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一早,徐允恭便在柳滢曦陪同下,送燕王殿下和姐姐徐妙心准备返回北平。

    徐妙心乘坐马车,其余人都自己骑马相随,朱棣的护卫队由中护卫千户邱福带领。

    因为师父临走之前的叮嘱,柳滢曦每次出行总是随身带着“惊鸿剑”,因为知晓柳滢曦身世,对于柳滢曦佩刀,朱棣也并未觉得失礼。

    出了京师外城神策门,又走出了三里多路,到达一处名为“柳堤”的沿河岸边,见此处繁柳密密、河水款款,临岸有处亭子,朱棣收住马缰,翻身下马。

    徐允恭等人见状也下马来到朱棣身边。

    朱棣望着徐允恭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允恭,到此为止,回去吧。”

    徐妙心也上前说道:“是啊,允恭,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徐允恭不想姐姐担心,便笑了一下:“殿下、姐姐,放心好了。”

    还在重孝期间,徐允恭穿了简单的窄袖素锦白棉长衫,未加刺绣,只在外面罩了一件淡青色轻纱外衫,并未用玉腰带,只以一条淡青色丝带束腰,简单的装束却让他的身姿有一种简单的风流。

    徐妙心见柳滢曦立在徐允恭身侧,面色恬静,轻柔如水。

    柳滢曦听从师父的叮嘱,也只穿了素白衣裙,为了练剑方便,柳滢曦特意做了窄袖口宽裙摆的样式,未施粉黛,一头长至腰际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只用白色锦绸做了蝶形绢花,束起前额和两侧的青发,浑身上下除了一对珍珠耳坠,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

    十四岁的柳滢曦长高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徐允恭两人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璧人。

    之前,徐达在北平患病之时,徐妙心见柳滢曦在高真人调/教之下,亲自打理父亲的饮食、汤药,感慨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尚且不如,这次更见父亲病逝这段时间,柳滢曦对徐允恭的宽解和安慰,更是对这个小姑娘十分欣赏。

    徐家上下本就没什么门第之见,徐妙心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出身公府,但是秉性与父亲极像,恐怕心中早已认定了柳滢曦。

    本来弟弟才华横溢,深得皇上欣赏,十七岁本来正是该娶亲的年纪,京城中谁不知道魏国公、右丞相徐太傅的长子温润谦和、文武兼备且一表人才,多少王侯之女想嫁入徐家。

    谁知道父亲阖然长逝,徐允恭坚持重孝三年,加上父亲这一走,徐家注定在朝中势力下降,许多公侯自然心有顾虑,这样也好,倒是为允恭省去许多烦心事。

    徐妙心知道父亲生前也有让允恭与滢曦联姻之意,只是碍于滢曦年纪尚幼,兼高真人觉得时间未到而没有确定下这层关系。

    后来是想到自己和燕王成亲之时,自己也只有十四岁,燕王只有十六岁,徐妙心又见两人感情深厚,便一直想成人之美,只是现下并非好时机,却又想让柳滢曦知晓自己的心意,便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一双玉手,恳切说道:“滢曦啊,自我父亲生病这段时间,你一直费心照料,连本宫这个做长女的都自愧弗如。”

    柳滢曦闻言,忙道:“王妃,您别这么客气,徐伯伯一生为国为民,连我师父都十分敬重,师父与徐伯伯乃忘年莫逆之交,滢曦只是略尽心意,这也是应该做的。”

    徐妙心听了这话,十分高兴,含了赞赏的微笑道:“你可是尽了徐家长媳的心意呢,我们都会记在心里的。”

    柳滢曦听出徐妙心的意思,一抹红晕飞上面颊,朱棣、徐允恭见徐妙心如此说,自然明了徐妙心的想法,都淡淡含笑,未作言语。

    徐妙心见柳滢曦脸上飞霞,不再多言,却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放到柳滢曦手中:“姐姐知道你不喜欢华贵,就命人用和田白玉打造了一支并蒂百合簪,本来是想让允恭送给你的,但是现在允恭重孝,不方便,我担心三年之后,万一他没了那个机会,就只有后悔的份儿。”

    说道这里,徐妙心笑着看看徐允恭,又转向柳滢曦:“今日我就代他送给你,一来了却了我弟弟的心愿,二来也算是本宫谢谢你对父亲所做的一切。”

