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悦看着手里的手绢出神。手绢是罗尹的娘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粉色的樱花仍然鲜艳,只是白色的丝绸上面多了斑斑的血迹。

    上次她的手被竹篮划破,凌蓝就是用的这方手绢给她包扎的。上面留下了她的血迹,后来怎么洗都洗不掉,就干脆让血迹留在了上面,正好提醒她不要忘记昔日的伤痛。昨天月皓为了救她受伤,她也是用这手绢给他包扎的,如今上面殷红的血迹就是属于月皓的。

    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柳文悦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姐姐。”芊芊叫着扑过来抱住柳文悦,把柳文悦吓了一大跳。“姐姐,你没事吧,昨天吓死我了。我担心你出事,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柳文悦这才想起来,昨晚凌蓝告诉她,他把芊芊交给几个官兵,就匆匆赶去救她,根本没来得及向芊芊解释,肯定吓到她了。

    柳文悦道:“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

    “姐姐也真是的,怎么就想到我呢?既然都知道有危险,干吗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柳文悦摇头道:“要是我们一起说要走,那些杀手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让你们先走,凌蓝才有机会叫来救兵。不过,当时我只是想到不能让你出事。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父王一定伤心的。”

    秦王爱护芊芊,绝对不输柳元崇爱护柳文悦。若是芊芊出了什么事,柳文悦真不知道该怎么向秦王交待。

    “那姐姐你出了事,我和父王也会难过的呀。你知道昨天凌蓝哥哥有多担心你吗?”芊芊不高兴地说,“姐姐以后不能再这样了,除非你想让我们都为你内疚一辈子。”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保证。”柳文悦知道芊芊是真的担心她,心里感动极了。自从先后被如嫣还有自己的姐姐背叛之后,她好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真挚的姐妹感情了。

    “对了,姐姐,你似乎要出门的样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皓哥哥昨晚受伤了,我正要过去看看呢。”

    “姐夫伤得严不严重?”

    “皮外伤,没事的。”柳文悦说着就迈开脚步。

    芊芊拉住柳文悦,“我看姐姐还是待会儿再去吧,省得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心里难受。”

    柳文悦很快便明白芊芊所指何人。今天一早起来,彩蝶就告诉她说上官依依来了。“怎么这么说呢?依依毕竟是表妹啊,看见她怎么会难受呢?”

    “也就是姐姐你心眼儿好,才容忍得了她。”芊芊似乎特别讨厌上官依依,“姐姐你都不知道那个上官大小姐有多可恶!仗着她爹是宰相,干姐姐是得宠的淑妃,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没什么啊,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总会有些脾气的嘛,我们的芊芊小郡主有时候撒起娇来,也够让人吃不消的。”柳文悦笑笑道。

    “姐姐啊,你就是太善良了,才容易被坏女人欺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上官依依安的什么心。她明知道姐夫已经娶了姐姐你,还恬不知耻地缠着姐夫不放,真是太可恶了!还好,她姐姐淑妃不像她那样。”

    “芊芊,”柳文悦笑道,“身为一个郡主,可不该说这种粗话,更不该在人背后议论是非。”

    “可我就是替姐姐气不过嘛!”

    “好啦,既然你都说讨厌她了,又何必为了一个让你讨厌的人生气呢?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啊。”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月皓住的清华园,却正好遇到上官依依和如嫣从月皓的书房出来。

    “阿悦。”如嫣向柳文悦打了招呼。上官依依则是装作没看见柳文悦似的,扭头就走。柳文悦感到有些奇怪,以前的上官依依不管再怎么看她不顺眼,见了面也会打招呼的,今天是怎么啦?还有,她怎么会和如嫣走在一起?

    “站住!”芊芊大喊道。如嫣和上官依依同时止了脚步。“你是谁?”芊芊问如嫣。

    “小女子如嫣。”如嫣答。

    “我不管你是谁,难道没人教过你礼数的吗?见了王妃和本郡主,这算是什么态度!”

