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冕退到一边,看着谢渊澜一脸不悦地从假山上跃下,三下五除二将萧千绝揍了个和光同尘,还十分不屑的斜了西秦身份尊贵的摄政王一眼,然后拍拍手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

    自家的幼弟突然穿上女装,变成了千娇百媚的佳人,这事实固然十分打击人。但是再如何也比不上,被忽视的感觉伤人。

    萧千绝缓过来之后,谢冕仍然处于呆愣的状态。

    伸出在他眼前晃了晃,萧千绝的眼光中仍然有促狭的笑意:“谢大将军,若是你打仗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西秦看来也很有希望啊。”

    谢冕如梦初醒,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伸手揪住萧千绝的衣襟,怒道:“你到底对阿淼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千绝眉眼含笑,怎么看怎么欠揍:“变成了什么样子?”

    谢冕动了动嘴,哑口无言。谢渊澜的脸色看上去看了很多,揍人的时候,也十分的理直气壮且有力,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这时候,北地的天气已经不算好了,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雪的样子。

    往常时候,到这种天气,明夷应该就会禁止谢渊澜出门了。如果必须要出门的话,也会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但是现在,谢渊澜显然并没有穿那么多,也仅仅是在单衣外面多加件夹袄罢了。

    这么说的话——他抬眼看了看萧千绝,果然是他设法治好了阿淼身上的寒毒么?

    谢冕松了手,退后两步,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人,神情间难免有了一丝疑惑:“你……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倒是说说看,这天底下,有这么神奇的不干净的东西,能让男人变成女人的?”这想法实在太过于有趣,萧千绝忍不住笑道。

    “这……”谢冕看着谢渊澜刚才离开的方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阿淼是女孩子……这想法虽然不算太惊悚,但是,很显然,作为后知后觉的兄长,谢冕还是觉得有些惭愧。

    谢冕沉吟了片刻,才慢慢道:“舍妹这段时日,多亏了摄政王的照顾。在下此来西秦,便是为了带她回去。”

    萧千绝仍是浅淡笑着,连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谢大将军,你在说笑么?”

    “摄政王觉得呢?”谢冕眉头微微一挑,语气中带着隐忍的怒意。

    方才谢渊澜分明看到他,却像完全不认识一样,眼中是彻骨的冰冷。

    “不可能。”萧千绝敛去了笑意,一字一句道。

    他冷淡地看着谢冕:“据本王所知,大将军与澜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本王怎么知道你不会在半路下杀手?”

    “下杀手……”谢冕嘴角抽了抽,几乎要忍不住佩服萧千绝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

    “大将军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的嘲讽呢。”萧千绝淡淡道,“若是澜跟你回去,你要怎么向世人解释,谢氏宗主一夜之间由男变女的事实?何况,澜当初在朝为官,俱以男装打扮,如今突然以女子之身示人,少不得也是欺君之罪呢。”

    他的眼睛轻轻一转,神色又变回了玩世不恭的淡漠:“你带她回去挨刀么?”

    谢冕愣住了。

    这些问题,他倒是没有认真想过。自从上次在御花园中看到轩辕逸对谢渊澜的亲昵情状之后,他心中也隐约有些怀疑,以轩辕逸的性情来说,绝对不可能喜欢男子。

    后来轩辕逸在御书房中大怒,近乎失控,他也仅仅认为在轩辕逸心中,阿淼确实是有些特殊的。

    但是,这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就算是在彼此之间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要真正去伤害谢渊澜,更何况,让她去挨刀了。

    那么,轩辕逸到底是何种心思?

    萧千绝看着他瞬间变色的神情,淡淡笑了:“远来是客,大将军不妨在府中住下。”

    谢冕不可置否地冷哼了一声。

    轻轻耸了耸肩膀,萧千绝笑得一脸无谓:“大将军大可不必如此,看在澜的面子上,本王定会尽心的。”他抚了抚下巴,“说不定日后还会是一家人呢,大舅子。”

    “你、说、什、么?”谢冕霍然抬眼。如果眼光能杀死人的话,萧千绝此刻定然是千疮百孔的。

    “耶?大将军何必如此激动呢?如果那人在约定的日子没法赶来,本王可是很高兴娶澜的。”

    ……谢冕看着一地的秋叶被风卷起,有些头痛——这个萧千绝似乎也不怎么听得懂人话。

    萧千绝将他的房间安排在谢渊澜的房间旁边,都是一等的客房,至于装扮,西秦民风粗犷,自然不能跟风物俊赏的平京相比,但是比起一般的豪富之家,摄政王府无论在哪方面都要高出很多。

    谢冕的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

    很显然,萧千绝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回来,而且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跟他也是认识的。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让西秦的摄政王遵守约定?

    最要命的是,谢渊澜不认识他了。

    无论他说什么,谢渊澜总是淡淡的笑,很有耐心,似乎都听进去了。

    但是很显然,她没有记住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即便是当时听进去了,到第二天又会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这几日呆在王府,也见过给谢渊澜拔毒的那个巫医,多少了解了些情况。

    不过,巫医这个人,显然很会避轻就重,一番话谈下来,谢冕汗湿重衣不说,心情也沉重到无以复加。

    谢渊澜如今的日子过得很悠闲,也不用早起,用过早餐之后,会去听戏,或者去逗鸟,仿佛又回到小时候。

    去听戏的时候,通常是诡杀陪着,因为她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偶尔两个人意见不一致了,还会引经据典,试图说服对方。

    因此,每次看戏回来,谢渊澜的心情都很不错。

    逗鸟的话,通常是洛惊风陪着,因为他很安静,当然,如果身上的杀气不那么重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如此几天之后,谢冕就有些动摇了。

    在这个地方,萧千绝并未对她有什么限制。他堂堂一个王爷,常常会抽时间陪着谢渊澜,下棋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庭院中晒太阳。

    这样的画面,太过于平静安宁,让谢冕也忍不住生出些许的向往。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在谢渊澜身边。对她的印象也还停留在当初离家的时候。那时候,谢渊澜还很小,大体上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总是眯着眼睛笑眯眯的,偶尔也会出人意料地捣蛋,但是大致上,十分的好养。

    但是,现在的谢渊澜显然并不是那样,她的很多生活习惯,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她再也不吃甜点了。

    不喜欢的东西坚决不碰,不喜欢的人,也绝对不搭理。

    在这里,她随心所欲。萧千绝虽然不会处处顺她的心意,但是会用另外的办法,让她开心。

    最重要的是,萧千绝只是摄政王,他不是皇帝,他所拥有的自由与权力一样多。

    阿淼,不记得谢家,不记得一切的你,若是留在这里,也会很开心吧?

    谢冕立在树下,身子倚在树干上,垂着头沉思。

    “天朝的大将军。”淡淡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谢渊澜背着手笑眯眯看着他。

    “阿淼。”谢冕笑了一下,轻轻叫她的乳名。

    “明天会有庙会。”谢渊澜对这个象征着亲昵的称呼没有任何的反应,仍是浅淡地笑着,“萧千绝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庙会么?”谢冕静静道,“好。”

    谢渊澜仔细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细微的不解:“天朝的将军,是下人怠慢你了么?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

    “没有的事……”谢冕笑道,“可能是出来得久了,有点想家。”

    “家……么?”谢渊澜歪着头,垂下眼睛略一沉吟,“都有些什么人呢?”

    谢冕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了。

    要怎么告诉你,我这一生,真正的家人,最后的血脉至亲,其实只剩下你?在你将一切都遗忘之后,我才开始后悔,当初那么多年,飘摇在外,怀着对你的恨,才活下来?

    这便是老天的惩罚吧,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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