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木坐直起身体,伸手,食指慢慢将嘴角的血丝抹去,歪头之间目光已经在四周扫了一圈。

    莫子非被他这么一看,立即双腿打颤,双手直摆,“我,不是我,你可别算我头上。”

    说完,他指向唐信,“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唐信呸了一口,“你想谋害我的大将军还敢载脏在我头上。谁不知道你们新国最近在大肆招兵买马,抓壮丁都抓到我荣国边境来了,和六国撕破脸是迟早的事,但忌惮我们公子木,所以想在起兵之前暗杀,啧啧啧,真没想到,你们新国居然会派你一个大公子出来暗杀,可见你父王也没多喜欢你吧,把这种拉完磨就杀驴的事情给你做。”

    这话似乎说中莫子非痛点,他气得直咬牙,一时忘记了反驳。

    在其他人听来,就仿佛是唐信说中了真相,而莫子非无言以对。

    林楼杰皱起眉头,作为主办的人的身份开始清场了,“除了莫公子请其他贵客先回驿馆,因为案子牵连在身,所以这段时间暂且委屈大家了,所有人都只能留在驿馆不能外出,直到真相出来。”

    除了莫子非还在惊愣之中,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惧于楚王和唐木之势,不敢开口反对,乖乖地在侍卫的带领下慢慢离席。

    两个侍卫便要来拉莫子非,莫子非这才恍然自己被唐信设了套,“放开我,我不是凶手,我刚才不是吃过那团东西了么,我如果下毒,怎么可能吃?”

    还没离场的唐信慢悠悠地道“你之所以敢吃那是因为你知道那东西根本就没毒啊,你的毒怕是下在了别处吧,快老实交待,毒到底下在哪里了,免得到时受皮肉之苦,听说,楚国的刑法可是很严厉的。”

    唐信望了眼林楼杰,“林太宰,对吧。”

    楚国民风彪悍,偷抢掠夺常见,林楼杰做了太宰之后,不但改革了税法,还改了刑律。对针对不同的罪行制定了不同的惩罚,不但比原来的更详细,也更严苛。比如,一旦犯偷盗之罪,除了数倍加罚和棍刑,还黥面削发,让他人一眼便就辩认出此人乃是偷盗过的罪人。百姓畏惧,便不敢随便伸出第三只手。而杀人这种大罪,更是有凌迟处死、腰斩这种极残忍的死法,而且刑讯时,遇到拒不肯招供者,那些刑讯手段也是让人望而生畏。

    轻则棍棒加身,重则烙、拨甲、削肉、剜目……总有一样能让人招架不了而自动招供的。

    这点,七国皆知,知者皆惧。

    “我可是新国公子,你们敢对我动刑?”莫子非拿出公子的身份来壮胆。

    林楼杰双手背在身后,很是坦然,“没什么不敢的,你若真在楚国犯罪,自然就得受楚国的刑律。当然,现在还没定罪,你还是公子,我楚国的贵宾,所以,还是请你合作一下,免得侍卫们动手。”

    莫子非望着林楼杰直咬牙,他哪里不知道这是个硬骨头,别说他一个公子的身份吓不了他,就算是他老子站在他面前,若是与他政见不和,照样碰冷脸。一个平民能活成这个样子,这林楼杰算是第一人了。

    他拧眉,看来今天他非得委屈一下了。

    “行,我听你的。但我告诉你,我没有谋害公子木,你若真有本事,就把这件事查个一清二楚,若不然,我就算是冤死在这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莫子非还真的跟侍卫走了。

    林晗玉望着莫子非离开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不是凶手,而且凶手刚才已经露了破绽,到底是什么破绽,有一点呼之欲出,可是她却抓不住,急得头一阵疼。

    唐信望了此时扮成普通侍女的林晗玉一眼,又望了立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扮成了林晗玉的小乔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突然牵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里面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阴谋的味道。

    林晗玉感觉到唐信的视线,也望向他,而唐信此时正望着小乔,那眼神完全不像平时的不学无术,相反,是一种很深的打量,她几乎要相信唐信此时已经识别出了她和小乔的身份。但怎么可能?