    “芊芊……”柳文悦示意芊芊不要再说了。

    可是芊芊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算你是大官的女儿,是皇亲国戚又怎么样,你照样没名没分,我们可是皇上御笔亲封的郡主,论身份论地位总是高你一等的。”

    “郡主教训的是。”如嫣恭敬地行礼道,“小女子如嫣,见过王妃、郡主。”

    “如嫣姐,”上官依依一把拉起如嫣,“她算什么王妃,干吗要给她行礼?”她走到柳文悦面前道,“柳文悦,你记住,如果表哥再因为你而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如嫣姐,我们走。”

    如嫣姐?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柳文悦不禁纳闷。

    “上官依依!”芊芊气得直跺脚。

    柳文悦拉着她的手,“芊芊,算了,我们进去吧。”

    “姐夫,”芊芊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听说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而已。”月皓温柔地笑。

    “那就好。”芊芊放心道。

    “悦儿,我想问你,你是怎么看出那些杀手的阴谋的?”月皓问。

    “对啊,我也想知道呢。”芊芊道。

    “就是最后一个灯谜的答案啊。”柳文悦道。

    芊芊不解地问:“那答案究竟是什么啊?”

    “暗藏杀机。”柳文悦道。

    月皓听后,微微点头。

    芊芊迷惑不解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哦,原来是这样啊。姐姐你好聪明啊,你说呢,姐夫?”芊芊转身去问月皓,却发现月皓的目光停在柳文悦的身上没有移开过,立即眨眨眼,道:“我知道了,我不打扰你们,我先回去了。你们俩个有话慢慢聊。”

    “路上小心。”柳文悦叮嘱道。

    芊芊做了个鬼脸,飞也似的跑开了。

    月皓笑着看芊芊离开,之后便继续拿起桌上的书看起来,根本没有理会一直站在那里的柳文悦。

    许久,他头也不抬,看着书页,淡淡地道:“如果你是来谢我昨天救你的话,就不用了。救你,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是……啊……”柳文悦握紧那方染血的手绢,苦涩而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在书桌前坐下,“我来找你,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给如嫣一个名份吧。”良久,柳文悦才说,声音平静无波。可她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些。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月皓还是看着手里的书。

    “不为什么。我只是提议而已,决定权在你。好了,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了。”柳文悦站起来,转身的同时,将心痛抛在身后。

    柳文悦走了,剩下一片凌乱的翻书的声音。

    一月二十五日,靖南王月皓正式宣布纳如嫣为妾,王府的下人都改了口称她为“嫣姨娘”,几乎每个人都去了她那里恭贺她,其中不乏送礼的。看风使舵,本来就是这些当下人的一项基本生存之道,无可厚非的。靖南王府里热热闹闹,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来了一个月的王妃在这个时候不见了。

    其实,柳文悦去了秦王府,说是去看望芊芊和秦王的。她不禁在想,在众人眼里,都以为她是受不了刺激,躲回娘家哭泣了吧。她似乎成了大唐开国以来,第一个成亲才一个月就失宠的王妃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

    芊芊知道这个消息,差一点儿就冲过去找月皓算账了呢。幸好柳文悦拉住了她。“芊芊,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是不必了。”

    “姐夫怎么能这么对你!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他了!从今天开始,我再不承认月皓是姐夫了!不可饶恕!气死我了!找他理论去。”

    “男人一旦变了心,你再怎么闹也无补于事的。还不如听之任之,反倒落得自个儿清静自在。”柳文悦淡然地笑笑。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认输了呢?别忘了你可是由皇上赐婚的,咱们由皇上撑腰怕什么?实在不行,咱们找皇上做主。”

    “芊芊,你以为皇上像你这么悠闲啊。他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烦恼,哪儿还有闲功夫来管这种小事啊?”

