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家再次陷入沉默后,陈良收起犀利的表情,第一次真正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如果一开始,这门亲事的最主要目的就不是联姻呢?”他这句轻飘飘的话沉重地压在了每个人心上。

    “各自壮大势力,肯定是最终目的。但如果这门亲事并不是把壮大势力作为最主要目的呢?”陈良的眼神变得迷离,“小玥曾经和我说过,这门亲事,是她父母在不同场合以同样的一段话告诉她的,都是告诉她,成亲的目的不过只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交易,为了扩大南堂在各个领域的势力。她当时很奇怪,为什么她父母会这样跟她说。后来,她自己有了解释,这个解释就是,她的父母没对她寄予很大的期望,她成亲也是这样,不成亲也是这样,反正对她父母而言都是顺了自己的意。她说,既然都一样,那不如她选择一条对自己而言更坦然的路。所以,她逃婚了。”

    “把小玥这段话的意思,和之前我们知道的事情合在一起看,那么薛王爷和南势天夫妇联手共同的目的就是,不让南宫玥拥有继承南家和宫家的资格。”他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说,“如果婚事一成,妇随夫姓,小玥往后就姓薛而不姓南了,所以自然就失去继承一切的资格。薛王爷和南势天夫妇合伙又断了退婚以及其他的可能,那么她只有逃婚一条路可选,如果她逃婚,对于南堂的声誉和附加而来的一切都有巨大的损害,所以她今后也不再有什么继承的资格。这样一来,同时继承南家和宫家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就是南宫。”

    从这段心惊肉跳的分析中脱离出来,白以书无法忍受听着这父母与外人一同算计自己亲生女儿的戏码,她叹息,“推测到现在,最重要的事只剩下了一件:南宫他自己,知不知道这一切。”

    “——不会的,”宗业不忍心往下想,“南宫虽然很多时候都很莽撞,但是他不会是那种知道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他没那么深沉。”

    易无言无奈:“在场除了以书在外的所有人都没看破我的脸,连表面的东西都看不透,如何看透心里的东西啊?南宫的事我想想办法搞清楚吧。他不知道最好,如果他知道,那他这一路来跟着我们的目的恐怕就没那么单纯了。”

    “而且搞不好他和薛晋郢还是一伙的,”宁杨补充。

    陈良起身拿了南宫之前留下来的银子,“不管他知不知道,总之,他留下来的银子就不要再用了。”

    所有人都看他。他拿起其中一个,举起来给大家展示,“这些银子,都是南家特供的官银,而且每个元宝都编有数字的,虽然数字不固定,但是只官银这一点,就已经值得我们一路引人注意了。”

    他把银子放到桌子上。每个人都拿起来仔细看。易无言狠狠地拍了一下额头,整个额头都被拍红了。宗业惊讶地看向他。宁杨打了个哈欠。白以书在思索着。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事情的时候,陈良突兀地吐了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来。看他的表情,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在他倒下前,他有些绝望地看向一个方向,最后呈现在他眼中的画面,是所有人诧异的眼神。在快要倒在地上的刹那,接住他的人,是几乎从不正眼看他的宁杨。白以书的手也扶在了他的手臂上。

    “怎么回事?”陈良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吐着鲜血,宗业上前着急地问。

    宁杨推开宗业,凑近陈良嗅了嗅,立刻安排,“把他扶到床上,他需要躺着。”

    经过短暂的检查,有过行医经验的宁杨表情十分沉重。

    易无言也着急,“有什么事你快说啊?他是中了毒吗?”

    “他不是中了毒,”宁杨的异常严肃,她了然地看了看和自己一样严肃的白以书,“他是中了一种香。”

    “怎么会?我们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宗业更急了,香和毒只不过是称呼上的不同,其效力都是一样的。

    宁杨低下了头。

    白以书解释,“是的,我们几乎都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中了那种香。”

    “什么香?”

