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冶和张恕率十五万大军六日之后也抵达了栖山镇。

    平素里没什么人的小镇一下热闹起来。

    军帐在栖山镇外的小平原上远远码了一大片,乍一看去蔚为壮观。

    夏侯冶对顾长安和林骋的表现颇为满意,张恕本来还想挤兑顾长安几句,后来听说是顾长安主张把不肯降的几十个南燕兵给砍了,几句挤兑最后变成了声闷哼,便过去了。

    大军到达的第二日,十巫山那边也有了动静,消息传回来说是南燕大军已在十巫山下集结,两军兵力旗鼓相当。

    夏侯冶、张恕、顾长安、林骋四人聚在中军帐中商议战术,除了夏侯冶,余下三人都显得有点愁眉苦脸。

    “南燕那个擅长术数的军师一直都未露面,南境几城与他对战过的守将无一生还,倒是连个目击者都没有。”张恕气哼哼的一砸桌面,总觉得这回大齐让南燕打的憋屈,胸间一口恶气撒不出去。

    “十巫山一战将是扭转整个战局的关键,拿不下十巫山,被南燕夺走的城池也不可能夺回来。”林骋皱着眉,道,“元帅,末将有个冒险的法子一探敌人虚实。”

    夏侯冶一点头,“请讲。”

    “那军师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眼下尚不清楚,但总不能投鼠忌器。末将想,不如组织一次进攻,前锋及左右翼改换骑兵,中军人数减半,如有变故即刻调转撤回……”

    “不妥,”张恕在一旁打断,“这样太冒进,一旦出问题,就会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夏侯冶转头看看顾长安,“你怎么看?”

    “末将认为林将军的办法可以一试。”顾长安边说着,边站起来走到直立着的地图旁,“南燕大军驻扎十巫山北脚,此处三面环水,可谓是一个好地方,避免了我方从侧、后突袭。如要开战,应在此处。”她指着一个狭长的山谷地带,“此处易进难出,两侧为高山,地势陡峭,没有居高埋伏、绕后包抄的可能。对我军无利,对南燕却有优势。于奇门遁甲一道,如果我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管他什么玄妙阵法,战线一旦拉长,整个阵法难以顾得周全,就算前面人中招,后面人也会立刻补位,其作用便微乎其微了。所以依末将看,南燕将主战场搬到十巫山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此处易守难攻,多为山峦,少平原,对多人作战不利,一旦我方被其牵制陷入被动,南燕就可伺机攻破大齐其他防线,直取京城。末将认为,此战不易持久,要速战速决。”

    张恕冷哼一声,“小丫头见识。”

    夏侯冶一个眼神递过去,张恕又咕哝一句,却没再说什么。

    “本帅也认为林骋的办法值得一试,只要我方布置得当,就能把损伤降至最低。”夏侯冶看着仨人,道,“张恕率右路军,林骋率左路军,顾长安为前锋,可有异议?”

    三人起身揖礼:“无异议,末将遵令。”

    出了军帐,林骋和顾长安正掉头往回走,却被张恕给叫住。

    留着络腮胡子的张恕看去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所以顾长安从在京城里就避免跟他多说话,省得说多错多,除了必要的一些事,大多时候她和林骋根本就是绕着张恕走。

    此时俩人被张恕叫住,不免对视一眼,都略感诧异。

    张恕虎着脸瞪着俩人,就在他俩以为要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顿的时候,却听张恕道:“顾长安,你们靖远侯府就剩你一人了,可别真折在这没必要的地儿。还有你林骋,出来前你爹托我和元帅看着你。你们俩,都得全须全尾的回京去。”

    张恕说完,还没等两人反应,就冷哼一声甩甩手走了。

    顾长安和林骋面面相觑,今儿这日头难不成打南边爬出来了?

    “有把握吗?”回去的路上,林骋问顾长安道。

    顾长安很诚实地摇头,“没把握。”

    “没把握还在元帅那说的振振有词。”林骋真是有些无奈,这几日跟顾长安接触多了,觉得跟她倒默契了许多,说起话来也不那么拘谨了。

    “这仗总得打,不能因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军师就吓得裹足不前,那大齐的颜面往哪儿放。”顾长安踢开脚下一个石子,小石头骨碌碌滚到了积水坑里,扑通一声。她像是觉得挺有趣,又接二连三踢了几个下去。

    林骋在旁边看着直叹气,“你就一点都不慌?”

    “慌什么,我孤家寡人一个,真战死了还能给侯府挣几年安稳。再个吧,人要都死了,也就管不了活着的人怎么活了。”顾长安浑不在意的说着,林骋听来却觉得有点不大舒服,这话跟自己要找死有什么区别?

