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东西,雪竹雪兰收拾碗筷,柳文悦却在那儿哈欠连连。“我要好好睡一觉,这么多天,老是提心吊胆的,都没好好休息。”

    “对不起,我答应了老爷好好保护你的,却没有做到。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凌蓝满脸的自责与内疚。

    “哎哟,蓝,我不是没事吗?如果你那天真出什么意外,我才会恨你一辈子呢。”

    “恨我?为什么呀?”

    “你为我而死,让我下半辈子里活在内疚当中,让我活得那么痛苦,我不恨你恨谁啊?”

    “不无道理啊,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为你拼命了,省得你恨我。”

    “对了,蓝,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真的没事吗?”

    “您从一见到我就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你那么希望我有事啊?才刚说了不想让你恨我的呀,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没事。你刚刚不是说很累了要休息吗?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出门了,不然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啊?”

    “早上小郡主来的时候,约我下午见面,我答应了她。”

    “啊哈,有问题。”柳文悦一副抓到别人小辫子的表情看着凌蓝。

    “我要走了,赶紧睡你的大头觉吧。”凌蓝似乎有些窘迫,赶紧逃之夭夭了。

    “睡觉,睡觉。”柳文悦点着头道,“哎,祝你们玩得开心。”她冲着凌蓝的背影喊,眼里却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落。

    “凌蓝哥哥,点心好吃吗?这可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呢。”

    “小郡主,我想,你特地约我过来,应该不会是单单想请我吃点心而已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啊。”

    “这个……”芊芊突然脸红红的,低着头,“这个嘛……”

    “哎哟,小郡主不好意思说,甜儿代小郡主说了吧。”

    “甜儿。”芊芊拉过甜儿阻止她,“还是我自己说了。凌蓝哥哥,还记得你以前答应过我,要跟我合奏那曲(笑傲江湖)的吗?”芊芊似乎花了很大的勇气,花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嗯,我答应过。”

    “那今天可以吗?你看,我连琴都拿来了,是姐姐给我买的‘黔音’。”芊芊开心道。

    “可是,我记得小姐好像还没来得及教你那支曲子啊。”

    芊芊面含羞涩地解释道:“那天听过之后,我就记住了大半,后来姐姐又弹过一遍给我听,我自己凭记忆学会的。”

    “可是,我刚刚出门的时候,没有把箫带出来。”凌蓝歉疚地说。

    “这样啊……”芊芊立即满脸的失望。

    “对不起,小郡主,我不知道你约我出来是为了这个,真的很抱歉。不如这样,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跟你合奏这一曲(笑傲江湖),好不好?”

    芊芊立即又开心起来:“那,一言为定哦,可不许抵赖。”

    凌蓝笑着点头。

    “凌蓝哥哥你也真是的,今天分明是你出主意,才让我把姐姐救出来的,为什么不让我说,还要让我说是月皓出的主意呢?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不愿意这样做。”

    “怎么啦,小郡主以前不是对你的月皓哥哥印象很好的吗?”

    “以前是以前,可是现在,他对姐姐不好,我也不喜欢他了。谁敢欺负我姐姐,我就讨厌谁?”

    凌蓝稍带担忧地问:“那你今天是怎么对小姐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愿意说。”

    “什么?”

    “不过,姐姐应该已经认为是月皓救她的。那时候,姐姐追问我,刚好月皓来了,我就告诉她救她的人已经来了。事情就这样了,放心吧,我没有搞砸。”

    “谢谢你,小郡主。”

    “我就搞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做?”

    “其实,小姐心里一直都喜欢月皓的,只是她们两个之间存在误会……”

    “误会!他和姐姐成亲还没到一个月,就移情别恋。况且,他们还是皇上亲自赐婚的呢。他这么对我姐姐,这是误会吗?”芊芊一直对这件事都耿耿于怀,不过,也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柳文悦。

    “小郡主,有很多事情,你不懂。”凌蓝似乎在叹气,“我这么做,只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把误会化解而已。现在,你明白了吗?你也不想小姐她不幸福吧,对吗?”

    “怎么会?我比谁都希望姐姐能幸福的!”

    “那就好。那就不要再恨月皓了。”

    “我听你的就是了。凌蓝哥哥,陪我出去走走,怎么样?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都快闷死了。”

    “怎么会一个人呢?不是还有甜儿吗?”

    “凌少爷,在小郡主眼里,根本把甜儿我当成是透明的,当丫头的命是很苦的,尤其是当小郡主的丫头。”甜儿在一旁诉苦。

    “甜儿你个死丫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凌蓝看着她们两个,不禁失笑。“小郡主,还是不要出门了吧,外面天气这么热,你会受不了的。”

    “可不要小看我……”

    李安在门外打断了芊芊的话:“凌少爷,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凌蓝敛了笑容,似乎有些惊讶,很出乎意料的样子。他的目光虽然还是平静,可是手却不自觉地慢慢握紧了起来。

    “父王找你?说起来,父王似乎还从来都没有跟凌蓝哥哥说过什么话呢。奇怪了,怎么会突然找你?”

    “不要瞎猜了,我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吗?”凌蓝起身,跟李安走了。

    书房。

    秦王李虔坐在书桌后面,目光一直在凌蓝的身上,没有离开过。

    凌蓝静静地坐在客座上,眼睛似乎在看着对面的书架,又似乎什么都没在看。

    整个房间的气氛静默沉寂地有些尴尬。

    良久,还是李虔先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了。”

    凌蓝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们不是昨天刚见过吗?怎么能说好久不见呢?”

