?”

    皇帝一垂眼,坐到她身旁,端起茶盏,拨了拨天青瓷碗盖,沉声道:“罪是阿九自个儿认的。”

    皇后急道:“那定是旁人耍了什么奸计!您就不能替孩子做主,好好查案吗?!”

    皇帝仍旧不动声色,嗓音淡然却不容置疑:“朕替她做主?她堂堂一个超品皇爵,被人使了绊子,自个儿没能耐脱身,还得朕替她兜着?

    那等以后没朕做主了,这孩子怎么办?能指着你和朕庇佑一辈子?

    江山逆取顺守,阿九却自幼一帆风顺,再不吃点苦头,以后的路,谁来替她走?”

    皇后怔愣须臾,眨巴着眼睛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您是故意让阿九栽这个跟头的?”

    祁佑帝侧目看向她:“是,这回必须让阿九知道,身在皇家还想逃避争斗的代价。不论这件事是谁栽赃,如果她自己都不愿反击,甚至受到牵制,束手就擒,那往后吃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这话中的意思皇后能明白——过分顺遂的成长未必是好事,借这场劫难,夺走江沉月与生俱来的荣耀与地位,才能让这孩子对权势产生应有的敬畏与渴望之心。

    两人沉默须臾,皇后叹息一声,道:“陛下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只是心里还是舍不得,想去钟粹宫看一眼,才能心安。”

    皇帝抬手搭上她臂膀,安慰道:“近些时日暂且还得晾着她,你就放心罢,朕安排了人手,时时都盯着。

    阿九伤势没什么大碍,要就是头一次当众认罪挨打,面子上抹不开,趴床上两天没搭理人,药也不肯喝,也不知心里在跟谁较劲,气得药碗都掀翻几十只了,可精神着呢。”

    皇后眸光微微流转,觑着皇上脸色,柔声道:“陛下,九殿下自然是在为自己不平!虽说陛下此番定罪别有用意,可咱们也不能让谋害大夏超品皇爵的歹人得逞!”

    皇帝闻言沉沉叹息一声,许久才答道:“这事儿啊,就怕是晗儿从中作梗。”

    **

    “阿笙?”

    顾笙目光从手中的针线活中移上来,就瞧见小人渣一脸坏笑,一双浅瞳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

    顾笙抿嘴笑着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口中喃喃道:“殿下别闹了,仆正忙着呢,今儿身子乏了,殿下早些歇着罢。”

    “怎么又乏了?”小人渣气鼓鼓的凑到她身旁,心有不甘的看着她手中繁复的刺绣,怒道:“绣这无聊的玩意儿都没睡着,能有多乏?你就不能抽出半柱香功夫陪陪孤?”

    顾笙扑哧一声笑出来,抬头皱了皱鼻子,撒娇道:“过两日就绣成了~”

    眼前那双淡金色眸子忽然暗淡下去,神色落寞的看着她,薄唇开合。轻声的对着她呢喃:“孤等不了那么久了。”

    一句话,猛然像是把她的心撕碎了,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席卷全身,顾笙丢掉针线,急忙伸手,想要抓住江沉月,却逮了个空。

    “殿下……殿下!”周围瞬间混沌不堪,耳边有个嗓音还在唤她的名字,顾笙急切的想要追赶,双腿却像是灌了铅。

    终于,她在彻骨的绝望中睁开眼,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被汗水浸湿。

    两日没合眼,顾笙方才竟挨着贵妃软塌睡了过去,梦里全是往日的点点滴滴。

    思绪缓缓回笼,视线转向雕花木窗,窗台上的鹦哥还在扯着嗓子喊:“阿笙!阿笙!”

    原来是它在喊她的名字。

    为什么要学那人说话?小花也想念小人渣了吗?

    连日来压抑的思念瞬间决堤,顾笙鼻子一酸,眼眶烫得灼人,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串,直往下落。

    忽然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从前对小人渣不够好。

    还记得那一年,四岁的九殿下喷着鼻涕泡,对着她大吼“地龙全都赏给你”,顾笙那时就在心里保证过,一定要竭尽全力对那个孩子好。

    经历那样撕心裂肺的分别,挽回后却仍旧被自己肆意虚耗,原来“未来”并没有她想象中漫长,在一起的日子多一天,是一天。

    一不留神,那个人就离开了。

    没有归期。

    小花从鸟架子上蹦到窗台,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软塌上哭得歇斯底里的顾笙。

    犹豫片刻,它扑腾了两下翅膀,无比乖巧的扯开嗓子,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哄她:“娘娘娘,曲项向天歌!”

