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夜已经深了,但永安今夜注定无眠。

    起义军攻破了西城门,大股的人马涌入城内,肆意掠夺。

    人言永安城内天下巨贾云集,富可敌国,起义军损失了几万弟兄,终于将这座天下都城攻了下来,头领霍青站在这雄伟的西城门城墙上,豪情壮志,换作二十年前,号称反王的王彻率三十万大军也没攻破这铜墙铁壁。如今他带着九万弟兄们便打了下来。

    城内一片百姓的鬼哭狼嚎,没有官军的保护,光凭那些大户人家的几个家丁如何能挡住这如狼似虎的反贼,才进城不到一刻钟,永安的西城便从繁华天堂沦为了人间炼狱,攻城时还能保持一点纪律的起义军,现在就是一群屠夫,砍杀,****,劫掠,本质显露无遗。曾经的朱阁玉瓦,雕栏玉砌,全部湮灭在熊熊烈火中,毁之一炬。

    此时,西城门外一哨骑飞奔而来,要求马上见大统领。

    “大统领,紧急军报,据属下打探,铎州刺史郑风智亲自率三万勤王人马正火速从北面赶来,同时霸州田冲也尽起全州之兵,率五万人马正从西面赶来,不过还有几十里的距离,先行部队约莫一个多时辰便能赶来,其余各地的勤王人马也在马不停蹄地赶来。请大头领速速做出定夺。”那哨骑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军报。

    霍青听后眉头紧锁,刚攻破城的喜悦心情顿时被冲淡了几分,收拾了一下情绪后看着军报沉思良久道:“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再看看混乱不堪的西城的劫掠画面,士兵们此刻怕是早没了卖命的心了,内城看来是攻不下了。

    眼看继续待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了,官军的援军又在赶来,霍青随即招来传令官:“传令下去,全军集合,马上撤退,将金银珠宝都给我带上,不能带上的统统都烧了,不能便宜了那皇帝。将西城内壮丁都给我带走,有不顺从的格杀勿论!”

    城中起义军如潮水般褪去,皇城上的士兵也嘘了一口气,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想这反贼总算退了。

    “皇上,皇上,贼军,贼军退啦!”一个小太监欢喜得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用他那尖锐的公鸭嗓报喜道。

    听到了这个消息,皇位的那个全身黄袍的天子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小羽子,那贼军,真的退了?”询问中还带点不敢相信。

    “皇上,是真的,奴才亲眼所见,贼军,都退了。”

    “哈哈,好,来人,摆宴!大宴群臣,给朕好好庆祝一下。歌姬,歌姬呢!”那肥大的和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身体一颤一颤,病态白皙的皮肤因兴奋泛出微微红晕。

    殿下的群臣看到皇上如此失态,许多人心下暗自摇头。

    大成,怕是扶不起了!

    不得不说,起义军的撤退速度是惊人的,长期与官军的作战中,他们都秉持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丝毫不以为耻辱,相反,每打赢一次官军,他们就有了自傲和吹嘘的资本。尽管还裹挟着从永安西城掳来的壮丁,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行进速度。

    与其他被掳走的壮丁表现出垂头丧气不同的是,被抓的壮丁中倒是有一人虽然憔悴不堪,靠旁边两人搀着行路,但还是看东看西,感觉什么都新鲜。

    “本少爷终于出来啦,老爷子这次怕是管不住了。”如果此刻周围有人知道他的想法,定会觉得这人是不是犯傻了。

    这人正是兵部侍郎刘琰的儿子,刘志!

    所谓望子成龙,刘琰对自己的儿子一直是言传身教,管教十分严厉,可刘志天性贪玩,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修习兵书时他总是打瞌睡,一听到窗外传来脚步声便立刻装作认真的样子,但这一切如何能骗过刘琰,一顿教训后刘志只能老老实实的手捧着兵书学习。

    自家父亲是清流一派,虽然官大但却没有多少银两,除了俸禄便没有其他什么油水了,这让刘志根本没有什么银子像京城公子哥们一样来挥霍,为此倒是受了他们不少嘲讽。刘志对他们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倒是十分羡慕和向往。

    所以刘志十六年来日子都过的十分无趣和单调,除了偶尔和骠骑将军府等还有几个儿时的玩伴,日子都枯燥无比,修习兵书,对剑舞枪,礼节习俗,每次看完书后和练完剑后,刘志都感觉自己就是个统军大元帅和绝世高手,可一直都无处验证,父亲的侍卫教他击剑时,都是点到为止,每次都不尽全力出手,生怕伤了自家公子,让刘志每次郁闷不已。他曾向父亲提出要到军中从军历练,但刘琰想都没想却直接就拒绝了,说要想从军,至少得等到弱冠之后,基本功练扎实了再说。刘志心中明白,父亲虽然罗列了一堆理由是存了一点私心的,刘家如今就他一棵独苗。

    从小到大,刘志都没怎么出过远门,连京城都没出过几次,在他的印象中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十一岁时随父亲去淮南巡察淮南大营,那时天下太平,不似如今****。那时演武严整的军容,行进如一股黑色的洪流般的雄军至今在刘志脑海犹存。