    “可是,姐,难道你想就这么算了?委曲求全?堂堂秦王的女儿,皇上亲封的郡主,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小郡主”是凌蓝回来了。“这些家务事,不是外人想管就管得了的。我想小郡主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凌蓝哥哥……”芊芊气得直跺脚,“我不管了。”说着气呼呼得离开了。

    柳文悦抬头环顾房间,轻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这里。对了,蓝,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向欧大哥请了假。”凌蓝所指的欧大哥,就是大内侍卫统领欧阳,宝芳轩老板欧庆祥的独子。

    “蓝,其实你不必担心我的。”

    “小姐,”凌蓝在柳文悦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么一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关注我们,做起事来也方便多了。只是,”凌蓝停顿了下,继续道,“你真的开心吗?”

    “这跟我开不开心有关吗?”

    “真的无关吗?如果你真的不在意,又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我只是不想看见靖南王府的下人们同情的目光而已。”柳文悦继续埋头弹琴,一曲(广陵散)在她的指尖波涛澎湃。许久,柳文悦突然停下琴声道:“蓝,天黑了吗?把灯点上吧。”

    凌蓝愣住。外面,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

    柳文悦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轻笑道:“今天是二十五了呢,是时候了。看不见也好。”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也许正是柳文悦此刻的心情吧。

    “对了,我让你帮忙查的事情有何进展?”

    “我问了宫里的一些老宫女和老太监,从他们口中打听到,天衣和地杀是德宗皇帝在二十多年前创立的两个秘密的情报和杀手组织。德宗皇帝生性多疑,对一班文武大臣都颇不信任,故而创立这两个组织秘密监视他们,一旦发现臣子有异心,便将其暗杀。”

    “说具体一点。”

    “天衣和地杀有各自不同的特点,天衣全部由女子组成。天衣杀人,从来都是由某一个成员单独行动,她们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成功者十之八九。而地杀则崇尚群体出动,以多胜少,且地杀允许男子加入。在创立之初的几年,知道的人都对这两个组织谈之色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年前,这两个组织同时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或许,他们一直在暗中行事,没有人知道而已。要不然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呢?”

    “或许吧。”

    “有没有查出他们各自的首领都是什么人?”

    凌蓝摇头:“没有人知道。”

    这一天晚上,柳文悦并没有回靖南王府,而是在秦王府住了一晚。又回到了那种看不见的日子,柳文悦只好让芊芊通知了彩蝶过来照顾她。

    “王妃,方才李管家派人来说,门口有位公子想见您。”

    “有说是谁吗?”

    “没有。”

    “走,去见见吧。”

    彩蝶扶着柳文悦到了大门口,“王妃,看样子像一对主仆,都没见过。”彩蝶事先向柳文悦报告情况。

    “好久不见了。”充满磁性的男性声音,再加上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威严不可侵犯的气息。柳文悦立即便知道了来人的身分。“彩蝶,你先回去吧。”

    彩蝶道声“是”便回去了。

    “皇……”柳文悦忙行礼。

    皇帝一把拉住她,笑道:“慌?慌什么慌?妹妹见到哥哥需要这么惊慌吗?瞧你,站都站不稳了。”

    “哥哥?”

    “为兄难得出来一趟,怎么样,妹妹可有空陪为兄一同走走?”

    “倒是愿意,只是我的眼睛……”柳文悦自嘲地笑笑,“恐怕多有不便。”

    “没事,这样,不就行了?”皇帝牵起柳文悦的手。

    “皇……”柳文悦不自在地道。

    “叫哥哥。”

    “哥,这样不好吧。”

    “既然是兄妹,有什么不好的?”皇帝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

    柳文悦只好默认了他的行为。

    “欧阳,你不是说很久没见到你父亲了吗,放你一天假,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是,公子。”欧阳答应了一声,然后柳文悦就听到欧阳离去的脚步声。

    “哥,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保护你了,万一……”柳文悦担心道。

    “什么万一?没有万一的。”李纯笃定道。

    是啊,若有什么万一的话,历史上怎么还会有唐宪宗的存在呢?柳文悦笑自己太过紧张了。只是,李纯怎么心血来潮邀请她出游?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尽管心里这么多疑问,但柳文悦并没有问出口,只是跟着李纯的步伐,默默地走着。而李纯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特意放慢了步子。

    “为什么不说话?我可听说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话很多的,怎么嫁了人就变得寡言少语的了?”