    “话不能这么说,人活着还是比死了好,”他想了想道,“总有人惦记着你,等你回去吧?”

    顾长安怔忡一瞬,旋即低头嗯了声,算是答他,脑子里晃悠着临别时刘珩那句“我等你回来”。

    “罢了,不说这些个有的没的。后日一战如何安排,明远和天磊可要跟你一同出战?”

    顾长安一摆手,“不了,后日旨在试探,不为别的,我一人率前锋五千足矣。”

    “我到时在左翼,帮不了你什么,你随机应变,该撤就撤。”

    顾长安听林骋这话说的他们好像去吃顿饭一样,心里也跟着微微一松。

    两日时间一晃就过,当顾长安立于前锋阵前时,眼前不断浮现镇北关外那一战,一万前锋几乎全军覆没的惨烈场面。

    她定了定神,这才接过童生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大军出发,隆隆的马蹄声震彻整个山谷,震慑敌方的同时也激起将士们报国的热情。

    顾长安率前锋骑兵当先达到“一线天”。

    这地方树木茂密,杂草繁盛,从谷底望上去,苍白的天色竟真好似一条蜿蜒的线。

    “敢问前方可是顾长安顾将军?”

    山谷另一头,南燕军阵前一个浑身罩着黑斗篷,头上戴着兜帽的人遥遥向大齐军喊话。

    顾长安策马出阵,朗声道:“在下顾长安,不知先生是哪位?”

    “鄙人陋名,怕入不了将军的耳。”那人言语间带着一丝轻佻,顾长安揣摩着他的身份,倒未在意,反是她旁边的一个校尉听不惯,冷声道了句:“何方宵小,故弄玄虚。”

    “敢对我们军师不敬,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对方立刻有人“回敬”,顾长安暗自一喜,果然是这位正主出来了。

    两方离得较远,彼此都看不大清楚对方,顾长安这边有她拦着,那校尉也不敢再多嘴,而南燕那边也不再出声,一时间山谷里只剩下马匹因烦躁而踏地的声音。

    “进攻。”顾长安沉声下令,当下长刀出鞘,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她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她也要一脚踏进去试一试。

    主将都杀出去拼命了,周围的兵没有不动的道理。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回荡在狭长的“一线天”里。

    顾长安疑心这个神秘的军师会设下机关埋伏,然而直到两军短兵相接,也没有突然落下的飞石或箭弩,不仅没有诡异的阵法埋伏,甚至连那军师的影子都不见了。

    那么,他的必杀究竟是什么?

    顾长安侧身躲开向她刺来的双剑,与南燕一个身量瘦长,将军打扮的人斗在一处。那人长了一张与身形颇匹配的马脸,使一对剑身稍短的双剑。他剑法灵巧,虽坐于马上却未影响出剑的速度。

    顾长安一贯用长剑,此番换了刀竟也用得顺手。虽然她在京城时就练了多半年,但一直没能用到实处,这回上来跟人一对阵,倒觉得比从前用剑时还打得畅快,全然没了束缚之感。

    顾长安是大开大合勇猛无匹的打法,对方则如同一条无骨的泥鳅,滑不留手,总能从她的刀锋下堪堪闪过。

    她横刀架住那人双剑,左手一拍马鞍,飞身而起,右腿横扫那人腰部,将他逼下马来。

    对方落地后即是一滚,闪到两个南燕兵身后,忽然对着顾长安阴恻恻一笑,然后从袖管里向她弹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顾长安无暇多想,挥刀一斩,将那玩意劈做两半。

    一股腥臭之气立刻扑鼻而来,顾长安胃里顿时一阵翻腾,眼前也跟着模糊了一瞬。

    不过那点不适很快就散去,她冷眼看着那神色如蛇蝎的人,反手提到欺身而上,凌厉的一刀对着那人当头砍下。

    那人不躲不闪,双手抓过旁边小兵挡在身前,被顾长安一刀毙命。小兵咽气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先生,为何……”

    顾长安皱皱眉,这人果然不是军中的。

    然而还不等顾长安多想,就看见旁边一个大齐兵捂着脸蓦地得倒了下去,倒地后四肢不断抽搐,整张脸涨成黑紫色,如充气般肿了起来。

    “好戏,开场了。”那瘦长的人眯起眼来看着顾长安,眼中毫不掩饰的兴奋让她恨不得立刻给他胸口戳个对穿,可还没等她动手,周围又接连倒下几个大齐兵,也是不消片刻便丢了性命。

    顾长安脑中顿时炸了一般,这不是什么奇门遁甲,而是阴损的蛊毒!

    她从前也只是听别人说起,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真能见到这种可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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