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月醒来时,是在自己的长绝殿。周围白烟袅袅,却隐约透着金碧辉煌,再不是之前冰天雪地的模样。

    虚月侧卧在白玉榻上,抱着膝。惊人的毅力,这个姿势保持了三天。宫婢都是风光满面的进来,鼻青脸肿的出去。

    月白色长衫及地,渗出血色。她伤的真是不轻,却有的是力气打人。

    思及此,大门极不识时务的开了。她蹙眉,因将伤口牵扯了,口气极重:“不是说不让人进来吗?想毁容是不是!”

    那人不语,踱步到她跟前。

    “还能骂人,伤当是快好了!”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轻飘飘的,声音她很熟悉,上浅。他像是变了个人,每天都来看她,给她好吃的,好玩的,温柔的与她说话,好似除了自由他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她坐起来,抬眼望他,如今,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怎么?伤口又疼了,看来炼药阁的人是该好好下凡历练历练了。”上浅坐到床沿,看到她身上斑驳的血迹,眸子里的黑又深了几分。

    虚月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话里已无半点情分:“你不要再装了,知道你来是找我商量以血重铸结界之事,你放心,等我能下地了,便会前去。”

    他望她,眼里韵着层不知名的情绪,开口答道:“好。”

    “还有,我不会杀他。”虚月突然郑重其事望着他,与他坦白。

    “没关系,我来就好。”上浅眼里满是温柔,帮她把被子掖好,又道:“一会我再让炼药阁的人再给你送些别的药,你也别再打那些宫婢了。他们也不容易,你就把那些力气留着,好好养伤。”他又嘱咐了一大堆,才肯离开。

    虚月没说话,轻轻将眼闭上,佯装睡熟。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浅又派了宫婢在门前等候。意外的,她没有排斥。

    在榻上躺的有些久了,她想出去走走,于是点了一个小宫娥陪她。长绝殿不再寒冷,上浅命人在殿前修了座花园。走在白玉铺成的路上,宫娥扶着她一步一小心。她想,这宫娥该是很爱美,这么小心,怕她毁了她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她来了好奇心。

    宫娥冲她笑,说:“回天司,我叫云秀。名字虽然没有天司的好听,不过云秀很喜欢。”

    她有些愣,很久没有人这么对她笑了。所有人几乎不是恨她就是怕她。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这么放肆。

    “好名字。”她的声音淡淡的,要很仔细听才能听清楚,这与她刚才想要做出的凶神恶煞的模样截然不同。

    云秀把耳朵顺过去,听见她的话,又是一笑:“谢天司夸奖,原来天司也不是那么难说话呢。”

    她又愣了,自己又说了什么,让她再一次放肆。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搭话,云秀也闭了嘴。

    到底是年轻的姑娘,沉不住气。不到一刻,只听云秀又开口:“天司你去过凡间吗?秀云原来是只兔妖呢,后来经人点化才修仙。”

    “哦?”虚月来了兴致,开口问道:“能给我说说你眼里的凡间什么样吗?”

    “凡间可美了!有山有水,山下有人家。”云秀在脑海努力搜索尽可能描写人间的词汇,最后用一句:总是很美很美就是了!结尾

    “哦!”虚月点点头,冲她微笑:“那你应该很幸福。”

    “嗯!”云秀很是兴奋。

    看她如此开心,虚月猛然觉得自己万年的生命如此单调,突来的自卑感冲散喜悦。两人逛到一湖前,虚月不走了。

    “云秀”

    “在。”

    “我倦了,想自己走会,你先回去吧。”虚月无力的将手一挥,矮身在一石凳上坐下。

    “是”云秀不安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咳咳咳!”她将手圈外嘴边猛咳了几声,瘦削的身形似能被风吹走。

    “没事吧?”一声比风还轻的问候,虚月却捕捉到了。她惊觉回头,向四周张望着,刚才那个明明是樊枯的声音。可四周风平浪静,除她之外再与第二人,他根本不可能出现。

    失望,除却失望,犹是失望。

    忽来一阵心悸,她倒地,喘息着,试图抚顺自己胸口。一双精美且绣着狐族图腾的鞋子在她眼前驻足,她抬眸,白发红衣,银箔面具,眼前人竟是她的模样,却多了几分妖艳。

    虚月的眼中旋即平复,“心魔,这么快就要来取代我了。”

    心魔怜悯的笑着,“不愧是天司,果然聪明。”她叹了口气,“虚月,我要消失了,封心之术被破,我就要死了。”

    “怎么可能!封心之术被破,怎么我被封去的记忆还没有回来?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虚月满眼平静,手却一挥,施咒攻击眼前之人,谁料咒语所化冰针从她身中穿透,她身形泛起涟漪,很快平静。