    “以哥哥的睿智,又怎么会轻信那些传言呢?我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的。”柳文悦在想,她说这种谎话,算不算欺君呢?

    “哦,是吗?芷儿每次都会给为兄惊喜呢。”

    “芷儿?”柳文悦对这个称呼感到意外。

    “怎么,我送给你的名字,不喜欢吗?”

    “不,不是。”柳文悦摇头。

    “喜欢就好。”李纯满意地道,“芷儿,上马车吧。”他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柳文悦抱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跳上去。怪不得李纯不怕了,原来除了欧阳之外,他还安排了两名侍卫在城门口等着了。

    “这是往哪儿去?”

    “护国寺。”李纯道,“淑妃就快要临盆了,我想去上柱香,给他们母子祈福。”

    柳文悦忽然明白李纯为何兴致这么好了。淑妃生下的将会是宪宗的第十三个儿子,也就是日后的唐宣宗李怡。虽然李怡仍旧挽回不了唐朝灭亡的命运,但无可否定,宣宗李怡算是宪宗之后唯一一个比较好的皇帝了。“哥哥是贵人,你的孩子自有上天庇佑的。”

    “既然芷儿都这么说了,肯定错不了的。”

    护国寺并不远,就在长安城的西郊,出了金光门,一会儿就到了。柳文悦很奇怪为什么李纯带着她在护国寺里出现,都没有人来过问他们。按理说,护国寺里见过皇上的人应该不少吧。或许,是李纯事先吩咐好的,不让他们来打扰他呢?柳文悦不禁又笑自己多虑了。

    虽然她并不信求神拜佛这一套,但既然都来了,柳文悦也顺便上了香,许愿祈求爹爹和拂柳山庄的人们平安。

    “芷儿,天色还早,陪我去后山走走,如何?”

    柳文悦点头答应。

    护国寺后山有一条小河,叫清水河,潺潺的流水声比任何的音乐都要好听。河边有一大片柳树,不远处是一个果园,种了各种的果树。

    “芷儿啊,柳树发芽了呢。”李纯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声音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这样的他,跟柳文悦前两次见到的那个神圣威严的皇帝形象,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是吗?”柳文悦虽然看不见,但似乎也被李纯的快乐感染了。突然,她的手被李纯捉住,慢慢带向空中,接着便触到了一枝冰凉柔软的柳条。她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那些柔柔嫩嫩的幼芽,新生命带来的快乐的感觉从指尖一直延伸到她的心底。“真的,春天已经来了呢。”柳文悦嫣然地笑着,凑近柳条,深吸一口气,一股很好闻青涩之气直窜进心肺。柳文悦陶醉地闭上眼睛。

    “闻到了什么?”

    “生命的味道。”柳文悦盈盈地笑着,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对嘛,就是要这样笑,这样笑才像你。”李纯道。

    柳文悦满怀疑窦地转身面向李纯。“你知道怎么才像我?”

    “感觉。”李纯道。

    “谢谢。”柳文悦感动道。

    “为何要谢我?”

    “我出嫁的时候,要不是有哥哥的首肯,根本不可能改变路线,从皇宫直穿而过的。”

    “你说那件事啊,我也只是想看看皇叔的猜测是不是正确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图谋不轨。”

    “哥哥今天约我出来,也并不只是想我陪你上香的吧。你只是想我出来走走,散散心而已。”柳文悦说出了自己的感觉,而且她知道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李纯拉柳文悦在草地上坐下。“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不会那么内疚而已。”

    “为何要内疚?”柳文悦偏过头去看他。

    “我知道靖南王府昨日发生了什么。当初,月皓向我提出赐婚一事的时候,我只道你们是两情相悦,便准了他。没想到,我的想当然,却害了你一辈子的幸福。”

    “哥哥何必自责?纵然身为九五之尊,也不过是凡人,又怎能料到将来的事?发生这些,只能怪我命该如此。”柳文悦坦然地笑笑。

    “我啊,从来都不会跟任何人道歉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李纯干脆躺了下来。

    “那是自然,皇帝说的话做的事,即使错了也是对的,又何须向人道歉?”