    “西域的毒和苗疆的蛊一同制成的一种奇香,这味香的制作者,把它叫做入骨香。在中原,它有个更为广泛的名字,叫做蜜毒。”白以书的神情有着罕见的凝重,“我只在师父的书里读到过,据说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香。由于原料和制作方法的原因,制出成品非常之艰难,传闻需要三年以上才能制成一小瓶。它本身并没有毒性,但是却会催出人体内的残留的毒并且增强毒性。而且它还有一种很特殊的功能,人一旦中了这种香,身体里就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香味,西域有一种飞鸟,对这种香味十分敏感,只要稍加训练,无论香味在哪儿,飞鸟都会找到。比靠人找,准确而迅速的多。”

    宗业抬起胳膊闻了闻,“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啊。”

    宁杨一步走上前,一把拉起他的衣袖,露出胳膊。

    “你——”他的震惊被一股奇异的香味抚平了。他把胳膊凑到鼻子前,仔细又闻了闻,神色也暗淡下来,“我不知道这个入骨香的味道是什么,但是我一个大男人居然……居然有体香。”他很明显被自己恶心到了。

    易无言没有动,只是苦笑,“我以前也对别人用过这东西,没想到今天也轮到我了。那陈良倒下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中过毒。”宁杨说出自己心里的答案。

    “什么毒?”

    “什么毒?”

    话说完,白以书和易无言彼此对视了一眼,很明显,两人想到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

    宁杨高深莫测地说,“我猜,是药王谷特有的雪草,”不顾白以书和易无言瞬间的黯然,她接着说,“正常来说,即使是吐出的血,刚开始时也是温热的,但是良兄刚才吐出的血,一点温度也没有。只有毒性发挥到极致的雪草,才会有这样的毒发现象。”她回头看躺在床上的陈良,“他一定已经忍了很久,雪草的毒性很绵,但是后劲十足。再忍一会,情况就更严重了。”

    易无言走过来戳了戳他。

    宗业仍然担忧地问,“那我们是先解他内的雪草毒,还是先想办法去掉我们身上的香?”

    “先去香,”看到宁杨没有反应,白以书回答,“陈良体内雪草不会剩余很多,不然他不可能一直行动自如到现在。现在他这样,主要还是因为身上有入骨,去掉入骨香,雪草的毒性自然而然就会慢慢消散。宁杨,宁杨?”白以书唤了两声,才把宁杨从沉思中扯回来,“师父的那本《百毒录》只有上卷,没有下卷。我不知道破解入骨的方法,你知道吗?无言,你应该也知道吧?”

    易无言无奈地摊摊手,“我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之前化解入骨是因为人直接死了。现在你要我活着去掉入骨,那就算我知道解药药方我也没配过啊。”他还是冲着宁杨扬了扬下巴。

    宁杨回过神,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笔和纸,“我把需要的材料写下来。”

    “写下来干嘛?你跟我们一块儿去不就行了?”宗业说着,“而且,用不用给良兄换个衣服?”他指了指一身血迹斑斑的陈良。

    “算了吧,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他。他体内的毒没有清,总乱动他不怕他毒发啊?”宁杨有些不屑。

    写了一小会儿,宁杨把宣纸拿了过来,“这是熬制解药所需要的全部药材,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再晚,只能明天白天买了。明天白天的话,药量还要加大。”看到宗业困惑的眼神她不得不再解释,“入骨入骨嘛,时间越久香性就越往骨头里钻了,晚一个时辰药量都不一样的。这份药量是按照时间在明天的情况下写的,一点都不能少。”

    宗业有点颤抖地拿着纸,“还有谁跟我一起去?”

    “我不行,”易无言摇头,“我得安排人去查查南家的事,而且既然我们被跟踪的这么彻底,那么总得想想其他的应对办法。”

    宗业看宁杨。宁杨却不看他。

    犹豫了一下,白以书才开口,“我和你一起去吧。”

    “为什么不是她?”宗业像小孩子一样指向宁杨。

    “笨!”白以书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如同很久以前那样,“我们中入骨香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我们的行程都被人知道,那么很容易就预测出我们在京城会做停留。估计这些材料在京城的药房里很难买到了。”

    “就算买到,恐怕也是有问题的。”宁杨补充。

    “不错,所以我们先去药房看看情况。如果真的有问题,就不要再试下一家,直接找个地方借好了。”

    宗业明白前面的话,而对后面的‘借’有点似懂非懂。

    易无言摇着扇子笑道,“如今放眼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个地方的药材,任何人不经许可都进不去,进得去也出不来。哎,真想跟你们一起去。两大高手联手,真是世所罕见啊。”

    白以书的眼神里多了一点飞扬的色彩,“宗业,准备好夜闯皇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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