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馨的家。
眼看冬天就要来了,住在店里难免会冷,换个环境也许更好一些。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是怎么过冬的,等他买了院子,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店里的事忙完后,田又田没有忘记白音,自从上次在客来酒楼一别,好几天不见他,不知道那个小吃货有没有改变主意。
匆匆赶到客来酒楼,进到白音的专属房间,他似乎有些愁眉不展,看见田又田,白音惊喜的站起来,还以为这个人把他忘记了呢。
白音这几日在客来酒楼,听来来往往的客人说起田又田的光荣事迹,田又田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是清远县在外地人面前的骄傲,年纪又小。在白音看来会做好吃的,又为人和气,还是何老爷介绍的,所以仅见过一面的田又田就被他归为自己人那一栏。
在自己人面前不需要任何掩饰,白音兴高采烈地奔向田又田:“你是来接我的吗?我都等了好几天,你总算来了。”
看着活泼可爱的白音,田又田的心情更好了:“我店里的事刚忙完,马上就过来了。不过我店小,你去了可别喊着委屈啊。”
“怎么会呢,我可能吃苦了,我还曾经在一家青楼的杂物间住了一个月呢,那里又吵又挤,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还有形形□□的人,我都忍了下来,整整一个月没有踏出杂物间一步哦。”白音满不在乎的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丝毫没有说错话的觉悟。
他不曾想到,假如他遇到的不是田又田,而是一个思想拘谨的人,那人会怎么看待他一个在青楼待了一个月的人,纵然看在何老爷的面子上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会计较,改变对他的看法。
也或许会有人因为他把自己的店和青楼相提并论而生气,白音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就事论事,向田又田证明自己不是身娇体贵的无知公子。
田又田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事,他只是诧异这么单纯干净的白音,因为什么经历不得不在青楼的杂物间里住了一个月。他不敢离开半步想必也是清楚以他的长相,在青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危险。
“那你可真厉害,在那里住了一个月都没有被发现吗?”田又田顺着他的话提出表扬,果不其然,白音得意的翘起嘴角。
“那当然了,没人想到那么大一个杂物间里会有人住嘛,也多亏了阿庄每天帮我……”想到那个帮他躲进青楼,为他在青楼做个杂役,每天为他劳心劳力的人,白音眼中闪过怀念和纠结,他的选择是对是错?
看出他的不自在,田又田没有追问,说来他和白音第二次见面,彼此都不熟悉,人家不愿说的事,他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了,何老爷给你安排了住处吧?我那里可没有地方住。”田又田提醒白音,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很容易让人为他操心。
“哦,他说就算我去你店里,晚上还是可以住在客来酒楼的。”说出这句话白音也感到不好意思,他一时冲动说出要去“好吃肉夹馍”店里的事,却没有顾忌何老爷的感受,可何老爷还是允许他住在这里,事后想想他也觉得这事做的很不地道,不过他没有地方可住,只能暂时寄居在这里,等以后找到房子再说。
这下田又田彻底无话可说。
看着白音欢快的装好他的琴,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田又田道:“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不必着急。”
“那怎么行,这才上午,今天去弹你给我两顿肉夹馍吃就可以了。”白音豪迈地说。
见田又田不说话,忐忑的问:“是不是我要的太多了啊?”
田又田深呼一口气:“不多,真的不多。”在某些方面,他真的完全无法理解白音。
他们一起下楼去和郭掌柜打招呼。郭掌柜对田又田本来就没有好印象,这次田又田挖走他店里弹琴的白音,新仇旧仇加起来,狠狠瞪了田又田一眼。
田又田无辜的回他一眼,他也不是自愿的,不要把什么事都记在他身上好吗。这老头子真爱记仇,怪不得生意越来越差。
和白音辞别郭掌柜,向田又田的店里走去。由于白音晚上还要回客来酒楼住,因此他没有其他行李,只在怀里抱着自己的琴。
田又田习惯了照顾别人,主动要求帮白音拿着,却被拒绝。白音的理由是他的琴很宝贝,你又不懂碰坏了怎么办。
说话真是直接,田又田敛起笑容,默默地收回了手。
这个世界永远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千算万算,田又田都没有算到,他和白音之间的联系除了何老爷还会有另一个人。
当他一路无言带着回到店里之后,佟壮壮惊喜的跑过来。田又田没想到自家伙计这么给他面子,知道在外人面前对他热烈欢迎,正要挥挥手表示“你可以退下了”的时候,佟壮壮跑向他身后的白音,激动地握着他的肩膀:“我总算找到你了。”
田又田和于林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默契的互相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这是个什么情况”。
白音也愣住了,没想到他在清远县能见到佟庄,也就是佟壮壮。
白音和佟壮壮的因缘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的白音还不是目前这个四处流浪的乐师,他那时是京城里权势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章大人府里的人。
章大人喜爱音乐天下皆知,府里养的乐师多不胜数,白音也只是其中之一。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在白音的世界里只有音乐和吃两样东西,其他的他从不放在心上。
他所感激的是章大人在他府里给了他一席之地,十六岁家破人亡后走投无路,除了弹琴一无所长,再加上他的性格,母亲在世时就常常担忧他将来的处境。
即使章大人在他十七岁那年强迫了他,他也只是皱了皱眉,事后把自己从里到外清洗了好几遍。
章大人并不老,三十来岁正值壮年,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少年。第一眼见到白音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符合自己的品味,奈何白音是个对外界反应迟钝的人,章大人用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没能让白音意识到他的感情,索性放弃感情追求,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得到了他。
可即使和白音有了实质关系,章大人也没发现他有半点改变,这大大打击了他的自尊心。想他作为朝中重臣,以前遇到的少年有谁敢如此对他,哪个不是绞尽脑汁想得到他的欢心,他也是第一次遇到白音这么棘手的人。
相比白音的淡然,章大人心里格外窝火,于是在某些事情上难免会粗暴一些,白音依然无动于衷,只是没有人发现,他的笑容越来越少。