    “不过,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也是普通人,也会犯错,也需要道歉。很奇怪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们是兄妹啊,哥哥在妹妹面前还需要伪装吗?”柳文悦不知不觉地竟然已经习惯了把李纯当成哥哥来看。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却也只当是陌生人,而有些人哪怕相处不多,却能走进你的心里。人与人之间这些微妙的缘分,又有谁能说得清呢?“这几次见到你,偏偏总是在我眼睛看不见的时候,真是不凑巧。我好想看看哥哥的样子呢。”

    “这个……随缘吧。”李纯似乎在叹气,柳文悦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下子没有了话题,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状态。过了一会儿,李纯站起来,扫兴地道:“看来,我们要回去了呢。”

    柳文悦正要问为什么,就听到了欧阳的声音:“皇上,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欧阳身后似乎还跟了两个人。

    “你们两个跟朕回宫。欧阳,你好生把芷儿送回秦王府,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李纯便又恢复到了那种不可侵犯的帝王的形象。

    “遵命!”欧阳道。

    柳文悦行了礼,便跟着欧阳上了马车。走到半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欧大哥,直接送我回靖南王府吧。”

    心情好了起来,她也就做好了准备去面对逃避不了的一切。

    柳文悦回到靖南王府,是玉婶扶她回到凝霜居的。虽然玉婶一直都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可柳文悦总觉得从玉婶谨慎的言行当中透露出对她的同情。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人家对她的同情,可是又能怎么样,事情是她一手促成的。

    “玉婶,麻烦您去秦王府把彩蝶接回来吧。”柳文悦回来的太匆忙,没来得及把彩蝶接回来。

    “王妃您放心,老身对秦王府比较熟悉,一定把彩蝶完好地带回来。”玉婶满口答应,似乎在尽力给柳文悦最大的安慰。

    “玉婶您的意思是……”玉婶怎么会对秦王府熟悉呢?

    “哦,说来惭愧,老身年轻的时候,曾是秦王府的丫环。”玉婶扶柳文悦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对了,玉婶,当初为什么会把彩蝶派到我这里来的?”柳文悦正好借这个机会探一下彩蝶的底细。

    “哦,老身看彩蝶乖巧机灵,在那些丫头里是最出众的,就自作主张让她来服侍您了。怎么,彩蝶犯什么错了吗?”

    “哦,这倒没有。”柳文悦笑笑。“我只是想多了解她一点而已。玉婶知道彩蝶的身世吗?”

    “彩蝶是去年来到府里的,说是她娘得了重病,就把自己卖身给王府,赚钱给她娘治病。彩蝶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

    柳文悦点点头,“玉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老身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老身告退。”玉婶退了出去。

    柳文悦还在想今天见到李纯的事。她相信李纯在面对她的时候所说的话是发自肺腑的,那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接近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这倒也是,如果李纯是个简单的人物,历史上就不会有大唐“第三天子”之说了。只是,他接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如嫣便过来给柳文悦请安,这是基本的规矩。柳文悦见到如嫣,心里并没有预期的那样坦然,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还有一丝郁结,没那么容易放得下。

    彩蝶扶着她在花园里散步。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风吹在身上,还是带着些许的寒意。柳文悦不禁打了个寒颤。“彩蝶去给王妃拿件衣裳。”彩蝶扶柳文悦在亭子里坐下,便回去取衣服。

    柳文悦在桌上发现了一把琴,想来这琴应该是属于如嫣的吧。毕竟如嫣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呢。若严格算起来,恐怕自己才是不受欢迎的第三者吧。

    “王……”彩蝶拿了衣服过来,声音却突然顿住了。“奴婢彩蝶,参见王爷。”

    王爷?月皓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她都没有感觉到?柳文悦惊讶地停下琴声,这才感到月皓的气息在向她靠近。