    也是从那时起,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的念头在刘志的心中便形成了,还发誓要做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览尽天下的宏图。你无法想象当这一种想法长年所累积并迸发出的强大动力。

    然而机遇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就是这么一个极端的反贼攻破京城的环境下,刘志被反贼掳出了永安城,这座困了他十六年的城池。

    说来整件事也是十分奇妙,刘志平时在家得到的消息是极其闭塞的,除了有时他会捣乱溜进父亲的书房翻乱一下他的奏折,顺便翻看一下内容,还真没有其他途径知道什么消息。有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种待嫁闺中的小姐。

    尽管城内人心惶惶,被叛军围城的恐惧所笼罩着,但刘志却什么都没察觉出来,除了感觉父亲显得有些焦虑外其他家中一切都十分正常,有些侍女时常议论一些小道消息,他倒是没什么在意。

    正是反贼破城那天晚上,刘志注意到父亲连晚膳都没享用就匆匆地穿上官服朝皇宫而去,刘志窃喜不已,每当这时候,便是他溜出去玩的时候。胡乱扒了几口饭,骗过了母亲,便从后门逃了出来。

    永安城分五城,东南西北四城,还有中央的皇城,四城为外城,皇城为内城,各城和各城之间都设有瓮城和甬道,所以永安为天下第一城,固若金汤,是名非虚传的。东城和西城为市场,多为商旅和富人的聚居地,南城是平民百姓的聚居地,而北城却是各路达官显贵的聚居地。刘志便是居住在这北城内,据说这府邸还是先皇赏给父亲的。

    溜出刘府他直接朝庞家走去,庞丘官拜骠骑将军,戍守着太州的上垓郡,是大成的边境屏障,抵御着北方游骑的侵扰。刘志与他的次子庞空乃是发小,每次溜出来刘志便是上他家。

    北城是除皇城外唯一不设宵禁的外城,此刻的刘志发现很多队士兵列队都向西城跑去,禁军怎么这么多,这街上人怎么也这么少,他纳闷不已:难不成出什么大事了吗,莫不是那什么农民叛军打进来了?他倒是看到了父亲关于叛军的奏折。

    一个禁军小队长看到了刘志,连忙跑过来,客气的警告道:“这位公子,最近叛军猖狂的很,现在还把永安城包围了,外面很危险,公子,快些回府中吧。”

    “那你们现在去哪儿?”刘志指了指那些士兵。

    “西城战事吃紧,贼军攻打的凶猛,我率军前去支援。不多说了,公子,快些回府吧。告辞!”说完拱一拱手,快步赶了上去。

    刘志听完心下兴奋,果真是叛军攻城,恰好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刻,何不去西城逛一逛。

    刘志找了个时机越过了瓮城和甬道,顺利来到了西城,在他看来,西城是京城最好的地方,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可惜的是荷包一直都是干瘪的,从小到大他的荷包里从没有超过二十两的现银。

    然而这一去,刘志怎么也想不到,他再回不到北城了。

    西城里已经乱成一片,那富庶的家庭和暂住于此的过往商旅如同惊弓之鸟,将珍贵的东西打包好,一旦城破,准备马上开溜到其他城中,有人干脆贿赂那士兵直接开溜到其他城了。

    突然前方爆发出一股高叫声:“城破啦!快逃命啊!”

    整个西城顿时炸成一锅粥,刘志的脑袋中也是一懵,不是吧,城就这么破了啊!不是刚才还有禁军来支援了吗?

    刘志本来就是带有点逞英雄的心态来西城的,此刻受众人逃命情绪的影响,他也有些怕了,还是先回家为妙。

    轰!西城通往北城和南城的甬道在西城破的那一刹那便放下了闸门,封闭了这个通道,无数人拍打着甬道的闸门,哭喊着,嘶叫着:“放我们进去啊!”“官爷,快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啊,贼人杀进来啦!”城上禁军无动于衷。而事先进了其他城的人都是暗自阿弥陀佛,算是捡了一条性命。

    刚想返回北城的刘志看到合上的闸门,又是一呆,回不去了?!什么状况?!

    叛军大股的涌入了,开始了他们的劫掠!

    放火,****,抢杀,刘志似乎在今夜经历了最残忍的世事。那血腥的红色,叛军本性果真可恶。

    此刻的刘志怒了!

    看到一个正准备****妇女的叛军,刘志双眼充血,冲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武器,不待那人反应,当头就朝下一击。

    那人来不及发出惨叫,白花花的脑浆迸溅了出来,有些甚至还溅到了刘志的脸上!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浓浓血腥味传遍了刘志的整个大脑。他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将武器丢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说完不及反应,便反身干呕了起来。

    第一次杀人强烈地冲击了刘志的意志,让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隐约中他看到一个持剑的贼人边冲自己嚷嚷着什么,还朝自己砍来,在刘志的潜意识中这样的攻击毫无章法,下意识便闪避了开来。然后欺身靠近,一把擒住那人手腕,另一手一切,那人手吃痛一送,剑脱手跌落。他单手接过,反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这一次,刘志不知怎么的,他竟迟迟下不了手。

    砰,模糊之间,一声闷响,好像什么钝物击中了自己,刘志一头昏死过去,失去了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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