就这么过了两年,章大人终于对他感到厌烦,不再去找他,白音又变回那个世界里只有音乐和吃的天真孩子。虽然不放弃在音乐上的研究,可白音在梁府越来越深居简出,渐渐地,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遇到佟壮壮,纯属偶然。
佟壮壮那时是京城里守着皇宫最外围的士兵,一天夜里值完夜班,在回家的路上无意中遇到神志不清的白音。白音那天出了梁府去郊外寻找灵感,回去的时候天色不早,就在一家酒楼里用过晚饭,他性格本就迷迷糊糊,也不知怎么回事误中了别人下错的药。
无意中遇到好心救了他的佟壮壮,却没想到……
佟壮壮就是在这之后对他展开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佟壮壮也是个孤儿,在他家乡发大水被毁之后一路艰难的逃荒,后来遇到招募士兵就从了军。在军营里他吃苦耐劳,踏实本分,很得将军的器重。过了几年,那位将军被调回京城,他也跟着去了京城,经过三番五次的调遣,成了一名守卫皇宫的士兵。
记得很小的时候,娘亲教过他做人要专一,所以他就认定了白音。即使白音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他,他也不在意,反而更心疼这个他认定的另一半。
而同时,章府里的形势愈演愈烈。和白音同样出身乐师的一位少年得到了章大人的宠爱,不知怎地处处和白音过不去,白音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时候终于在章府待不下去了。
纵观他这几年,在章府的生活已经违背了他的初衷,即使他无处可去,即使无以谋生,白音也决定离开章府。可是除非章大人不要他,他是不能自主离开的,这件事不能明明白白向章大人汇报,他只能偷偷溜走。
得知白音的逃离,章大人震怒。白音是他的私有物,即使是他不要的,没有他的允许也只能乖乖待在他眼皮底下,再想到那几年白音对他的态度,梁大人十分恼火,在京城四处通缉白音。
此时的白音却被佟壮壮藏在青楼里。佟壮壮不值班的时候几乎时刻在章府外盯着白音的动静,白音离开的时候正好被他撞到,得知白音的意图,佟壮壮想了个法子把他藏进青楼,这样一来章大人肯定不会想到。
第二天佟壮壮就找理由向上司请了长假,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去青楼应聘杂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白音偷渡进来。
白音不是不感动的,佟壮壮为了他连自己的工作的都放弃掉,屈尊到青楼当杂役,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抹掉曾经的耻辱,再怎么不在意还是会留下阴影。
一个月后章大人停止对白音的搜查,佟壮壮和他说好自己回去处理掉工作的事,就与他一起离开京城。谁知白音却一个人偷偷地走了。
听完白音的故事,田又田感慨万千,忽的想到一件事:“几个月前来清远县的那位钦差大人就是章大人对不对?”
白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章大人来清远县是公干,不全是为了他,但他从何老爷那里听说之后如惊弓之鸟,顾不上别的事就立刻离开了清远县。
第三十四章
自己竟然雇了个前皇宫守卫在店里当保镖、做杂务,田又田深感荣幸。
“皇宫守卫工钱应该不低吧,怎么你刚来的时候连吃住都是问题?听于林说你都饿了好几天。”田又田奇怪地问佟壮壮,这人以前挣的钱都花哪儿去了,怎么据他所知佟壮壮就是个穷的叮当响的无业游民?
佟壮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抓了抓脑袋:“我去跟老上司说回老家有事,请他帮忙给我报个伤病的缘故,好让我回家休息。等我谈完事就找不到白音了,一时情急,就四处寻找,找了大半年,把攒的钱都用光了。”
说完头更是往下低,白音以前尚且不愿跟他在一起,现在他一无所有,如果白音看不起他怎么办?不过他不会放弃,这辈子他只认定白音一个人。
田又田若有所思看向白音,白音羞恼的不去看他,他以为自己一个人消失,佟壮壮肯定就会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不过是一个过客,没谁能一辈子记住他。
可是没想到佟壮壮真是个死心眼,为了他连自己多年谋划的前途都可以放弃,他心里一团乱,不敢面对佟壮壮。如果不是和田又田说好要在店里弹琴,不能出尔反尔,而且他麻烦别人的事实在太多了,他都想立刻走掉。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待在章府的时候被人逼走,和佟壮壮在一起的时候又因为不敢面对他而逃走。后来幸好自己好命,遇上了何老爷收留他,何老爷好吃好喝的对他,他却在紧要关头丢下何老爷一个人面对。
离开清远县后,很快花光了在何府挣的钱,他就去另一个大户人家当乐师。那人看起来面善,他就以为那人也和何老爷一般可靠,谁知那人竟是人面兽心,不出一个月就对他动手动脚,还看他看得很严,想逃跑都没有机会。如果不是他主动要求跟着来清远县,被何老爷解救,都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田又田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事关一辈子的幸福还是要好好谈谈,不能草率。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不久之后白音就出来了,眼角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看上去更加惹人喜爱。田又田让于林做了个肉夹馍递给白音,白音接过去依然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很快,佟壮壮也出来了,仍旧是那副憨厚的表情,看了看正在吃着的白音,傻傻一笑,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从这天起佟壮壮对白音殷勤的很,每天晚上把他送回客来酒楼,第二天一大早再买好他爱吃的早餐去接他,两个人傻乎乎的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日子就是傻甜傻甜,田又田和于林都不忍直视。
田又田托何老爷帮忙找的院子也有了消息。离“好吃肉夹馍”稍稍有些远,分别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不过店里现在有他没他都一样,于林和佟壮壮两个人都能搞定,田又田住近住远没有区别。
田又田看了院子后很满意,虽然没有他中意的桂花树,但是院子里有个葡萄架子,而且除了三间相通的卧室之外,还有两间客房,院子也很大。另外还另有大大的厨房和柴房,倒是方便了田又田这个会做菜的人。
院子的主人经商,全家迁往外地,这所院子就想卖掉,出价一千两银子。田又田好说歹说,又有何老爷的面子在,最终同意以九百五十两银子卖给田又田。
到官府过户后,拿到地契和房契的一瞬间,田又田简直想热泪盈眶,但碍于那么多陌生人在场,到底忍住了。
买了新宅子兴奋了好几天,田又田亲自去打扫屋子,把屋里常用的床和桌椅都换上新的。又买了好多新床单、被子之类的。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搬家只需要拿着银子和旧衣服、被褥,现在买了漂亮宅院,田又田当然希望能有同样漂亮的家具用品来配它。