    自从上次她提议让他给如嫣一个名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月皓。在他面前,她还是做不到像方才见到如嫣那般轻松。搜索枯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道:“抱歉,动了嫣姨娘的琴。”

    月皓接过彩蝶拿来的斗篷,给柳文悦披上:“天还很凉,注意身子。”

    月皓毫无预警的接近,总会让柳文悦心里产生一种错觉。她告诉自己,彩蝶也在,月皓不过是在做样子而已。那些绝情的话语依然清晰地停在她的耳畔,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有任何幻想了。

    “谢王爷。”柳文悦站起身,自己拉好斗篷,系上带子。

    “不要待太久,早些回屋。”月皓叮嘱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彩蝶,我们也回去吧。”

    彩蝶连忙过来扶她。“王妃,那架琴,不是嫣姨娘的。”

    “你说什么?”

    “是王爷放在那儿的,就在王妃嫁过来的前一天晚上,彩蝶亲眼看见的。”

    “是吗?”就算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呢?柳文悦啊柳文悦,你不要再抱有幻想了。

    “彩蝶,我明天要去看望梁大哥和梁大嫂,你帮我把那盒千年人参找出来吧。我记得放在隔壁的库房里了。”回到凝霜居,柳文悦就把彩蝶给支开了,昨天她托秦王派人帮她调查彩蝶的身世,现在应该有消息了吧。果然不出她所料,才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鸽子落在桌上的声音。她摸索着抓到了那只鸽子,取下它脚上的信,又将它放走了。柳文悦将信收好,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凌蓝回来,帮她看信上的内容。

    第二天,彩蝶一早就过来帮柳文悦梳洗,因为柳文悦昨天告诉她要出门的。

    “彩蝶,我突然觉得不舒服,今天就不去了。”柳文悦突然改变了主意。

    “王妃不舒服,彩蝶还是叫人去请大夫吧。”

    “不用了。”柳文悦一把拉住欲走的彩蝶,笑笑道,“没什么的,就不要惊动其他人了,我休息下就没事了。你就在这儿陪我聊聊天吧。”

    “可……”彩蝶似乎很意外,但最终答应道:“是,王妃,彩蝶遵命。”

    “我弹琴给你听吧。”柳文悦把一整段的(梁祝)从头弹到尾,几乎花去了一个时辰。

    “彩蝶还是给王妃请个大夫去吧,要不王爷怪罪下来……”

    “都说了没大碍的,王爷不会怪罪的。”柳文悦再次阻止了她,“彩蝶,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情?”

    “当然想听。”彩蝶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勉强。

    “我小时候啊,很调皮的,经常把我爹我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可他们就是拿我没办法……”柳文悦津津有味地讲述着她幼时的一些趣事,可她感觉得到,彩蝶似乎并没有在仔细听。

    “彩蝶,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啊,我在听王妃的故事啊。”

    “算了,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彩蝶,倒杯水给我吧。”

    彩蝶起身倒水,却不小心打碎了茶杯。

    “你今天怎么了,为何总是神思恍惚的?是不是陪着我,感觉很无聊?”

    “不是,彩蝶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王妃给彩蝶十个胆子,彩蝶也不敢这么想的!”彩蝶慌忙解释。

    “没事,我开玩笑而已。”柳文悦笑笑,“对了,什么时候了?”

    “巳时刚过。”

    柳文悦想着应该差不多了吧,便道:“彩蝶,我有些饿了,去帮我拿些吃的好吗?”

    “彩蝶这就去。”

    听着彩蝶匆忙离去的脚步声,柳文悦不禁有些痛心。“彩蝶啊彩蝶,你为什么不再掩饰的好一些呢。我多么希望不是你。”在这个时候,她既希望凌蓝给她带回期望中的消息,又不希望那样。

    “小姐!”凌蓝匆匆的脚步声。

    “蓝,怎么样?”柳文悦紧张道。

    “果然有几个黑衣人来围攻我们,还好之前做了准备。”凌蓝带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柳文悦对彩蝶的期望。果然是彩蝶在出卖她,因为今天她要出门的消息只有彩蝶一个人知道。

    “那个假扮我的丫鬟呢,她没事吧?”

