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晚饭也没吃就上床了,感到很困乏,却怎么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妈妈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上官雁的泪不停地从眼角流下,浸湿了枕头。窗外的雨滴声声落入耳底,更是让人心碎,真是芭蕉叶上无愁雨,只是听时人断肠。

    第二天滕诺没来,只发了短信:“按时吃饭、睡觉。有事给我打电话。”

    上官雁没有回复,她起床时已九点多了,她泡了一包方便面,吃完后,她就出门了。昨晚已想好,今天要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和面包,还要去菜市场买点菜,明天要去上学。总不能因为自己是基因女就整日呆在家里吧,不上学,自己干什么呢?而自己又能干什么?思来想去,还是要上学。

    下午上官雁又去公墓,她坐在江之静的墓旁,摸着墓碑,往日和妈妈相处的时光又走到眼前,视线模糊,上官雁摸了一下泪水,妈妈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留下自己真的很孤单。上官雁擦了擦眼泪,抽泣着:“妈妈,谢谢您制造了我。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我答应您,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我将永不言弃!我坚信,我一定是您科研成果的骄傲。”上官雁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根本就没发现从她身后经过的两个女人,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听到上官雁的话,同情的眼神慢慢变成不安与鄙视:“现在的孩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妈妈十月怀胎生下她,容易吗?竟然说她妈妈制造了她,真是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啊!”另一个年轻点的女人则急急劝导:“妈,她毕竟是个孩子,可能不会讲话而已,您何必和一个孩子较真呢?我们快点走吧。”没有回头看那对母女的样子,但他们的对话很显然是故意让上官雁听到的。上官雁把脸贴在墓碑上轻轻地喊了声:“妈妈,我爱您!”

    第二天,上官雁回到校。郭菲菲满脸怒气:“上官雁,你什么意思?电话和短信一律不回?”

    “真对不起!菲菲,我……我……”上官雁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地。

    “你什么你啊,到底是怎么啦?”郭菲菲看到上官雁消瘦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是不是你生病了?”

    “没有。菲菲,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上官雁看了一眼郭菲菲,低声地,“有件事想告诉你,但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啊,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快点说啦,我不说就是。”郭菲菲的脾气有点急躁,上官雁越是强调不让别人知道,她越想知道是什么。

    上官雁低下头,眼圈红了:“我妈妈去世了。”

    郭菲菲以为听错了,又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妈妈去世了。”上官雁抬起头,满眼泪珠。

    “啊?”郭菲菲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目光盯着上官雁,似乎看到外星人降临地球,“也没听你说你妈妈身体不好啊?怎么会突然……”

    “妈妈早就查出是胃癌晚期了,她没告诉我而已。”

    “哎呀,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你妈妈谁都没讲?包括你爸爸?”郭菲菲的意思是既然爸爸知道了,爸爸应该告诉上官雁吧,毕竟是不治之症啊。

    “我没有爸爸。”上官雁讲完后,感到钻心地痛,忍不住趴在课桌上哭泣。

    “天啊,你不成了孤儿了吗?”郭菲菲说出后自己也后悔了,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又低低叹气道:“要不,你住校吧?”

    上官雁摇摇头,开始整理书和作业。郭菲菲咽了一口唾沫,眼里也满是泪水,她轻轻拍拍上官雁的背,什么也没说,此刻,没有语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第一节课就是庄老师的,庄泽斌看到上官雁的眼睛红红的,便走到跟前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谢谢老师!我已经好多了。”上官雁的回答更让同学们误认为她生病了。

    “要不要补一下课啊?”庄泽斌还是有点担心这段时间的课上官雁没听跟不上。

    “不用了,我自己先看看,不会的去问老师。”上官雁对学习向来很自信,在得知自己是基因女的时候,就更确信了这一点。

    “那好。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庄泽斌心里也觉得以上官雁的资质不用补也许能行。

    下了第一节课后,去操场做操,郭菲菲拉着上官雁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昨天做操的时候,高二的那个滕诺突然晕倒了,救护车都来了,这也许是上苍对他曾经欺负你的惩罚。”

    “别乱讲了。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上官雁紧张起来。

    “说是重感冒。前天不是下雨了吗,听说他淋雨了。”郭菲菲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这时节去淋雨,脑子就是月球,不但坑坑洼洼的,还缺氧缺水。这下好了,淋雨水是不缺了,两眼一闭,氧是彻底没得了。可是像滕诺那样一个人,怎么会……”郭菲菲只顾滔滔不绝地说,并没注意上官雁神色的变化。

    下午自习课,上官雁跟庄泽斌请假,又问滕诺在哪家医院。庄泽斌望着上官雁远去的背影,心里就知道,上官雁是去医院看滕诺了。江之静去世,滕诺忙前忙后的做了很多,去看看理所应该的。自己只所以没问上官雁一些事,是因为他早已看出滕诺和上官雁彼此喜欢,而对于滕诺,就像自己和江之静说的那样,他非常确信滕诺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会对上官雁负责,将来也有能力让上官雁幸福,尽管他不赞成学生谈恋爱,可现在孤苦伶仃的上官雁有个人关心会让他和江之静放心。庄泽斌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思忖许久,终于拿出手机,给那个替自己管理公司的任晓瑜打电话:“任晓瑜,我决定了,等这一届学生毕业,我就回公司帮你。”

    那边的任晓瑜显然很激动,声音有点颤:“什么?你要回来,那真是太好了!我等你回来。”