每天忙前忙后,在店里和宅子两边跑来跑去。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田又田的新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最近天黑的越来越早,等田又田从新宅院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原本黑漆漆的路被雪映的亮白。天空中的雪花越飘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带上花了二十文钱买来的帽子,田又田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往店里走,踩在寸许厚的雪上,一步一个大大的脚印,他难得起了童心,在雪上踩来踩去玩的好不开心。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他手里捏出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推开店门,里面居然没有人,他猜到佟壮壮应该送白音回客来酒楼了,也许现在还没有回来。可是门是开着的,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一转身看到个高大的身影神出鬼没,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里的雪球扔了过去。
待看清楚,却是许久不见的梁。
梁冷不丁被他的雪球砸了个正着,不偏不倚正砸在脖子窝,梁似乎不嫌冷,连脖子都不缩一下。
田又田看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走上前去帮他把雪球从衣领中拿出来。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田又田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了,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田又田被他勒的不舒服,试图挣脱开来,梁却紧紧不放手。
“你快放开。”
梁两只手箍的更紧了,一句话都不说。
田又田不轻不重的捶了下他的背:“快放开。”
片刻之后,梁才眷恋不舍的放开手。
田又田正要好好教育他一顿,话都想好了,开口的瞬间梁却堪堪向他倒来。田又田手忙脚
乱的接住他,看到他已经昏迷。田又田吓的不知所措,好半天才下了决心,把他又拖又拽地弄回自己房间。
田又田喘着气又马不停蹄的跑去医馆找大夫。此时天黑,没几个大夫愿意出诊,好不容易花高价找到一个可以出诊的大夫,那大夫竟然要田又田去雇一抬轿子,他才肯出门。
这样的下雪天轿夫都很忙,只怕半个时辰也未必能遇到一位闲着的轿夫,就对他说“病情紧急,能不能屈尊这一次,诊金再加一倍”,大夫拒绝。田又田狠狠的骂了句脏话,出门右拐。
这是他跑的第三家医馆了,这位须发苍白的老大夫正在吃晚饭,听了田又田的描述二话不说背起药箱跟着他走。
田又田十分过意不去,老大夫年纪不小,下雪天路滑,又老眼昏花看不清方向,就在一边小心的搀着他。老大夫的脚步倒是更快了。
回到店里,田又田立刻把老大夫带到梁床前看诊。老大夫先看了看他的面色,再给他把脉,然后扒开他的衣服。田又田这才看见梁胸口缠着的浸了血的绷带,血水透过绷带染了一层层的衣服,只不过梁穿着黑衣看不明显。
老大夫帮梁处理好裂开的伤口,换了绷带,又给他开了些药。叮嘱田又田:“千万别再让他随意乱动了,他受伤本就严重,还不好好将养,不想要这条命了早说。”
田又田送老大夫回医馆,顺便取药,临走时多付了一倍的药钱。
老大夫死活不肯收,斥责他道:“你把我这医馆看成什么地方了,治病救人的事也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快收回去。”
田又田不好强求,暗下决心以后不但自己,还要让周围认识的人都来这里看病。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梁已经醒了,并且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地。
看到他回来,梁松了口气,却遭到田又田的责备:“你不想要这条命了早说,我也不必费尽心力去给你找大夫,都伤成这个样子还不躺着休息,你要是想去外面睡雪地里我可以成全你。”
看梁没有反驳,然后不分由说的把他重新塞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
梁老老实实的随他折腾,眼神紧紧粘着他,盯得田又田有些不好意思,喏喏道:“我是为你好。”
“嗯。”梁终于说出了他今晚的第一个字。
“你怎么受伤的?伤得这么严重。”田又田担心地问道。他本来想如果再见到梁一定不理他,谁让他那样一声不响的突然消失掉,可是看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梁的世界他不懂,可他不想看到梁受伤害。
“你担心我吗?”梁说出了第二句话。
“废话!”田又田听的气愤,“我不担心你我会大晚上的去给你找大夫,我在路上摔了好几脚,膝盖现在还是疼的。你倒是没心没肺,一句话不说就突然消失了,既然走了干嘛还回来!”
田又田越说越生气,眼神愤怒的瞪着梁。他忽然感到有些委屈,好像梁不在的这些日子,所有的想念只是他一个人在完成,每晚临睡前的浮想联翩似乎都成了笑话,就好像他是在自作多情。
“那我们在一起吧。”梁这么对他说。
“什……什么?”田又田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梁坐起来,拉过他的胳膊,让他坐在床上,侧头吻住了他。
第三十五章
然后田又田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晕晕乎乎的走出房间,晕晕乎乎的走出店里。哎,他这是要去哪里?那明明是他的房间,明明是他的床,就这么被人霸占了。
可是现在再回去面对梁的话多没面子,田又田傻傻的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今晚他大概没有地方睡了。他是再在雪中徒步一个时辰,去收拾好的宅院里住呢,还是在店里的桌椅上将就一晚?但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更没面子,总之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困境。
都怪梁,没事干嘛这么对他,他才不会说自己心里也有小小的窃喜呢。不,不是小小的,是很大,很惊讶,惊讶到他完全没想到梁会这么做。
如果,如果不是梁目前伤重,他一定要把他赶走。
直到田又田的双手冰冷,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外面站得太久了,一回头,看到梁苍白着脸倚在门口看着他。
田又田脸颊一红,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出来了?”想到他的伤,又换了斥责的语气,“怎么还不好好爱惜身体!你非要在雪地里打个滚才安心么?”
梁的脸上溢满笑意,开口道:“你进来,我就去躺着。”
田又田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哼”了一声,才越过他走进店里。转身倒了两杯烧开的热茶,端着走进自己房间。
梁看的有趣,正要说话,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他捂着胸口闭了闭眼,镇定片刻后,也跟着田又田进去了。然后自觉地坐到床上,盖好被子,拿过一杯热茶。
田又田又是一声冷哼,喝完手中的茶,看到桌子上从老大夫那里抓来的药,顿了顿,起身拿了一包走向厨房。他就是觉得和梁同在一个空间里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明明之前想好不再理他的,可是他无法忽视在梁不在的日子里,内心四溢的思念。
这样算什么呢,田又田百无聊赖的把药放进砂锅,然后出气般的拿筷子戳了戳,这个混蛋!
