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翎心中一阵思量,按照当初进宫时匆匆记住的路线,黑色的身影一路趁着漆黑的夜色与朦朦的雾色掩护,向皇城北边的宫殿群飞身掠去。

    此刻她心中又惦记着就寝时辰逼近,恐明渊殿内生变,脚下步伐愈加疾速。

    其实,她由于一时紧张大意,忘了她的明渊宫就坐落在皇城较为显眼的樱云山上,偌大的宫殿即使是在淡淡的月色下仍是能够一下子抓住人的视线。

    深宵露重,透衣清凉,身侧一阵夜风急速拂面而过,轻轻地带起她漆黑长发,随风飞扬。

    那突起的山脊倏然跃入她的视线,隔着夜色一阵眺望,嘴角轻抿,眸光微亮,一个利落的飞遁。

    黑影已然一个飞身越进高高的宫墙,贴着宫殿屋脊轻盈的身影如电般一掠而过。

    在微微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宫殿前一个旋身下落,足尖稳稳地落地。

    双脚站立于明渊宫殿堂前的檐下廊道,她的脸上忽然生了几许迟疑之色,眸光微闪,使原本即将迈出的步子蓦地一顿,再次收回。

    也不知她出来这么久有没有被人发现,其实要是只是被她明渊宫的四女发现,那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怕那个经常喜欢神出鬼没的家伙,突然心血来潮驾临她明渊宫,那她可就惨了!

    不过!以眼下的情况看,应该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了!堂堂圣上要是深夜驾临此处,那么定不会像眼下这般冷清!何况要是皇帝发现自己失了踪影,还不大发雷霆,想必此时她的明渊宫早就被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了!

    正思虑着,眼角余光瞥见左侧廊尾似乎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暗淡的光线下,一袭粉衣若隐若现。

    那女子似乎显得十分踌躇,纤细的身影隐于梁柱后,轻步徘徊着,眼眸还止不住地向四处张望。

    夜翎躲入檐下阴影,放眼细细一看,在见到女子被月色晕染的熟悉面容时,心头一松,却是抿唇不语,淡淡觑了粉衣背影一眼。

    身形一动,倏地游移至粉衣女子背后,嘴角微微一动,却是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啊!唔唔!”可怜的灵素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之下,刚刚一个转身,却见眼前人影一闪,瞬间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了嘴巴,脸色骤然苍白。

    正要反手奋力挣扎,却听耳边传来女子柔柔的声音,一时间怔在哪里,原本嘴里的支吾声也戛然而止。

    “灵素!别叫出声!是我!”夜翎无奈地轻轻地放开手,嘴角凑近灵素的耳畔轻柔地出声安抚道。

    “主子!主子您回来了!您吓死奴婢了!您刚刚到底去哪了!奴婢一进门就不见您了!您怎么穿成这样?您。。。。”

    灵素耳闻身后女子熟悉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蓦地一个转身,见自家主子一袭黑衣,半掩在漆黑夜色中的脸上神色不明,心下不免一惊,话语一滞。

    还好她及时捂住嘴止住几欲出口的惊呼声,随即又放开手,向夜翎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垂眸,心下却是不解道:她家主子刚刚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这副打扮,难不成主子她去了陛下的临渊宫?可是主子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啊!就像。。。像个刺客似的!

    要是让禁宫中巡逻的侍卫们见了,还不把她当成刺客,给就地正法啊!不过!突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片段闪过,她心中一阵释然:她倒是忘了自家主子。。。。

    忙按下心中的疑惑与惊慌,抬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魂不守舍的夜翎,满脸的紧张之色,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了!

    “没事!本宫刚才只是随便出去散散步!让你担心了!想必你也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夜翎此刻满脸是疲色,微微朝灵素摆摆手,嘴里不温不火地朝灵素淡淡道。

    “可是。。。是!主子!奴婢告退!”灵素本来见自己主子脸色貌似有些苍白,心下一阵担忧,刚想再行出声询问,却被自家主子眼眸处的那道凛色惊得将欲脱口而出的话音生生地咽回肚子里,诺诺地称是,遂转身离去。

    夜色已深了,偶有几许轻风隐隐送进一阵花香,清冷的廊道上只剩下一抹黑色的纤影,几许寂寥!

    夜翎借着四周暗沉的微光,目送那抹粉色的背影沿着宫道一路穿过那道黑沉沉的宫门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深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最后头也不回地转首离去。

    明渊宫内殿,夜翎紧闭寝宫的宫门,将身上的黑色夜行服利落地一一除去,换上一袭轻柔的寝裙,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细细打量自己一番,却是被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惊了一跳,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佛珠呢?

    转念一想,面色顿时一僵,脑海中将刚才的一幕幕场景一一回放,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情况,她的眸光倏地一亮:兴许是刚刚不小心落在那里了,可是。。。。

    失魂落魄般地缓缓落座于睡榻之上,眼波再次渐渐地黯淡,还是算了吧!就算是真的在那里,她也不敢再次踏足那个让她心有余悸的鬼地方!