    “哦,我是说,像现在这样,单独见面,只有我们两个。”

    “在我印象中,我们从前也好像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吧。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所以,也不能说是好久不见吧。”凌蓝的语气依旧很冷淡,没有温度。

    “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难道,我们父子两个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天吗,漠儿?”

    “对不起,王爷好像弄错了,我叫凌蓝。请王爷叫我凌护卫,或者凌蓝。”凌蓝依旧看着对面的书架,眼睛里却没有了方才的平静。

    “不要这样,漠儿……”

    “我说了我叫凌蓝!”凌蓝站起来,直视着李虔,“自从那场大火,自从娘死在我怀里那刻起,自从我被柳家收留,这世上,活着的,只剩下凌蓝!”

    “好,好,蓝……”

    “请叫我凌蓝!”他觉得他没资格那么亲切地叫他。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一直都忽略了你和你娘,是我一时疏忽,害死了你娘。孩子,你要恨我怪我,都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无须你来提醒我!不过,我并没有恨你。”

    “真的,你不恨我?”秦王一直皱着的眉头,露出了莫大的欢喜。

    凌蓝转过身,淡淡道:“因为,你不值得。恨你,只会浪费我的感情和精力而已。”

    “孩子,你……”李虔强忍着自己的晕眩,按了按眉头。他走到凌蓝身边,长叹道:“看来,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我。如果,你怪我,认为是我不该把你娘从太子身边抢走,那你就真的是误会我了。”

    “误会?你认为这是一场误会吗?你处心积虑,抢走了自己大哥心爱的女人,还说这是误会?若你是真心爱我娘的话,那也就算了。可是,你把她抢过来,却没有好好呵护她疼爱她,让我娘在这里受尽委屈。我问你,这是误会吗?我亲眼看着娘受苦,是我误会了吗?”

    “我要怎样解释,你才能够明白?”李虔凝望着凌蓝,双眼里含着泪花。“啊,我的孩子?”李虔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孩子。凌蓝却一闪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算了,你不用解释,我也没那许多闲工夫听。你今天特地叫我来,不光是为了向我忏悔这么简单吧?想一想,芊芊果然是你的女儿,她很像你,说话也喜欢绕弯子。还好,我比较像我娘,一点都不像你。”

    “你就那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吗?你忘了你身体里流着的,是我的血呀。”

    “哦,是吗?”凌蓝却突然笑了,“不过可惜啊,只有一半。我只遗传了你一半的基因,而且,我的长相和性格都像我娘,说不定我身体里你的基因连一半都不到呢?”

    “基因?遗传?你在说胡言乱语些什么?”

    “对不起啊,我忘了你听不懂了。”凌蓝故作轻松地笑笑,转过身来,看着李虔,“说吧,叫我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你回来吧,趁你对她的感情还没有到不可自拔的地步,趁你还没有铸成大错之前,离开她的身边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明白的。不要以为你隐藏得很好,就没有人知道。悦儿那孩子,你对她,不单单是弟弟对姐姐那么简单,不是吗?”

    “果然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秦王,我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过你的眼睛。”

    “若不是你昨天过来让芊芊帮忙救她,然后没能很好的掩饰你自己的情绪,我也不会知道的。”

    “既然这样,好,我承认,我爱她,不是对亲人的那种爱,是单纯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多久了?我是问,你喜欢她多久了?”

    “好像已经很久了啊,久到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也许,一开始,我对她只是羡慕和嫉妒,羡慕她有那么温暖的家庭,嫉妒她有疼爱她的爹爹和娘亲。可是,后来,老爷和妈妈,他们对我就像亲生儿子那样呵护疼爱,我不再羡慕她,不再嫉妒她。可是,我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就发现自己越爱她。她一切的一切,早已融入我的骨血,想抽都抽不走。”

    “冤孽啊……”李虔悲痛道。

    “想问我喜欢她多久了,然后看我还有没有药可医,是吗?告诉你吧,即使我是从昨天开始才爱上她,哪怕我爱她只有一天,我也会一直爱下去,一辈子。我这一辈子都只会爱着她一个人。”

    “你真的就这么爱她吗?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你为什么偏偏就喜欢她呢?”

    “我爱她,就像呼吸那么自然。人是不能没有呼吸的,所以,我不可能不爱她。我说过,她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要我不再爱她,就等于抽走了全身的血液,就等于没有了呼吸,那样,就等于要我死去。”

    “可是,你明明知道她……”

    “她怎么样?”

    “你明明知道她心里没有你,她只是把你当弟弟。”

    “她对我怎么样没有关系,我不在乎,我只要知道,她在我心里,就行了。我只要看着她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

    “我怎么样,不需要你来管!十九年来,你都不曾关心过我!现在,你却要来管我?不必了,你没有这个资格!”

    “总之,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我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荒唐行为!”李虔见好好说,说不动凌蓝,只好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我不需要你同意!”李虔的坚硬,只会让凌蓝更加的倔强。“想必你也知道吧,我活不了多久的,既然不爱她要死,爱着她也要死,那我何不选择爱着她死去呢?至少那样,我自己觉得开心,觉得幸福!好啦,我想我们之间没话好说了。请王爷保重,凌蓝告辞。”

    “她是你堂姐!”李虔终于被迫说出了不愿意说出来的话。

    凌蓝一下子僵住了。

    “这件事,柳元崇想必一直瞒着你们吧。其实,柳元崇并不姓柳,他姓李,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子,也就是我的亲兄弟。悦儿是他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堂姐。你们有血缘关系,你怎么能喜欢她?”

    凌蓝却冷冷地笑了。“如果因为这样,你才阻止我的话,那大可不必了。”凌蓝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走了出去。

    “你……”留下李虔在那里,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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