    突然,林晗玉脑里闪出一道灵光。

    对了,难怪她觉得刚才有什么破绽,原来在这里。

    她笑了,狐狸虽然狡滑,但尾巴还是没藏好。

    唐信正看着小乔,那个比平时显得文弱的林晗玉,突然感到一股目光,顺着目光,他发现了那个侍女正用一种洞悉一切地眼神看着他。他皱了皱眉头,这小女子……

    此时其他宾客都已经快疏散完了,唐信并没有停留太久,踩着队伍的尾巴离开了席位。

    现在只剩下唐木等人了。林晗玉见无旁人,再也不用顾忌地双手握住唐木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放心吧,我没事。”

    “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林晗玉这时才哭了出来,这一哭就有点收不住,直到一只冰凉的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这材料虽然好,可耐不住眼泪,会变形的。本来就丑,到时就更难看了。”

    听到唐木还能找趣她,林晗玉也没那么紧张了,用带泪的眼嗔了他一眼。

    张景浓再为唐木探了一次脉,确定并无大碍。

    “脾胃损伤是难免的,但性命无忧。”

    “这就好。”林楼杰也放心下来,虽然他讨厌这个唐木,但可不想让他死,就算是为了林晗玉,他也不能死。他望着林晗玉破啼为笑的样子,心情复杂。

    萧雨仙从大丰酒楼拿了牛奶过来,林晗玉让唐木喝了。

    唐木正要抓着林晗玉的手闻,被林晗玉扯开了,“这次不用吐了,牛奶能多少保护着胃粘膜,减少对残留毒物的吸收,一会儿回去再拉个大便,拉个干净就更好了。”

    唐木尴尬地抚额,刚想赞一下她见多识广救了他一命,这会儿就听到大便二字轻易就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呃,好吧,谁叫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他望着林晗玉,苍白的脸上便有了笑意。不管面貌如何,那双眼睛永远是那么清亮,像一池春水,又像深秋的夜空,总之轻易地便让他深陷进入,无法自拨。

    感觉到唐木热切而坦然的目光,林晗玉觉得脸上一阵热,还好贴了厚厚的一层面皮,红了也没人发现。

    小乔见他们如此不避旁人的亲呢,心里愤愤不已。本来,她以为她扮成了林晗玉的样子就能像林晗玉一样站在唐木的身边,哪怕只是今天一天,也能让她感觉到那种被万千羡慕妒忌恨的目光,可是唐木由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还是只盯着林晗玉一人。

    她不由得又看了林晗玉几眼,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看了几眼下来,她很不甘心地扁嘴。

    不就是会点医术么。

    哼,脸上的青记那么丑,再好的医术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女子,唯有美颜才是征服男人的最好手段。

    而她,正好有这个美颜。

    她眼底闪过一丝火苗,看着吧,唐木迟早会是她的。

    一行人回到林府,唐木怎么都不肯躺在床上,要跟大家一起讨论案情。

    “现在的关键是,唐木到底是中的什么毒,又是怎么中毒的,为什么其他人都没事,偏偏就他一人中了毒?”萧雨仙将一串的疑问先抛了出来。

    众人沉默,对啊,好多疑问呢。

    “凶手是唐信。”林晗玉突然说了一句。

    已经回复了自己本来面貌的曾明羽一讶,“我一直盯着唐信呢,他并没有动什么手脚,而且那些点心他都有吃。”

    “毒物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凶手我可以肯定是唐信。”林晗玉望着唐木,“你当时可曾听到唐信的一句话,说莫子非为什么肯吃那团东西的一句话。”

    唐木回忆了一下,“他说莫子非是下毒者,他知道七巧包子根本就没毒,所以敢吃。”

    “对!就是这句,你们再想想这句有什么问题。”