直到煎完药,他才把药送去给梁,却发现梁已经睡着了。田又田犹豫的看看药,又看看沉睡的梁,还是没有忍心叫醒他。
已经到了后半夜,佟壮壮还没有回来,也许今晚他也留宿在白音那里了?奇怪,为什么要用这个“也”字,田又田忽略掉这种怪异的感觉,把店门从里面反锁好,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到佟壮壮房间里将就半晚。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场景,他和梁靠得特别近,现在回想起来,梁似乎也红了脸。这个无耻之徒,田又田决定明天一定把他赶走。
不过为什么梁就能睡得那么香甜,他却要在一墙之隔辗转反侧,这种情景勾起了田又田对他们第一次醉酒后的回忆,田又田后悔地想:居然就这么被他占了便宜,下次一定要讨回来。
第二天天不亮田又田就醒来了,昨晚折腾半宿,其实他睡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踏实。悄悄穿上鞋子到自己房间里一瞧,梁还在呼呼地睡。
梁的睡姿很正式,被子原原本本还是昨晚的样子,田又田看到梁睡觉的表情,比他醒着还严肃,扑哧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梁冷不丁睁开眼,看着他问道。
“啊!你醒了,我去做饭。”田又田快速溜之大吉,他才不想一大早就心塞呢。
梁正坐在床上发愣,却见田又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来,昨晚煎的药,看你睡了就没叫你,不要浪费,我把它热了热,喝了吧。”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生怕梁不上当似的。
梁无奈的端过碗,一饮而尽,却接到田又田递过来的一个包子:“快吃了去去苦味。”然后感叹般道,“我小时候最怕吃药了,可是每次吃药我都是最积极的一个,总是第一个先吃完。那时候总想着如果能有个人在我吃完药之后,给我一颗糖就好了。”
梁知道田又田的过去过的艰难,却没料到在他受苦时,连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他拍拍田又田的手,认真道:“以后有我。”
田又田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拿过药碗转身离开,他才不会说他还记着梁点他穴道的事呢,他可是最记仇的,绝对不是害羞!
等田又田和梁吃过早饭,佟壮壮和白音才姗姗来迟。作为本店最勤劳最守时的伙计,佟壮壮从来都是起得早,睡得晚。每天第一个起床提前准备好店里的开张,晚上也是最后一个收拾打烊后的店铺。
突然一大早从店外进来,对着身边的人嘘寒问暖,让田又田很不适应。那副温柔的模样,和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形象大相径庭。到哪里都能看到这种不合时宜的画面,原谅他一个老男孩的薄脸皮,田又田别开脸转向别处。
然而白音却没有看出他的心声,兴奋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兴高采烈道:“糖糖,糖糖,外面雪下得好大啊,下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停。”昨天下雪的时候田又田出发去了宅院,白音还没有和他分享漂亮的雪景。
田又田扭头,这孩子不知从何得出这么一个绰号,天天这样叫他,客人多的时候被这么一叫,田又田都想捂脸。偏偏白音不知怎么就喜欢和田又田一起玩,有什么事即使忘了叫上佟壮壮,也绝不会忘了他的“糖糖”。
“嗯,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出去堆雪人玩吧。”对付这种小孩子脾气,就得哄着他,田又田很有经验的纵容白音。
“壮壮,壮壮,糖糖给我放了一天假,让我堆雪人,糖糖真是世上最好的老板。”话锋一转,“糖糖,我们一起出去堆雪人吧。”
自从佟壮壮改用这个小名之后,白音也不再叫他阿庄了,整天壮壮、壮壮的叫。佟壮壮一切都随他,只要白音高兴,他就跟着快乐。
但此时白音堆雪人却没叫他,而是叫了田又田,佟壮壮心里升起一股失落感。
看着佟壮壮那张哀怨的脸,田又田真想回自己的宅院,再也不见他们,这些人没一个省心的。
却在此时,梁踩着虚浮的脚步出来,看到白音抱着田又田的胳膊,恨不得盯出一团火来。白音犹不自觉,缠着田又田撒娇,要他一起去堆雪人。
倒是佟壮壮看出了梁的意图,拉走白音:“我陪你一起去就好了,老板不是还要去收拾宅院吗?”
又对着田又田喊道:“老板,今天也给我放一天假吧。”然后拖着白音迅速离开。
“什么宅院?”等他们走了,梁问道。
“就是,我之前挣了些钱,在城北买了一所院子,把它收拾完毕就准备搬进去了。”田又田起身准备店里的开张事宜,佟壮壮今天请假,他只好亲自上阵了。
梁想过去帮忙,却被田又田制止:“你别乱动,不然伤口又该裂开了。”想起昨天的事,又指责他,“你都这么大人了,受了伤还不在家好好休息,难道我请来的大夫医术更精湛吗?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以后……”
“以后什么?”梁问他。
“以后我就不理你了。”田又田憋着气道,“还不赶快回家休息,五天,不,十天之内好好养伤,不许出来乱跑。”
“嗯。”梁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下,“那你要去看我。”
田又田耳朵绯红,要去梁府吗?低下头,半响沉默不语。
梁看他不说话,重申一遍:“一定要去,不然我就出来找你。”
田又田瞪他,半天才吭吭哧哧道:“我,我很忙的。”
“那我就继续住在这里。”梁竟耍起无赖。
考虑良久,田又田才道:“随便你,反正我的宅院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搬进去。”
梁目光微亮:“那多住一个人没问题吧。”说罢期待的看着他,明明没有表情,却闪着眼睛,“你熬的药最好喝了。”
田又田听得好笑,竟然用这个当借口。他现在也算稍微了解梁,这人有时候说话直接,有时候又要迂回一下,曲折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要是听得懂还好,听不懂那就……没办法了。
“那你,还是住在店里吧,养好伤就要搬走。”说完这句话,田又田分明看到梁周身士气弱了下去。
“还有,不是说了让你在床上休息,怎么还出来乱走,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老大夫的医馆,让你住上一年!”田又田简直想把梁折叠好扔进被窝,然后把被子缝在床上,不让他起来。
虽然没能住进田又田的新家,不过留在店里也不错,可以天天见到他,梁好心情的回床卧病去了。好歹,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相信不久后他就能和田又田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田又田郁闷的想:这厮一点不为自己身体着想,受那么重的伤还随便跑来跑去,根本不把自己当个病人。假如他不答应梁住在店里,梁一定在自己家待不住,那他的伤还不知何时能好。
第三十六章
田又田把梁安排在店里住,他决定自己搬进新宅子里。其实新宅院里还有两间客房,梁要是去的话不是没有地方住,但是作为单身三十年的田又田来说,他总感觉和梁在一起的速度太快了。
或许是他自身有些保守的缘故,他和梁相识不过三个多月,即使彼此有些喜欢,也没到这么亲密的地步。梁
