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一如昨昔的晴朗,初夏的阳光弥漫,到处都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天窗中透下阳光一隙,却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明朗,张彻躺在榻上细心观察,发现屋顶其实有一些微微的坡度,当初建筑的师傅,一定有些本事。

    他仍然躺在榻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塌旁摆放着土瓷碗,里面尽是清水。自他终于好好休息了一觉,起来连喝四大碗稀粥之后,那橘衣的小女孩便收拾好碗筷,跟着巫女一起出门去了,临行前在他榻边留了这碗清水。

    阳光依旧是很暖的,依稀上午十点,直勾得人想出去走走看看。早蝉还未动,但屋外也四处是虫鸣鸟叫,比之春天的生机初萌,夏季更多的便是这样的勃勃与盎然。

    张彻掏了掏裤兜,将手机拿出来,即便一直在待机,也只有64%的电量了。他又摸出另一个兜里的充电宝,虽然是满的,但最多也只能够充满两次多点。

    网络和信号依旧是没有的,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便忍住了不再去看。前世一拿到手机便要刷贴吧**abp站,仿佛离了手机便焦躁不安的习性,这时也彻底销声匿迹。

    在最初的那个夜里,脑海中隐隐的猜想被证实后,便颓然到今天,即便坚持不肯相信自己穿越了,也实在找不到其他解释。

    他愣愣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最终仍是没有忍住,点开了相册。

    熟悉的事物一张张闪过,朋友与父母,自怜与笙歌,各种场景伴随着回忆在脑中闪现。他知道再不控制,便控制不了了,于是关掉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眼,想了想将手机关机。

    关机比较不耗电。

    将手机防到榻边,他又摸向裤兜,这次索性将所有东西都摸了出来。一包心相印卫生纸,一小瓶口香糖,一个钥匙圈,上面挂着家里和自行车的钥匙,五十二块零钞,和一张还没扔的高考准考证。

    张彻拿着那张准考证,愣愣地看着,十年寒窗,满腔心血,所有的过往和辛苦,所有的未来和畅想。

    他双手猛一用力,将那些语文数学,那些阿拉伯数字书写的时间,那张自己的照片,这一刻全部撕碎。他发狂一般地撕着,比高考前夜撕书、向楼下丢笔和卷子那劲头还要疯狂,面目狰狞,双眼赤红,但一张纸能撕多久?不尽兴下,他索性把那串钥匙也拿在手里,狠狠扔了出去,摔在墙上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鸣,他扬起双手,狠狠地攥成拳头,倾尽全力往地板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他猛然要撑起身子,昂头向天,嘶哑嗓门,迫力向肺,倾尽全力发出了一声绝望与怨愤的嘶吼,然后颓然倒在榻上。

    良久。

    和煦的夏日阳光依然暖暖地照在屋里,窗外虫鸣鸟叫,好像换了一波,又好像换了许多波。

    张彻缓缓抬起右手,抚上小腹纱布的位置,已不是很痛了,但痒得让人直欲挠开挠裂。他抬起身子,望向窗外,一片蔚蓝澄明的天,朵朵洁白如棉的云,然后他似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抬起身子,跪伏下来,慢慢向前爬着挪动过去。

    到墙角,终于将那串钥匙拿到,他细细打量,摔在木墙上,幸好没有摔断,他把钥匙贴着心口放着,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过了会儿,他将手放在颈项上,把母亲给自己那个绿幽灵貔貅水晶拿下来,将绳子打开,把家门那一把钥匙从钥匙圈上取下来,系了上去,然后戴上,这才安心地又艰难爬回了榻上。

    日光静静地走,照在屋里的角度也渐渐倾斜,他左手上的表针,也慢慢指到了十一点。

    屋外渐渐传来人声,交谈与脚步,打开柴扉,偶有一两只鸟儿被惊振翅而飞。种种声音,传进屋里。

    张彻没有动静,只是将头侧了过来,静静注视着木门。

    木门轻轻地被推开,抵门许久拼命想进来的阳光,终于如愿照在了地板上,照射下的空气中都飘散着一些反光的微尘,而那样温暖下白衣红裙的女子,幽静瞳眸与雪肤黛眉间,也勾勒出一丝明媚来。

    橘衣的小女孩紧随其后,笑靥如花的面庞上,是恬然的安心和悦然。她稍蹦着步子走进屋内,将手里提着的菜蔬和一小块肉放到那张很有年头的木桌上,然后回身接过巫女手中的草药,转过堂屋去。

    巫女并没有马上进屋,回眸看了看阳光,才慢慢踱步进来,走到张彻身边,看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他。

    “安溪悯夜噶?”

    张彻听不明白也知道,她是在问自己的身体好些了没,微微地点点头。

    巫女素手扶上他的右手脉搏片刻,嘴角极不可察地稍稍往上了一点,整个表情便柔软许多,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回身要站起来,看样子是要去准备午餐。

    “等等。”

    张彻叫住了她。

    少女顿了片刻,回眸,目中带着关心与询问的意思。

    张彻也犹豫了会儿,然后对他比比手势,在地上虚划着一道道痕迹。

    巫女目中带着些许恍然,娉婷着离去走向里屋,等了会儿,便拿着毛笔与砚台,还有些裁剪得不那么大的纸张过来。

    张彻拿着砚台,就着拿碗清水蘸了,磨了一会儿,看差不多了,就拿起毛笔,先将膏毫匀散软化开来,再点点墨汁饱和,才扶着笔杆,慢慢写开来。

    他先写了一个“时”字。

    巫女秀眉稍蹙,眼底有些疑惑,又有些讶然,若有所思。

    见她没有反应,张彻打消幻想,又写了个“時”字。

    少女这才点了点头,接过毛笔,也在旁边写了个時字,其熟稔程度,其字形之美,远非他可比。

    他右手食指指着那个字,念到:“shi。”

    巫女了然,也指着它,念到:“dj?。”

    张彻叹了口气,已然明了。即便是在中国,不说地域间方言的差别,即便同一地域,上古时期与现代,同一个字的念法也可能完全不同的,虽然他还未确定自己究竟是穿越到了哪个朝代,抑或根本就是平行世界,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但他至少完全可以确定,这里真的已经不是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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