    “就这样吧。”庄泽斌还是冷冷地挂了电话。一个礼拜前回家给妈妈过生日时,带着表妹和妹夫参观公司,却在一个陈列室里看到了江之静的科研成果整齐地摆放在橱窗里,“这是怎么一回事?”庄泽斌回头质问任晓瑜。

    “不是所有的科研成果都可以投放到生产线,但对于江之静来说,科研成果和科研经费都很重要,这是帮她最好的方式。”任晓瑜娓娓道来,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且我听说她得病后变卖一些她自己东西,这些科研记录和信笺,还有她的车子都被我买来,给你留作纪念吧。”任晓瑜好像什么都知道,眼神迷茫又无奈,“江之静在银行的贷款也是我付的,放心,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我能理解她内心的痛苦。”任晓瑜看着那些记录本和信笺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庄泽斌皱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深深地爱着她,而我深深地爱着你,还有,我也同情她。”任晓瑜苦笑了一下,似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庄泽斌侧脸看着身边的女人,对于这个女人,他从来都没正眼瞧过,今天四目相对,这双眼睛让他不安。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任晓瑜深深叹口气,看着庄泽斌笑笑,满眼泪珠。

    上官雁推车经过操场旁边时,吕嘉骏和同学正好抱着篮球过来,高三的学生学得很辛苦,偶尔轻松一下既有益于身心健康,也有利于提高学习效率。看到上官雁,吕嘉骏过来喘着粗气:“上官雁你好!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上官雁停下,笑道:“大家都比较忙。”

    这时,唐济源从另一边正好看到上官雁和吕嘉骏在讲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别人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滕诺发烧都39、6度,还担心你吃了没?睡了没?你倒好,和别人谈笑风生。”

    上官雁打完招呼就抱歉地笑笑:“学长,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吕嘉骏失望地摇摇头:“再见!”

    上官雁把自行车放好,没进屋,直接去公交站台等车。在医院前台问过滕诺的病房后,上官雁直奔滕诺住的病房,远远的就看到陈婉仪和郝叔进了滕诺的病房,上官雁倚在走廊的墙上,等他们出来。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出来,上官雁看着手机,眼泪滴落下来,她不能和他联系,为了他,她愿意承受这份煎熬,她必须这么做!突然,陈婉仪和郝叔都出来了,俩人从那边的电梯下去了。上官雁沿着墙角悄悄地靠近滕诺的病房,偶尔经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一眼上官雁,上官雁低下头,不敢看那些人,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滕诺病房的门开着,上官雁站在门边往里瞧,滕诺脸有点黄,半靠在床上,穿着病号服像是在发短信。手里的手机来了短信,原来滕诺在给自己发短信:“吃晚饭了吗?你在干嘛?我这两天学习很紧张,过了这两天再过去。你打算啥时回校啊?”

    看着短信,上官雁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出声,泪眼看着滕诺。滕诺打开电视,眼睛却时不时瞟着手机,生怕没看到回复。上官雁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走了。刚坐上公交车,滕诺打来电话,上官雁犹豫再三,按了接听:“滕诺,你好!”

    “你现在吃饭了?今天都做了什么?看到我的短信了吗?”滕诺语气柔和。

    “我吃过了。我今天到校了。”上官雁强做镇静。

    “啊?你去学校了?”滕诺似乎有点惊讶。

    “滕诺,我还要写作业,再见!”上官雁挂上电话,把脸埋在臂弯里,任凭泪水流。

    病房里的滕诺正呆呆地看着手机,唐济源和颜思语、马颖儿来了。唐济源把今天的课堂笔记递给滕诺:“今天学得物理比较难,不过你那脑袋看看笔记,应该不是问题。”颜思语瞪了一眼唐济源:“你能不能让他休息下?生病了还要学?要命还是要学习?”唐济源满脸委屈:“我这不都是奉命行事吗?哎,做或不做,都挨骂呀。”滕诺则笑道:“是我让他准备的,你不要责怪济源。颜思语、马颖儿你们马上高考了,要抓紧啊,怎么有时间往这里跑,快赶紧回去吧。”马颖儿根本就不想来,听到这些,就顺水推舟:“的确很紧张了。但思语担心你啊,看到你已经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要不咱们就……”马颖儿看着颜思语,没往下说。唐济源心里肯定向着马颖儿:“是啊,看过了你们回去吧。等会儿滕诺休息,要洗洗,你们在不方便。”

    颜思语很不情愿地和马颖儿走了。唐济源知道滕诺心里想知道学校里的事,特别是有关上官雁的,讲还是不讲他看到上官雁和吕嘉骏有说有笑呢,唐济源犹豫了片刻,决定讲实话,是哥们就应告诉他实情。让唐济源匪夷所思的是,滕诺听后竟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是吗?”

    滕诺回到学校直接找到上官雁,很干脆:“下午放学一起走。”

    上官雁还没反应过来:“一起去哪?”滕诺头也没回:“自己想。”

    上官雁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时候,滕诺早在门口等着了。上官雁怯怯地:“滕诺,真对不起。我只想一个人回家。”

    “你说什么?”滕诺握着拳头,眼里满是不解。

    看到有人朝这里张望,上官雁边走边说:“我只想一个人回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滕诺抓住上官雁的胳膊,怒视着这张俊容。上官雁抬眸,清澈见底:“是的,滕诺,真对不起!”

    “为什么?”滕诺痛苦的眼神刹那间让上官雁的心似千万条毒蛇撕咬。

    “不为什么!”上官雁扬着高高的头颅,容颜在夕阳的映衬下,如此精美,语气却是如此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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