眼看冬天就要来了,住在店里难免会冷,换个环境也许更好一些。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是怎么过冬的,等他买了院子,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店里的事忙完后,田又田没有忘记白音,自从上次在客来酒楼一别,好几天不见他,不知道那个小吃货有没有改变主意。
匆匆赶到客来酒楼,进到白音的专属房间,他似乎有些愁眉不展,看见田又田,白音惊喜的站起来,还以为这个人把他忘记了呢。
白音这几日在客来酒楼,听来来往往的客人说起田又田的光荣事迹,田又田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是清远县在外地人面前的骄傲,年纪又小。在白音看来会做好吃的,又为人和气,还是何老爷介绍的,所以仅见过一面的田又田就被他归为自己人那一栏。
在自己人面前不需要任何掩饰,白音兴高采烈地奔向田又田:“你是来接我的吗?我都等了好几天,你总算来了。”
看着活泼可爱的白音,田又田的心情更好了:“我店里的事刚忙完,马上就过来了。不过我店小,你去了可别喊着委屈啊。”
“怎么会呢,我可能吃苦了,我还曾经在一家青楼的杂物间住了一个月呢,那里又吵又挤,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还有形形□□的人,我都忍了下来,整整一个月没有踏出杂物间一步哦。”白音满不在乎的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丝毫没有说错话的觉悟。
他不曾想到,假如他遇到的不是田又田,而是一个思想拘谨的人,那人会怎么看待他一个在青楼待了一个月的人,纵然看在何老爷的面子上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会计较,改变对他的看法。
也或许会有人因为他把自己的店和青楼相提并论而生气,白音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就事论事,向田又田证明自己不是身娇体贵的无知公子。
田又田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事,他只是诧异这么单纯干净的白音,因为什么经历不得不在青楼的杂物间里住了一个月。他不敢离开半步想必也是清楚以他的长相,在青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危险。
“那你可真厉害,在那里住了一个月都没有被发现吗?”田又田顺着他的话提出表扬,果不其然,白音得意的翘起嘴角。
“那当然了,没人想到那么大一个杂物间里会有人住嘛,也多亏了阿庄每天帮我……”想到那个帮他躲进青楼,为他在青楼做个杂役,每天为他劳心劳力的人,白音眼中闪过怀念和纠结,他的选择是对是错?
看出他的不自在,田又田没有追问,说来他和白音第二次见面,彼此都不熟悉,人家不愿说的事,他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了,何老爷给你安排了住处吧?我那里可没有地方住。”田又田提醒白音,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很容易让人为他操心。
“哦,他说就算我去你店里,晚上还是可以住在客来酒楼的。”说出这句话白音也感到不好意思,他一时冲动说出要去“好吃肉夹馍”店里的事,却没有顾忌何老爷的感受,可何老爷还是允许他住在这里,事后想想他也觉得这事做的很不地道,不过他没有地方可住,只能暂时寄居在这里,等以后找到房子再说。
这下田又田彻底无话可说。
看着白音欢快的装好他的琴,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田又田道:“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不必着急。”
“那怎么行,这才上午,今天去弹你给我两顿肉夹馍吃就可以了。”白音豪迈地说。
见田又田不说话,忐忑的问:“是不是我要的太多了啊?”
田又田深呼一口气:“不多,真的不多。”在某些方面,他真的完全无法理解白音。
他们一起下楼去和郭掌柜打招呼。郭掌柜对田又田本来就没有好印象,这次田又田挖走他店里弹琴的白音,新仇旧仇加起来,狠狠瞪了田又田一眼。
田又田无辜的回他一眼,他也不是自愿的,不要把什么事都记在他身上好吗。这老头子真爱记仇,怪不得生意越来越差。
和白音辞别郭掌柜,向田又田的店里走去。由于白音晚上还要回客来酒楼住,因此他没有其他行李,只在怀里抱着自己的琴。
田又田习惯了照顾别人,主动要求帮白音拿着,却被拒绝。白音的理由是他的琴很宝贝,你又不懂碰坏了怎么办。
说话真是直接,田又田敛起笑容,默默地收回了手。
这个世界永远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千算万算,田又田都没有算到,他和白音之间的联系除了何老爷还会有另一个人。
当他一路无言带着回到店里之后,佟壮壮惊喜的跑过来。田又田没想到自家伙计这么给他面子,知道在外人面前对他热烈欢迎,正要挥挥手表示“你可以退下了”的时候,佟壮壮跑向他身后的白音,激动地握着他的肩膀:“我总算找到你了。”
田又田和于林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默契的互相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这是个什么情况”。
白音也愣住了,没想到他在清远县能见到佟庄,也就是佟壮壮。
白音和佟壮壮的因缘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的白音还不是目前这个四处流浪的乐师,他那时是京城里权势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章大人府里的人。
章大人喜爱音乐天下皆知,府里养的乐师多不胜数,白音也只是其中之一。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在白音的世界里只有音乐和吃两样东西,其他的他从不放在心上。
他所感激的是章大人在他府里给了他一席之地,十六岁家破人亡后走投无路,除了弹琴一无所长,再加上他的性格,母亲在世时就常常担忧他将来的处境。
即使章大人在他十七岁那年强迫了他,他也只是皱了皱眉,事后把自己从里到外清洗了好几遍。
章大人并不老,三十来岁正值壮年,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少年。第一眼见到白音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符合自己的品味,奈何白音是个对外界反应迟钝的人,章大人用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没能让白音意识到他的感情,索性放弃感情追求,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得到了他。
可即使和白音有了实质关系,章大人也没发现他有半点改变,这大大打击了他的自尊心。想他作为朝中重臣,以前遇到的少年有谁敢如此对他,哪个不是绞尽脑汁想得到他的欢心,他也是第一次遇到白音这么棘手的人。
相比白音的淡然,章大人心里格外窝火,于是在某些事情上难免会粗暴一些,白音依然无动于衷,只是没有人发现,他的笑容越来越少。
就这么过了两年,章大人终于对他感到厌烦,不再去找他,白音又变回那个世界里只有音乐和吃的天真孩子。虽然不放弃在音乐上的研究,可白音在梁府越来越深居简出,渐渐地,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遇到佟壮壮,纯属偶然。