    其他人都皱眉,在想着这句的破绽。

    “是了!”曾明羽大力地拍了一下桌面。

    而同时,其他人也明白了过来,一脸了然。

    “这句有什么问题么?”小乔弱弱地问。

    曾明羽兴奋地解释道“当时萧先生将七巧包子揉成了两团,让唐信和莫子非吃。唐信是第一个拿起来吃的,而且毫无半点害怕和紧张。试想一下,唐木已经中毒了,大家都怀疑是七巧包子,正常的人都会不敢吃的,而不只是下毒者不敢吃而已。现在想起来,莫子非的害怕和迟疑是正常的,反而是唐信,就如他自己说的,他知道那包子吃下去没事,所以才直接就拿起来吃了,莫子非最后也拿起来吃了,一是因为萧先生的威吓要自证清白,二也是因为看唐信吃了没事。”

    “哦,原来如此。”小乔恍然。转而又有些气恼,大家都想明白了,偏偏自己一个人想不明白,还需要别人解释才懂了,与林晗玉两相对比,自己逊了一大截。而且看众人都以钦佩的目光望着林晗玉,她又妒又恨,总觉得林晗玉是故意的,故意说话只说一半,让大家猜,然后显出她的聪明,她的蠢来。想到此,她放在椅子边的手捏得紧紧地,心中暗骂好你个林晗玉,迟早也会让你体会到这种被别人忽视和鄙视的感觉。

    的确,谁也没有注意到小乔,包括林晗玉。

    萧雨仙又道“但毒又是什么,如何让唐木服下的呢,这个始终得搞清楚。”

    “没错,就算推理上唐信是凶手成立,但没有证据,很难给堂堂一个荣国公子定罪。”张景浓道。

    萧雨仙摇头,“定罪?你错了,就算凶手是唐信,就凭一个林楼杰也定不了唐信的罪。”

    林晗玉讶,“为何如此说?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楚国和荣国虽然强大,但都是相对律法森严的,总不能只拿法律来对付平民百姓吧。”

    萧雨仙眉毛一挑,“这点你说对了,法律就是对付平民百姓的。”

    “不!”林楼杰有些突然站了起来,“晗玉说的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个有罪之人逃脱法律的治裁。”

    萧雨仙不以为然地呲了一声,“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天真。难怪被人用完就当弃子。你可知这件事,不管破不破得了案,真相如何,你……”

    萧雨仙说到这里望着林楼杰,轻轻摇了摇头,“都会是绝对的倒霉那一个。”

    林楼杰无语以对,他早就猜到了,只是没到最后那一刻,他是不会放弃和认输的。

    “那,咱们找寻真相还有意义么?”曾明羽叹了口气。

    “有用。”唐木突然开口。“我想要知道真相。”

    曾明羽有些不明白地望着唐木,他的意思是是因为他想知道真相,所以要找出真相?好吧,他的少主就是这么的任性和有权利任性的。

    林楼杰眼神坚定,“任何犯罪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查不出毒物,那咱们就再仔细比对一下当天所有人的行为和唐木的有什么不同,不但包换吃的点心,还有用过的东西,喝过的茶……”

    “茶!”

    “茶!”

    唐木和林晗玉突然同时叫了出来。

    唐木朝林晗玉示意,“你来说。”

    林晗玉颌首,向着众人道“今天的茶是凤凰苦茶,是楚王特赐的。此茶为越国所献,从年初就进了宫中茶房,茶是好茶,但味道偏苦,唐木最不喜苦味,所以根本不会喝,而其他人都有喝。除此一点,再无其他异样。”

    曾明羽恍然,“你是意思是,虽然毒物不知道是什么,但这茶正是解毒的,唐木是因为没有喝这解毒的苦茶,所以才中了毒。”

    林楼杰立即反应过来,“我立即叫人去调查那四条狗是由何人喂养,在去赛点之前可有喂食过苦茶。还有,剩下的四份备查的点心分别再给活物试吃,看哪一种是有毒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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