    心魔勾起一抹笑,“你不用攻击我,封印之术被破,你过去的记忆也会随它一同消散。逝去的就是逝去的,再不能往复。当你爱上他的时候,封心之术就已经失效了。即使没那份记忆,你不也同样爱上他了么?也是他绝了我的命。”

    “我不信!”虚月摇摇头,起身向身后走去,心魔即刻化作浓烟堵她后路。

    “你所好奇的,我要我帮你揭开吗?”心魔站在虚月身后,残忍的笑着。

    四周扭曲变形,然再一睁眼,虚月发现身处林宇之中。一紫色巨鸟飞入林中,顿化人形,赫然是樊枯的模样。

    虚月还未有动作,只听心魔开口:“你放心,眼前之景和我相同,都是幻像。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墨白与樊枯同为一人?”

    虚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开口:“你告诉我吧。”

    这是,只见樊枯黑衣变白,原本妖媚之气荡然无存。墨白望了望自身,蹙眉:“樊枯,我把一切给你,你不要杀掉她。”

    白衣幻黑,樊枯闪过一丝迟疑,却冷笑:“你果然懦弱,若不杀她,你我都会被牵连。我倒希望你消失,只是可惜了这身子!”

    虚月身子一僵,心魔笑了笑,“这便是两人的不同,墨白生性柔和,樊枯却乖张暴戾。原本樊枯不应出现,只是万年之前,有仙被心魔附体,他执着于鸑鷟之心。你该知道鸑鷟,凤像者五,鸑鷟难得,鸑鷟之心,食之道行大增。而那年墨白被送上昆仑,掌门为护其血脉,将其藏于暗阁,于是那仙便屠了昆仑满门。墨白从木缝中望见这一切,为了报仇,樊枯便出现了。樊枯生来便是魔的体质,自然为掌门报仇雪恨。他一直在寻找能将墨白除掉但不伤及自己的方法,万年前,当他遇见你后,便更加开始大肆寻找。万年之间,借着魔君的位置,他敛了不少方法,一直压制墨白。当初他从万妖图上得知你与他的羁绊,誓死要将你除掉。于是借着墨白的身份接近你,却越陷越深。”

    她的话像一把锁,替她打开那扇好奇的门,可是门的里边,依然是迷雾重重,那份爱情,是属于那个已经死了的虚月的。虚月轻抚伤疤,若有所思。心魔移步到她身前,目光怜悯:“瞧瞧现在的你,多可怜。你以为樊枯真的爱你吗?你应该也知道,樊枯爱的是回忆。容柯和上浅为了王位利用你,你竟对此不作为。明明能够摆脱,你却任其放肆,这便是你最可怜之处。你何必听命于你所恨的人?何不活的自私些,你的顾虑,终究会害了爱你的人!”心魔面色一凛,樊枯的幻象立刻化作粉末。

    四周景象又开始变幻,她又回到寒谷,在寒谷的刑台,她看着自己的娘被押上去,上了绞架。

    “不要!”虚月飞身前去,可自己却生生从他们身体中穿过,她跌在地上,望着那具被绞死的尸体,哀声恸哭。

    众狐无一人表情松快,唯有狐长老。

    心魔拉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目光凶恶:“看哪,你不是很强吗,你为什么要连你娘都不能保护?你明明恨极了他们,又何必委屈自己?”

    猛的松了她的头发,给她一巴掌,心魔喝道:“懦弱!你如此懦弱,到最后,你所爱的,所爱你的,终究会死掉!到最后,所有人就像你的母亲,因为你的不作为而死。即使你为了报仇而冰封寒谷,你也只是一时泄愤,杀死你母亲的主谋,明明是容柯!”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明明,不想这样的。”虚月突然站起来,胡乱的回答,发髻凌乱,泪不停的流。转了一圈,她又回来了,回到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回到痛苦之中。撑了那么久,她终于撑不住了,最终,还是没逃脱黑暗。

    心魔在她周围踱步,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更加讽刺她:“你为何要压制自己?你压制自己的结果,只能亲者痛仇者快。”

    虚月将头抬起,尖声嘶嚎:“不是!我不是那样的!我不懦弱,之所以臣服于上浅,是缓兵之计,总有一天,我会报仇,我会让他们痛苦,我会让他们跟我一样!”

    心魔笑了,捧着她的脸,夸道:“很好,虚月,你做的很好。”

    接着,寒谷之景化作碎片褪去,随之幻化而成的是赤武大殿。虚月知道这里,这里是荣柯生前所住之地,荣柯死后,上浅不堪忧伤,才搬去华容殿。万年间,这里不缺人打扫,却从未有过生气。

    这次,心魔倒是谨慎,小心的避开所有人,带虚月潜入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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