    屋内的哭泣声停顿了刹那,随即却更一发不可收拾。

    **

    江晗随后数日都不曾来探望她,没人在送来宫里的消息,被困在府里的日子绝望到无力。

    顾笙试图笼络侍卫头领,不求他能网开一面放自己出府,只想从他口中得到些关于江沉月的消息。

    她也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一个从五品锦衣卫千户,哪里来的本事打听宫中秘事?

    顾笙送的银子他都不客气的收下了,编了一通模棱两可的“消息”糊弄人,但到底说了些安慰她的话。

    五日后,顾笙总算迎来了一丝曙光——五皇子和七皇子来了。

    一进正院,瞧见顾笙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五皇子就连连摇头哀叹:“哎呀顾姑娘,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瞧你这脸色,让阿九回来瞧见了,没准是要变心的!”

    顾笙迫不及待的问他:“殿下怎么样了?”

    五皇子挑起眉梢玩笑道:“你问哪个殿下?咱哥俩也是殿下啊!”

    就说跟小人渣混在一起的都是坏人呢!

    顾笙已经快急得以头抢地了,瞪大眼睛瞧着五皇子,急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七皇子见状立刻劝慰道:“甭搭理五哥,你别着急,阿九那儿挺好的,钟粹宫我以前也待过,除了地儿没你府里宽敞,其他都是一应俱全,亏待不了你家九殿下!”

    五皇子摇头摆尾的搭腔:“可不是么,哥们儿还头回听说,这打入冷宫还带附赠两位三品君贵伺候的,咱那真是…恨不得替老九‘受罪’!”

    被他俩这么一闹腾,顾笙拧巴成面团的心竟然真的松了些。

    两位皇子瞧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美人面色稍有缓和,这才各自进屋落座。

    他二人昨夜潜入钟粹宫探望江沉月,今日奉小皇妹之命,特地来府里安慰顾笙。

    并稍带来一句极富九殿下特色的口信——“御膳房的糕点,色香味比之爱妃差远了。”

    具体是比爱妃本人的口感差,还是比爱妃做的糕点口感差,这不好深究,两位皇子觉着,可能两层含义都在里头,一语双关。

    顾笙连日来浓得化不开的心酸,被江沉月带来的这一句话冲淡了,她迫不及待的问二人:“还有没有其他口信?”

    难不成没有类似“孤归心似箭”“爱妃不必自责”“孤无怨无悔”什么的劝慰?

    然而很遗憾,小人渣死性不改,五皇子郑重其事的转达了另一条口信——

    “想你的时候,孤觉得那两个佟史都越看越漂亮。”

    顾笙:“……”

    这干脆利落的两句口信,比柔肠寸断的情话效果强百倍,手起刀落,一举销毁了顾笙所有的悲伤与自责。

    顾笙苍白的脸颊,被那两句口信生生羞出了一抹红晕……

    气色好多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互看一眼——

    到底还是阿九了解自家媳妇,这么一说,就真哄好了。

    其实情况远没有那么乐观。

    大概是生平没受过这么大屈辱,连日来,江沉月都趴在钟粹宫里,没声没息的,不肯喝药也不鸟佟史,喝过几口水,饭不肯吃,更别提糕点了。

    五皇子昨夜溜进钟粹宫寝殿的那一刻,就瞧见那双往日神气活现的淡金色浅瞳,迟钝呆滞的看向自己——

    他一个没心没肺的七尺汉子,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两个皇子从始至终都压抑着眼泪,听江沉月认真的教导他们:进府后怎么骗顾笙安心。

    事情匆匆商量结束后,哥俩一跃出宫墙,就抱在一起哭瘫了,嚎得跟狼似得。

    为了“不辱使命”,他们今儿还是强打着精神,来府里合演一出戏。

    进府的头两句玩笑都是九殿下教的,顾笙见着他们会说什么,被猜得准确无误。

    哥俩临走前还留下话,让顾笙在府里安心等待。

    府外的侍卫过不了几天就会撤离,皇帝显然没打算严惩江沉月,等这阵风头过去,他们就找机会带顾笙混进钟粹宫,跟江沉月见上一面。

    第148章

    正午的日头高悬,虽是碧空万里,阳光却仍旧像是蒙着一层纱,将暖意驱散殆尽,冷得呵气成冰。

    五皇子从东暖阁走出来之后,就一直梗着脖子,跟着走在前头的江晗,七皇子几番劝阻都被甩开,只得蹙眉跟在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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