佟壮壮那时是京城里守着皇宫最外围的士兵,一天夜里值完夜班,在回家的路上无意中遇到神志不清的白音。白音那天出了梁府去郊外寻找灵感,回去的时候天色不早,就在一家酒楼里用过晚饭,他性格本就迷迷糊糊,也不知怎么回事误中了别人下错的药。
无意中遇到好心救了他的佟壮壮,却没想到……
佟壮壮就是在这之后对他展开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佟壮壮也是个孤儿,在他家乡发大水被毁之后一路艰难的逃荒,后来遇到招募士兵就从了军。在军营里他吃苦耐劳,踏实本分,很得将军的器重。过了几年,那位将军被调回京城,他也跟着去了京城,经过三番五次的调遣,成了一名守卫皇宫的士兵。
记得很小的时候,娘亲教过他做人要专一,所以他就认定了白音。即使白音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他,他也不在意,反而更心疼这个他认定的另一半。
而同时,章府里的形势愈演愈烈。和白音同样出身乐师的一位少年得到了章大人的宠爱,不知怎地处处和白音过不去,白音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时候终于在章府待不下去了。
纵观他这几年,在章府的生活已经违背了他的初衷,即使他无处可去,即使无以谋生,白音也决定离开章府。可是除非章大人不要他,他是不能自主离开的,这件事不能明明白白向章大人汇报,他只能偷偷溜走。
得知白音的逃离,章大人震怒。白音是他的私有物,即使是他不要的,没有他的允许也只能乖乖待在他眼皮底下,再想到那几年白音对他的态度,梁大人十分恼火,在京城四处通缉白音。
此时的白音却被佟壮壮藏在青楼里。佟壮壮不值班的时候几乎时刻在章府外盯着白音的动静,白音离开的时候正好被他撞到,得知白音的意图,佟壮壮想了个法子把他藏进青楼,这样一来章大人肯定不会想到。
第二天佟壮壮就找理由向上司请了长假,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去青楼应聘杂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白音偷渡进来。
白音不是不感动的,佟壮壮为了他连自己的工作的都放弃掉,屈尊到青楼当杂役,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抹掉曾经的耻辱,再怎么不在意还是会留下阴影。
一个月后章大人停止对白音的搜查,佟壮壮和他说好自己回去处理掉工作的事,就与他一起离开京城。谁知白音却一个人偷偷地走了。
听完白音的故事,田又田感慨万千,忽的想到一件事:“几个月前来清远县的那位钦差大人就是章大人对不对?”
白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章大人来清远县是公干,不全是为了他,但他从何老爷那里听说之后如惊弓之鸟,顾不上别的事就立刻离开了清远县。
第三十四章
自己竟然雇了个前皇宫守卫在店里当保镖、做杂务,田又田深感荣幸。
“皇宫守卫工钱应该不低吧,怎么你刚来的时候连吃住都是问题?听于林说你都饿了好几天。”田又田奇怪地问佟壮壮,这人以前挣的钱都花哪儿去了,怎么据他所知佟壮壮就是个穷的叮当响的无业游民?
佟壮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抓了抓脑袋:“我去跟老上司说回老家有事,请他帮忙给我报个伤病的缘故,好让我回家休息。等我谈完事就找不到白音了,一时情急,就四处寻找,找了大半年,把攒的钱都用光了。”
说完头更是往下低,白音以前尚且不愿跟他在一起,现在他一无所有,如果白音看不起他怎么办?不过他不会放弃,这辈子他只认定白音一个人。
田又田若有所思看向白音,白音羞恼的不去看他,他以为自己一个人消失,佟壮壮肯定就会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不过是一个过客,没谁能一辈子记住他。
可是没想到佟壮壮真是个死心眼,为了他连自己多年谋划的前途都可以放弃,他心里一团乱,不敢面对佟壮壮。如果不是和田又田说好要在店里弹琴,不能出尔反尔,而且他麻烦别人的事实在太多了,他都想立刻走掉。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待在章府的时候被人逼走,和佟壮壮在一起的时候又因为不敢面对他而逃走。后来幸好自己好命,遇上了何老爷收留他,何老爷好吃好喝的对他,他却在紧要关头丢下何老爷一个人面对。
离开清远县后,很快花光了在何府挣的钱,他就去另一个大户人家当乐师。那人看起来面善,他就以为那人也和何老爷一般可靠,谁知那人竟是人面兽心,不出一个月就对他动手动脚,还看他看得很严,想逃跑都没有机会。如果不是他主动要求跟着来清远县,被何老爷解救,都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田又田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事关一辈子的幸福还是要好好谈谈,不能草率。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不久之后白音就出来了,眼角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看上去更加惹人喜爱。田又田让于林做了个肉夹馍递给白音,白音接过去依然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很快,佟壮壮也出来了,仍旧是那副憨厚的表情,看了看正在吃着的白音,傻傻一笑,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从这天起佟壮壮对白音殷勤的很,每天晚上把他送回客来酒楼,第二天一大早再买好他爱吃的早餐去接他,两个人傻乎乎的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日子就是傻甜傻甜,田又田和于林都不忍直视。
田又田托何老爷帮忙找的院子也有了消息。离“好吃肉夹馍”稍稍有些远,分别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不过店里现在有他没他都一样,于林和佟壮壮两个人都能搞定,田又田住近住远没有区别。
田又田看了院子后很满意,虽然没有他中意的桂花树,但是院子里有个葡萄架子,而且除了三间相通的卧室之外,还有两间客房,院子也很大。另外还另有大大的厨房和柴房,倒是方便了田又田这个会做菜的人。
院子的主人经商,全家迁往外地,这所院子就想卖掉,出价一千两银子。田又田好说歹说,又有何老爷的面子在,最终同意以九百五十两银子卖给田又田。
到官府过户后,拿到地契和房契的一瞬间,田又田简直想热泪盈眶,但碍于那么多陌生人在场,到底忍住了。
买了新宅子兴奋了好几天,田又田亲自去打扫屋子,把屋里常用的床和桌椅都换上新的。又买了好多新床单、被子之类的。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搬家只需要拿着银子和旧衣服、被褥,现在买了漂亮宅院,田又田当然希望能有同样漂亮的家具用品来配它。