    心下一顿挣扎之下,她还是禁咬唇瓣,将心中的那丝不舍与愧疚尽数散去,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别再去想了,神色再度恢复自如。

    静下心来将刚才心中的疑惑与猜测依次细想一遍,将那些将要豁然明朗的疑问与那些一直以来藏于心间即将呼之欲出的答案一一对号入座,睫羽微微抖动,心中顿时一阵了然,只是眸色却仍是一片漆黑,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难言。

    原来那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芸妃之子三殿下!那样一个善良温润的孩子竟然就是那个灵素口中所述的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生生囚禁在禁宫的皇子。

    不知为何,现在她一闭上眼那抹纤弱的背影与那双莹亮清澈的瞳眸就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心中有些酸涩,就算是被自己的父亲如此不公地对待,那个孩子仍旧是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真是难能可贵!

    还有那个神秘的毁容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芸妃生前的宫女,那么她又为何会被人如此残忍地毁去容貌,她那般地神志不清,皇帝又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一个疯癫女子呆在他的璃宫一隅?

    更重要的是此女身负武功,皇帝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容忍那样一个严重威胁他安全的因素存在?

    夜翎想到这里,不禁眉心紧锁,苦思不得:难道皇帝手中也有皇牌!力量强大到足以牵制一切因素的变动!否则那个女子为何对赫连易政既恨又惧,万般忌惮!

    忍不住想起进宫时灵素曾经坦露过的只言片语,心中却还是被一团团的疑云紧紧地萦绕,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一点是她所不知道的,或者说是被灵素所漏掉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番田地,芸妃仅仅只是因为被自己的父亲牵连才被废甚至是被赐死?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室内极度的沉默,脑海中渐渐地萌生出几丝睡意,却被袭面而来几丝室内冷风吹散殆尽,敏感的肌肤顿时一阵激灵,昏昏欲睡的大脑瞬间清醒。

    原来是半掩的窗户被轻轻地吹开了一角,几丝夜风长驱直入,瞬间席卷走满室的暖意。

    夜翎被突如其来的沁凉激得一下子没有了睡意,微微柔柔胀痛的太阳穴,她也不打算安歇了!

    身子缓缓地向后贴去,却是被脊背上的一丝钝痛惊得咝声,微微侧身,单手支起,斜斜依偎在睡榻上冷然望着不远处案几上的那副字帖,上面铁画银钩般的四字‘淡若芷兰”,是她几日前闲来无事之下随意写下的。

    可是眼下,她是越看越觉得它们是那般地刺眼心惊,四字黑色的墨迹在莹绿色的光线下渐渐地晕开一纸墨色混沌,神色迷蒙间,眼前仿佛袭来一片一张墨黑色的巨网,将她彻底地禁锢住。

    这个威严壮丽的璃宫表面上看似平静,可是里面却是暗藏汹涌,进宫至今才区区几日,可是那团团疑雾已然将她彻底地笼罩住,那般地密实,让人挣扎无望!

    心下愈加忐忑,原本顺其自然的心态已然在潜移默化中蜕变,可是,她担心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在身不由己之下随波逐流,最终被这座宫殿同化。

    “淡若芷兰”这四字她真的就能做得到吗?其实她在心中苦笑,她自己的个性她自己清楚:

    她慕容夜翎从来就不是任人欺凌的善主!只要人不犯她,她也比不犯人!可是如若不然,那么。。。

    倘若真的论及谋略权术,心机城府,她慕容夜翎也绝对不会输于任何人!

    她翻过身,忍着背上的伤痛,缓缓地将身子放平静躺,一手抚上额角,疲惫地阖上眼帘,掩去了刚刚眼眸中骤然而逝的那道冷芒,嘴角其实流露出一抹与厌倦神色不符的诡笑。

    她只想在这璃宫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既然逃不掉!那么她就欣然接受这份命运的安排。

    夜色渐渐地散去,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璃宫中的宫人早就开始准备伺候主子的事宜,可是又有谁知道明渊宫的慕容夜翎却是彻夜未眠?

    起身向一个床边走去,从枕下的暗格中摸出一个瓷瓶,瓶口微微倾斜,将药水沾到手指尖上,然后忍着强烈的刺激,将其均匀地涂抹到脖颈与手腕上的青紫处。

    她踱步至半开的窗前,彻底地推开窗户,迎着敞开的窗户,放任自己的青丝在柔柔的晨风吹拂下凌乱飞舞。黑亮的双眸静静地眺望着低处的宫殿群落,视线落及那片晨光下泛着金色的琉璃瓦,陷入深思,久久地伫立在窗台前,仿若瞬间石化!

    长长的睫羽被清晨的露水微微染上一层水雾,微凉,睫羽轻轻地扇动,夜翎的眸中一阵清明!

    璃宫内的一切丑陋与罪恶就像那片夜色掩盖下的幽灵,也只有在漆黑的夜色中,它们才敢那般肆无忌惮地现身作乱。

    而一旦聊以庇护的暗夜逝去,它们又再次藏身于宫殿深处,所以在世人眼中的璃宫仍旧是那般地华丽明堂,恍若仙境!

    最后她突然敛了神情,漆黑的杏瞳飞快掠过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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