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像是看不到她的愤怒一般,拉着她回忆往昔,一直到夕阳西斜,才从海边返回。

    慕云晞推着慕向南,陈珊也不与她争,病魔已经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体力也跟不上了,能将慕向南推到这边已经是极限,让慕云晞推回去也好,免得伤到了慕向南。

    慕云晞一直沉着脸,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不去对陈珊动手。

    陈珊就像是没看到一般,言笑晏晏。

    保姆给他们做了饭,慕云晞坐在餐桌前没有动筷子,面对她,她没有任何胃口。

    陈珊倒是好心情地给她盛了一碗汤,劝道:“多少吃点,不然你明天可没有力气将你父亲带回去。”

    “还有,不要总是用这种仇恨的目光看着我,你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没有用的,我并不在乎,你与其将时间花在恨我身上,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知道因为当年的车祸,楚江迟的母亲一直不喜欢你,你们两个想要在一起,还有的磨。”

    “够了。”慕云晞打断她。

    陈珊不在意地笑笑:“还是这么喜怒形于色,云晞,你这样冲动可不好,学学楚江迟。”

    “陈珊,你不要太过分。”慕云晞咬牙,她觉得陈珊就是在故意激怒她。

    陈珊耸耸肩,“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了,将汤喝了,我们的话题到此结束。”

    慕云晞接过汤,也不管它是不是烫,三两口喝了一个干净,陈珊见状,倒是真的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菜。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她胃口已经变得极差,几乎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想跟我继续聊聊吗?”陈珊笑着邀请道。

    慕云晞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可浑身都写着抗拒。

    陈珊也不再勉强,自己回了房间,当然被她一起带走的还有慕向南,这里是她的地盘,即便慕云晞反对也没有用。

    慕云晞此时才有机会拿出手机,这一个下午,她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想也知道不正常,果然,手机根本没有信号,想必这整个度假村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她没有试图联系楚江迟,陈珊既然将她叫到了这里,甚至给她设定了离开的时间,那就肯定不会让她提前走,也能肯定楚江迟暂时找不到。

    她坐在沙发上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处境,心中竟无一点害怕。她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却不知不觉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

    而此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楚江迟等人,正在疯一般地找慕云晞。

    谈仲祺安慰道:“江迟,你先别急,云晞既然是自己走的,那就说明她暂时没有威胁,更大的可能她应该是得到了陈珊的消息。”

    楚江迟脸色阴沉:“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陈珊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云晞要是跟她在一起,才是最危险的。”

    谈仲祺哑然,他不得不承认楚江迟说的是实话,陈珊就是个危险人物。

    楚江迟心中是又气又担心,他气慕云晞的隐瞒,说好了有事一起解决,可她却偏偏瞒着他去见了那么一个危险的人物,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儿,让自己怎么办?

    但即便心中再担心,再着急,他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幸好慕云晞也不是真的准备玩人间蒸发,所以很快,楚江迟就得到了她的踪迹,跟谈仲祺等人一起追了过去。

    *************

    慕云晞睡得半梦半醒间,再次做了噩梦,她又梦到了那场大火,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火场中有两个妈妈,两人都看着她笑。

    只是一个笑得温柔而慈爱,而另一个则是面容近乎狰狞。

    她认出了,那是她的母亲妘璟和小姨陈珊。

    陈珊的手上拿着一把刀,那把锋利的刀正架在母亲的脖子上,她笑看着自己,刀却一寸寸嵌入母亲的肌肤。

    她大声喊着“不要”,可两人就像是没听到一般。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陈珊拿着刀,威胁母亲陪她走进了火场,最后被火舌吞噬。

    慕云晞倏地惊醒,醒来时额头上还满是冷汗,她的心脏快速跳动着,她喘着气,努力忘记梦里的一切。

    等到冷静下来了,她才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六点,天,亮了。

    她的眉头微拧,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忽然,她想到了昨晚上的那碗汤。

    那汤有问题!

    她猛地站了起来,还以为腿软差点磕到茶几上。她匆匆跑到卧室里,可卧室里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陈珊的身影。

    她急了,正要冲出门,就看到了提着菜进门的保姆。

    她一把握住了保姆的肩膀,问道:“陈珊呢?”

    保姆被她吓了一跳,“夫人推着先生出去了,他们每天都要早起散步的。”虽然今天起床的时间确实比以前早了不少,不过保姆也没多想,这家人都是奇奇怪怪的,她不过就是个打工的,少八卦点好。

    慕云晞闻言,松开保姆就往外跑。

    这个度假村提前被清场过,偌大的度假村除了几个保安,只有这一幢房子有人住。

    慕云晞直接往海边跑,跑到半路,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山崖上似乎有人,今天有雾,看不清,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在意,直接跑向了海边,可是海边没有人。

    “云晞。”她听到有人在喊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是那个山崖。

    陈珊在那上面。

    慕云晞的心一沉,径直往山上跑。

    走进了她才发现这座山崖其实不高,从山脚到山顶还修了路,即便是骑着自行车上去也很方面。

    山顶上,陈珊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慕向南静静地站在山崖边,只要往前一步,他们就会落下去,坠入大海之中。

    慕云晞看得心惊肉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

    “陈珊,你带我爸爸来这里做什么?”