每天忙前忙后,在店里和宅子两边跑来跑去。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田又田的新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最近天黑的越来越早,等田又田从新宅院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原本黑漆漆的路被雪映的亮白。天空中的雪花越飘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带上花了二十文钱买来的帽子,田又田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往店里走,踩在寸许厚的雪上,一步一个大大的脚印,他难得起了童心,在雪上踩来踩去玩的好不开心。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他手里捏出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推开店门,里面居然没有人,他猜到佟壮壮应该送白音回客来酒楼了,也许现在还没有回来。可是门是开着的,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一转身看到个高大的身影神出鬼没,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里的雪球扔了过去。
待看清楚,却是许久不见的梁。
梁冷不丁被他的雪球砸了个正着,不偏不倚正砸在脖子窝,梁似乎不嫌冷,连脖子都不缩一下。
田又田看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走上前去帮他把雪球从衣领中拿出来。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田又田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了,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田又田被他勒的不舒服,试图挣脱开来,梁却紧紧不放手。
“你快放开。”
梁两只手箍的更紧了,一句话都不说。
田又田不轻不重的捶了下他的背:“快放开。”
片刻之后,梁才眷恋不舍的放开手。
田又田正要好好教育他一顿,话都想好了,开口的瞬间梁却堪堪向他倒来。田又田手忙脚
乱的接住他,看到他已经昏迷。田又田吓的不知所措,好半天才下了决心,把他又拖又拽地弄回自己房间。
田又田喘着气又马不停蹄的跑去医馆找大夫。此时天黑,没几个大夫愿意出诊,好不容易花高价找到一个可以出诊的大夫,那大夫竟然要田又田去雇一抬轿子,他才肯出门。
这样的下雪天轿夫都很忙,只怕半个时辰也未必能遇到一位闲着的轿夫,就对他说“病情紧急,能不能屈尊这一次,诊金再加一倍”,大夫拒绝。田又田狠狠的骂了句脏话,出门右拐。
这是他跑的第三家医馆了,这位须发苍白的老大夫正在吃晚饭,听了田又田的描述二话不说背起药箱跟着他走。
田又田十分过意不去,老大夫年纪不小,下雪天路滑,又老眼昏花看不清方向,就在一边小心的搀着他。老大夫的脚步倒是更快了。
回到店里,田又田立刻把老大夫带到梁床前看诊。老大夫先看了看他的面色,再给他把脉,然后扒开他的衣服。田又田这才看见梁胸口缠着的浸了血的绷带,血水透过绷带染了一层层的衣服,只不过梁穿着黑衣看不明显。
老大夫帮梁处理好裂开的伤口,换了绷带,又给他开了些药。叮嘱田又田:“千万别再让他随意乱动了,他受伤本就严重,还不好好将养,不想要这条命了早说。”
田又田送老大夫回医馆,顺便取药,临走时多付了一倍的药钱。
老大夫死活不肯收,斥责他道:“你把我这医馆看成什么地方了,治病救人的事也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快收回去。”
田又田不好强求,暗下决心以后不但自己,还要让周围认识的人都来这里看病。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梁已经醒了,并且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地。
看到他回来,梁松了口气,却遭到田又田的责备:“你不想要这条命了早说,我也不必费尽心力去给你找大夫,都伤成这个样子还不躺着休息,你要是想去外面睡雪地里我可以成全你。”
看梁没有反驳,然后不分由说的把他重新塞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
梁老老实实的随他折腾,眼神紧紧粘着他,盯得田又田有些不好意思,喏喏道:“我是为你好。”
“嗯。”梁终于说出了他今晚的第一个字。
“你怎么受伤的?伤得这么严重。”田又田担心地问道。他本来想如果再见到梁一定不理他,谁让他那样一声不响的突然消失掉,可是看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梁的世界他不懂,可他不想看到梁受伤害。
“你担心我吗?”梁说出了第二句话。
“废话!”田又田听的气愤,“我不担心你我会大晚上的去给你找大夫,我在路上摔了好几脚,膝盖现在还是疼的。你倒是没心没肺,一句话不说就突然消失了,既然走了干嘛还回来!”
田又田越说越生气,眼神愤怒的瞪着梁。他忽然感到有些委屈,好像梁不在的这些日子,所有的想念只是他一个人在完成,每晚临睡前的浮想联翩似乎都成了笑话,就好像他是在自作多情。
“那我们在一起吧。”梁这么对他说。
“什……什么?”田又田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梁坐起来,拉过他的胳膊,让他坐在床上,侧头吻住了他。
第三十五章
然后田又田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晕晕乎乎的走出房间,晕晕乎乎的走出店里。哎,他这是要去哪里?那明明是他的房间,明明是他的床,就这么被人霸占了。
可是现在再回去面对梁的话多没面子,田又田傻傻的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今晚他大概没有地方睡了。他是再在雪中徒步一个时辰,去收拾好的宅院里住呢,还是在店里的桌椅上将就一晚?但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更没面子,总之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困境。
都怪梁,没事干嘛这么对他,他才不会说自己心里也有小小的窃喜呢。不,不是小小的,是很大,很惊讶,惊讶到他完全没想到梁会这么做。
如果,如果不是梁目前伤重,他一定要把他赶走。
直到田又田的双手冰冷,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外面站得太久了,一回头,看到梁苍白着脸倚在门口看着他。
田又田脸颊一红,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出来了?”想到他的伤,又换了斥责的语气,“怎么还不好好爱惜身体!你非要在雪地里打个滚才安心么?”
梁的脸上溢满笑意,开口道:“你进来,我就去躺着。”
田又田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哼”了一声,才越过他走进店里。转身倒了两杯烧开的热茶,端着走进自己房间。
梁看的有趣,正要说话,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他捂着胸口闭了闭眼,镇定片刻后,也跟着田又田进去了。然后自觉地坐到床上,盖好被子,拿过一杯热茶。
田又田又是一声冷哼,喝完手中的茶,看到桌子上从老大夫那里抓来的药,顿了顿,起身拿了一包走向厨房。他就是觉得和梁同在一个空间里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明明之前想好不再理他的,可是他无法忽视在梁不在的日子里,内心四溢的思念。
这样算什么呢,田又田百无聊赖的把药放进砂锅,然后出气般的拿筷子戳了戳,这个混蛋!