    “没事,已经回去了。小姐,我们现在可以确定是彩蝶了。”

    “走,去找彩蝶!”

    凌蓝扶着她来到彩蝶的房门口。柳文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彩蝶!”凌蓝惊诧地大喊。与此同时,柳文悦闻到了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

    彩蝶倒在了一片血泊当中,奄奄一息。

    “彩蝶!”柳文悦让凌蓝扶起彩蝶。

    “王妃,彩……彩蝶对不起您……但……但……我迫不得已的……对不起……”

    “彩蝶,你怎么那么傻呢?我并没有要你死啊。”柳文悦握住彩蝶的手,伤心道。

    “是谁指使你的?”凌蓝问。

    “是……是……”

    “彩蝶——”柳文悦喊。

    彩蝶的手垂了下去,她还是没能说出真相来。

    “刀是从后背刺进去的,彩蝶是被人杀害的。”凌蓝放下彩蝶。

    柳文悦没想到会这样,她只是想查出是谁在害她,她没想要彩蝶死的,真的不想,真的不想的。

    “蓝,好好安葬她吧。”柳文悦无力地站起身,声音里满含着沉痛。

    靖南王府的人很快便知道服侍王妃的丫环彩蝶无故被杀。柳文悦对外宣称有刺客闯进来想要杀她,彩蝶是为了救她才牺牲的。彩蝶的后事办得很简单,第二天便入了土。

    那天柳文悦收到秦王的消息,彩蝶说自己有个生了重病的娘,全部都是谎话。彩蝶从小父母双亡,有两个哥哥,是她的大哥把她养大的。可是,他们兄妹三人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她二哥是先天性痴傻,大哥又有赌博的恶习,欠下了一大笔债。她曾经在宰相府当过一阵子的丫环,后来却因为发现她大哥在那里偷东西,就把她赶了出来。赌坊的人为了逼她大哥还债,就想强行把彩蝶买到青楼里。她两个哥哥因为这个而和赌坊的人大打出手,误杀了赌坊的人,大哥被判充军,二哥终身为奴,在朝廷的工地上做苦役。可是,不久前,她二哥却被放了回来,其中缘由,可能是有人许诺就出她的两个哥哥,而逼迫彩蝶出卖柳文悦。

    “蓝,我是不是做错了?”柳文悦是真的喜欢彩蝶的。她不仅冰雪聪明,还能知道柳文悦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天在皇宫宴会上,要不是彩蝶悄悄告诉她闵柔儿身上有玉佩,她恐怕就下不了台了。这些日子以来,柳文悦能感觉得到,彩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她真的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她不想害死彩蝶的。

    凌蓝知道彩蝶的死对柳文悦的影响很大,便又请了一天假,在家里陪她。“不是,小姐你没有错。是对方做的太狠了。”

    “我没想彩蝶死的,我只想知道真相而已。”柳文悦自责。

    “小姐,不要怪自己了,不是你的错。”凌蓝安慰她。“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彩蝶这条线索已经断了,我们恐怕很难知道谁是地杀的首领了。”

    “算了,知道又能怎样?他们要杀我,尽管来好了。”柳文悦道,“蓝,请欧伯伯帮忙,把彩蝶的哥哥们救出来吧。”

    一身华服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的不是很清晰,但依然可以确定那是属于一个男人的。他端坐在案几后面,案几另一边,一个瘦小的黑衣人伏在地上。

    “啪——”拍桌子的声音。“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自作主张的!”这个声音应该是属于一个五十岁的男子。

    “属下该死!望主公恕罪。”黑衣人竟然是个女人,一个应该有三十几岁的女人。

    “目前来说,她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男人的声音缓和了许多,“若再让我发现你擅自妄为,打那女人的主意,小心你女儿的命!”

    “是,属下遵命。”黑衣女子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几乎就要贴到地面上。

    “你下去吧。”男子挥挥手。

    男人站起身,风却在这个时候吹熄了灯,一切陷入了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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