    陈珊微微一笑:“只是想带他来看最后一个日出而已,很可惜,今天天气不好,没看到,不过没关系,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带他来看过了,这里的日出很美,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来看看。”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在这里留了一夜,你该把我爸爸还给我了。”慕云晞说道。

    陈珊:“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可是怎么办,我后悔了,云晞,我后悔了。”

    慕云晞神情微变:“陈珊!”

    “我不想将你爸爸还给你了,云晞,地狱太冷了,我不想一个人走。”

    看出了陈珊的打算,慕云晞一下子急了,扑过去就要去拉轮椅,可陈珊却猛地用力,将轮椅推了出去,轮椅上的慕向南立即跌落下山崖。

    陈珊紧随其后,径直跳了下去。

    “再见了,云晞。”

    “不要。”

    慕云晞趴在山崖边,伸着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山崖下,眼睁睁看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坠落海中,被海浪吞噬。

    楚江迟等人刚赶到度假村,就听到了慕云晞那声撕心裂肺地喊声,几人想也不想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等他们到山顶时,却见到慕云晞趴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山崖上,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轮椅。

    楚江迟等人想到什么,一时无言。

    楚江迟走上前去,扶起了慕云晞,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慕云晞抓住了衣领,“救救我爸爸,求你,救救他。”

    ************

    陈珊和慕向南的尸体被找到,已经是两天以后了,慕云晞看到尸体的瞬间,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他们已经回到了云城。

    慕云晞再次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何人都不见。

    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陈珊死之前竟然还拉上了慕向南,一夜之间,慕云晞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慕云晞关了自己整整三天,期间楚江迟无数次想要破门而入,都忍住了。

    慕云晞出来时,眼睛下意识地眯了眯,客厅里的灯光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神情憔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的楚江迟。

    慕云晞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抹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干的起皮,样子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楚江迟都担心她随时会晕倒。

    慕云晞推开楚江迟想要扶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江迟哥,我没事。我想去医院看我爸最后一眼。”嗓子沙哑。

    楚江迟只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尽管他此时更想做的是让慕云晞去休息。

    两人收拾了一番去医院。

    陈珊和慕向南的尸体还放在太平间里。

    楚江迟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慕云晞,他想此时此刻,慕云晞应该更希望一个人进去。

    慕云晞静静地看着慕向南的面容,其实除了脸上没有了血色,跟之前也没多大区别,对不对?

    “爸爸,你真能睡。”慕云晞轻声说道,她的手抬起,想要轻轻抚摸一下父亲的脸,可在指尖即将碰到脸颊时,又顿住了。

    她轻轻放下手,缓缓笑开:“爸爸,你安心睡吧,以后再也没有人打扰你了。你要是见到了妈妈,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还有我想她。”

    对不起,没有认出她不是你,对不起,没有照顾好爸爸,对不起,妈妈!

    慕向南的后事是慕云晞一手料理的,她将妘璟和慕向南葬在了一起,至于陈珊,则是葬在了妘璟原先的墓地旁边。

    从房间里出来之后,慕云晞一直很平静,就连慕向南和妘璟下葬的过程,她都没有再落一滴泪,那些眼泪仿佛在之前全都流光了。

    慕向南的葬礼慕婷也来了,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是楚江迟说的。

    她沉默地送了哥哥最后一程,走到云晞面前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慕云晞忽然开口说道:“江迟哥,送我去城南吧。”

    楚江迟一顿,明白她要做什么,转了个弯,转道去了城南的墓园。

    慕云晞静静地站在陈珊的墓碑前,话却是对着楚江迟说的。

    “我以为我会很恨很恨她,因为是她害死了我的父母,可是最后我发现,我似乎也不恨她,江迟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良心?”

    楚江迟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妘璟走的时候慕云晞太小了,她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都是陈珊给她的,从这么多年她的努力中就可以看出来,那九年,陈珊即便喜怒无常,对云晞应该也是不错的,不然,慕云晞不会心心念念要帮她报仇。

    “爸爸出事以后,爷爷的身体也不好,公司几乎就是她一个人撑起来的,我见过她应酬到半夜,满身酒气地回到家,在卫生间里吐得一塌糊涂;也见过她凌晨两三点,还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甚至累得直接趴在了书桌上睡着了。我见过她为了保住公司所做的努力,我相信她是真心爱着我爸爸的,尽管这份爱带来的只有伤害。”

    “小时候我生病,她再忙也会陪在我身边照顾我,通宵不睡,尽管她在喝醉时,会抱着爸爸的照片哭,会用仇恨的眼神看我,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我很好。”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我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可是当她真的死了,那三天里,我想起最多的竟然是小时候的事情,那些我原本以为被我遗忘的事情,原来桩桩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江迟哥,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良心的人,分明这个人是害死我父母的元凶,可我竟然不恨她。”

    她的语气平静,楚江迟却听得心疼。

    “云晞,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她说,微微闭上了眼睛,忍着鼻尖的酸涩,“可是我却累了。”

    “没关系,还有我,云晞,要是累了就躲在我怀里,不用去管别人的想法,也不用去管任何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慕云晞点点头,主动抱住了他的腰:“江迟哥,带我回家吧。”

    楚江迟径直抱起她,往山下走去。

    慕云晞靠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看了墓碑一眼,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吧,一切到此为止。

    ------题外话------

    陈珊死了,故事也接近尾声了,很快就要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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