直到煎完药,他才把药送去给梁,却发现梁已经睡着了。田又田犹豫的看看药,又看看沉睡的梁,还是没有忍心叫醒他。
已经到了后半夜,佟壮壮还没有回来,也许今晚他也留宿在白音那里了?奇怪,为什么要用这个“也”字,田又田忽略掉这种怪异的感觉,把店门从里面反锁好,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到佟壮壮房间里将就半晚。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场景,他和梁靠得特别近,现在回想起来,梁似乎也红了脸。这个无耻之徒,田又田决定明天一定把他赶走。
不过为什么梁就能睡得那么香甜,他却要在一墙之隔辗转反侧,这种情景勾起了田又田对他们第一次醉酒后的回忆,田又田后悔地想:居然就这么被他占了便宜,下次一定要讨回来。
第二天天不亮田又田就醒来了,昨晚折腾半宿,其实他睡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踏实。悄悄穿上鞋子到自己房间里一瞧,梁还在呼呼地睡。
梁的睡姿很正式,被子原原本本还是昨晚的样子,田又田看到梁睡觉的表情,比他醒着还严肃,扑哧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梁冷不丁睁开眼,看着他问道。
“啊!你醒了,我去做饭。”田又田快速溜之大吉,他才不想一大早就心塞呢。
梁正坐在床上发愣,却见田又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来,昨晚煎的药,看你睡了就没叫你,不要浪费,我把它热了热,喝了吧。”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生怕梁不上当似的。
梁无奈的端过碗,一饮而尽,却接到田又田递过来的一个包子:“快吃了去去苦味。”然后感叹般道,“我小时候最怕吃药了,可是每次吃药我都是最积极的一个,总是第一个先吃完。那时候总想着如果能有个人在我吃完药之后,给我一颗糖就好了。”
梁知道田又田的过去过的艰难,却没料到在他受苦时,连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他拍拍田又田的手,认真道:“以后有我。”
田又田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拿过药碗转身离开,他才不会说他还记着梁点他穴道的事呢,他可是最记仇的,绝对不是害羞!
等田又田和梁吃过早饭,佟壮壮和白音才姗姗来迟。作为本店最勤劳最守时的伙计,佟壮壮从来都是起得早,睡得晚。每天第一个起床提前准备好店里的开张,晚上也是最后一个收拾打烊后的店铺。
突然一大早从店外进来,对着身边的人嘘寒问暖,让田又田很不适应。那副温柔的模样,和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形象大相径庭。到哪里都能看到这种不合时宜的画面,原谅他一个老男孩的薄脸皮,田又田别开脸转向别处。
然而白音却没有看出他的心声,兴奋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兴高采烈道:“糖糖,糖糖,外面雪下得好大啊,下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停。”昨天下雪的时候田又田出发去了宅院,白音还没有和他分享漂亮的雪景。
田又田扭头,这孩子不知从何得出这么一个绰号,天天这样叫他,客人多的时候被这么一叫,田又田都想捂脸。偏偏白音不知怎么就喜欢和田又田一起玩,有什么事即使忘了叫上佟壮壮,也绝不会忘了他的“糖糖”。
“嗯,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出去堆雪人玩吧。”对付这种小孩子脾气,就得哄着他,田又田很有经验的纵容白音。
“壮壮,壮壮,糖糖给我放了一天假,让我堆雪人,糖糖真是世上最好的老板。”话锋一转,“糖糖,我们一起出去堆雪人吧。”
自从佟壮壮改用这个小名之后,白音也不再叫他阿庄了,整天壮壮、壮壮的叫。佟壮壮一切都随他,只要白音高兴,他就跟着快乐。
但此时白音堆雪人却没叫他,而是叫了田又田,佟壮壮心里升起一股失落感。
看着佟壮壮那张哀怨的脸,田又田真想回自己的宅院,再也不见他们,这些人没一个省心的。
却在此时,梁踩着虚浮的脚步出来,看到白音抱着田又田的胳膊,恨不得盯出一团火来。白音犹不自觉,缠着田又田撒娇,要他一起去堆雪人。
倒是佟壮壮看出了梁的意图,拉走白音:“我陪你一起去就好了,老板不是还要去收拾宅院吗?”
又对着田又田喊道:“老板,今天也给我放一天假吧。”然后拖着白音迅速离开。
“什么宅院?”等他们走了,梁问道。
“就是,我之前挣了些钱,在城北买了一所院子,把它收拾完毕就准备搬进去了。”田又田起身准备店里的开张事宜,佟壮壮今天请假,他只好亲自上阵了。
梁想过去帮忙,却被田又田制止:“你别乱动,不然伤口又该裂开了。”想起昨天的事,又指责他,“你都这么大人了,受了伤还不在家好好休息,难道我请来的大夫医术更精湛吗?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以后……”
“以后什么?”梁问他。
“以后我就不理你了。”田又田憋着气道,“还不赶快回家休息,五天,不,十天之内好好养伤,不许出来乱跑。”
“嗯。”梁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下,“那你要去看我。”
田又田耳朵绯红,要去梁府吗?低下头,半响沉默不语。
梁看他不说话,重申一遍:“一定要去,不然我就出来找你。”
田又田瞪他,半天才吭吭哧哧道:“我,我很忙的。”
“那我就继续住在这里。”梁竟耍起无赖。
考虑良久,田又田才道:“随便你,反正我的宅院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搬进去。”
梁目光微亮:“那多住一个人没问题吧。”说罢期待的看着他,明明没有表情,却闪着眼睛,“你熬的药最好喝了。”
田又田听得好笑,竟然用这个当借口。他现在也算稍微了解梁,这人有时候说话直接,有时候又要迂回一下,曲折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要是听得懂还好,听不懂那就……没办法了。
“那你,还是住在店里吧,养好伤就要搬走。”说完这句话,田又田分明看到梁周身士气弱了下去。
“还有,不是说了让你在床上休息,怎么还出来乱走,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老大夫的医馆,让你住上一年!”田又田简直想把梁折叠好扔进被窝,然后把被子缝在床上,不让他起来。
虽然没能住进田又田的新家,不过留在店里也不错,可以天天见到他,梁好心情的回床卧病去了。好歹,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相信不久后他就能和田又田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田又田郁闷的想:这厮一点不为自己身体着想,受那么重的伤还随便跑来跑去,根本不把自己当个病人。假如他不答应梁住在店里,梁一定在自己家待不住,那他的伤还不知何时能好。
第三十六章
田又田把梁安排在店里住,他决定自己搬进新宅子里。其实新宅院里还有两间客房,梁要是去的话不是没有地方住,但是作为单身三十年的田又田来说,他总感觉和梁在一起的速度太快了。
或许是他自身有些保守的缘故,他和梁相识不过三个多月,即使彼此有些喜欢,也没到这么亲密的地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