    “这…”柳滢曦听了徐妙心的话,迟疑的看看徐妙心又看看徐允恭,面色绯红,轻轻咬着嘴唇没有做声。

    徐妙心刚才说的已十分明白,这“并蒂百合”所隐喻的“花开并蒂、百年好合”之意,柳滢曦再不谙世事,也是知道的,只是被燕王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一时娇羞不已,红着脸低着头,十分拘谨。

    徐妙心看着柳滢曦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是她身在北平府,这一回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师,自是希望有个稳妥之人能在弟弟身边。

    柳滢曦虽则年纪小一些,但是徐妙心相信父亲和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的。

    见柳滢曦虽则羞赧却并无拒绝之意,便向徐允恭看了一眼说道:“滢曦不做声,本宫就当她答应收下了,你先帮忙收着吧。”

    听了徐妙心的话,朱棣和徐允恭不得不佩服她的周全和心细,自己把话说得明白,也探明了柳滢曦的心意。

    柳滢曦毕竟年纪小,有事一个人,这个时候这么害羞,自然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接下这个玉簪,而让徐允恭先拿着,等有一日从他手中交到柳滢曦手中,意义又是不同的。

    徐允恭便上前,接过徐妙心手中的锦盒,神色轻柔的看了柳滢曦一眼。

    柳滢曦察觉到徐允恭的眼神,嘴唇一抿,脸色更红。

    朱棣之前一直没有做声,按说他和柳滢曦并不陌生,四年前在长寿山的时候两人便见过面,自己还背着她回到悬阳寺,那是柳滢曦只有十岁,朱棣二十二岁,他一直把她当小姑娘看,而今依旧。

    其实若是不论身世门第,朱棣也觉得徐允恭和柳滢曦是很般配的,当初在长寿山看他二人曲武相和的时候,自己便这样觉得的,所以徐达、徐妙心和徐允恭喜欢柳滢曦他并不觉得意外。

    等徐妙心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朱棣方才走上前:“妙心,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徐妙心向朱棣轻柔含笑道:“好。”

    于是几人告辞,朱棣扶着徐妙心坐上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向徐允恭和柳滢曦拱手相别,带着护卫队往北方疾驰而去。

    柳滢曦后来在跟随师父游医的时候,才知道了“燕王殿下”四个字的含义,也明白了当时徐允恭为何有些惶恐,那是皇子啊,居然屈尊背着她一个山野丫头,或者因为初遇之时情形,柳滢曦对朱棣比之其他藩王多了一分好感,只是再次见到朱棣的时候,便恭谨了很多。

    直到后来经历过那么多山重水复的事情之后,柳滢曦会想:人生,若是永远只如初见之时的模样该有多好,清浅含笑、言笑晏晏……或者也是因为了初见之时的样子,自己才在后来,一次次手下留情甚至为他搪塞,最终铸下大错,悔之晚矣!

    望着朱棣和徐妙心离去,徐允恭见此处水流细细、清风徐徐、白云悠悠,景色宜人,便向面色依然有些羞赧的柳滢曦说道:“滢曦,现在时候还早,我看这儿比较清静,你陪我走走吧。”

    柳滢曦闻言,躲避着徐允恭的眼神,尬尴而慌乱的点点头道:“好。”

    徐允恭望着柳滢曦的模样有些好笑,没有多做言语,便向河边走去。

    柳滢曦将两匹马儿的缰绳在路边拴好,便缓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河堤往前走,沉默着走了几步,影迹在水中的倒影微微浮动,缱绻万千。

    徐允恭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柳滢曦则静静的立在他身边,有清风吹来,翻卷起两人的衣衫,两人系在腰间的衣带便在翻飞间缠绕在一起。

    柳滢曦警觉,忙伸手去挽自己的腰带,徐允恭此时察觉柳滢曦的动作,侧身看过去,正看到微风吹起柳滢曦的长发和衣衫,衣袂飘然、长发如丝,只觉得心中柔暖。

    不经意的,徐允恭伸手握住柳滢曦挽着衣带的手说道:“若是缠住了,就这样缠绕一辈子,好不好?”

    柳滢曦有些不知所措的轻声道:“徐哥哥…”

    “滢曦”徐允恭含了温和的笑意说道:“等我三年,三年后….”

    徐允恭是想说“三年后嫁给我好不好?”然而未及徐允恭说下去,两人几乎同时神色一变。

    因为两人都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而声音是从燕王他们离去的方向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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