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畅源其实并不曾大意过,今天之所以会摆出这么一局来请君入瓮针对梁晋,实际上也不是抱着碰运气的打算的,而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将和南阳侯关系不错的朝臣全部监视了起来。
    梁晋以前为了自保,不曾公然在朝臣中间走动过,想也知道,他如果要走捷径,就只能的通过南阳侯府的关系了。
    所以——
    昨天南阳侯半路拦下了回府的朱尚书,周畅源是知道的。
    但是当时梁晋并没有现身,他就没有打草惊蛇,为了诱敌深入,今天就更是大开方便之门把人放了进来。
    同时——
    也安排了人手暗中监视着梁晋这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梁晋一定会想办法再放更多的帮手进来的,所以也专门派人在防范了,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梁晋的能耐——
    这小子居然真的有本事把人放进来了。
    梁晋能带进宫来谋事的自然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手,虽然周畅源方面在人数上还占着优势……
    可周畅源这个人素来谨慎周到,盲目自信的事他绝不会做。
    一看广场前面的难道宫门被攻破,一颗心立刻往上提,同时眼底光芒也晦暗的连着闪了几闪。
    不过,一时他仍是站着没动,可也到底是有点浮躁了,袖子底下的手指不住的捏紧又松开。
    梁晋这边压力骤减,他被人护着,也腾出手来处理事情了,当即下令:“先把那个冒牌货给本宫拿下!”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是周畅源一手策划谋取的,但是他手上的杀手锏却是那位假太子,他能抓着这个人当傀儡的时候,他就是隐居在幕后的太上皇,可只要手里失去了这个人……
    那么他是谁?这满朝上下,谁会将他看在眼里?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走狗奴才而已。
    梁晋显然是很懂得蛇打七寸的道理的。
    周畅源心中暗恨,当即也是提起一口气来,怒喝道:“有乱臣贼子闯宫,保护好太子殿下。”
    梁晋方面的一队人马朝假梁元轩冲杀过去,而周畅源这边被他控制赶鸭子上架的御林军则是迅速撤回假梁元轩身边去,试图将此人保护起来。
    战局迅速扭转,双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如火如荼。
    好在是御林军人数众多,上百人往假梁元轩面前一挡,他反应也不算慢,当即就戒备着往台阶上周畅源那边跑去。
    梁晋这边的虽然都是好手,可那一堵人墙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冲开的。
    掐在此时,身后那道宫门两边的围墙上也相继冒出来几十颗人头。
    那是一批弓箭手,几十个人迅速的搭箭拉弓。
    剑雨齐飞,从高处一片笼罩下去。
    假梁元轩本来已经跑出了人群,却也正好借着那一片空旷,长剑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参差不齐的往他前面的台阶上订了一层。
    箭头贴着头皮飞过去的体验可并不好。
    假梁元旭头皮发麻,脸色惨白,甚至还隐隐的有点双腿打颤。
    脚步下意识的钉在原地。
    而也就只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身后又一片箭雨奇袭,又往他前面再扎了一地。
    周畅源那还在不解梁晋手底下怎么会能召集到这么多的好手,冷不防连弓箭手都出动了……
    他目光敏锐的从人群里搜寻一圈。
    看到正在冷着脸奋力厮杀的曲林觉得有点眼熟,还没等他想起来这人的来历,就见远处的大门后面一条挺拔颀长的身影大步走了出来。
    “萧樾?”周畅源眼皮直跳,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他前一刻的疑惑就全部解开了。
    就说各处宫门他都下了死命令,今天待百官进宫之后,到登基大典结束,就不准再给任何人开宫门了,梁晋的人就算想要从里应外合,可是凭那么几个人,也不该是有本事能冲进来的。
    而现在——
    萧樾出现了,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借着梁元轩的名声,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住朝臣和百姓,但也毕竟这几年南梁国势日弱,被大胤死死的压制住了,现在边境上起了冲突,还是他们南梁自不量力先发难的,其实举国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的。
    萧樾的面孔对南梁皇都里的众人来说并不陌生,他这位大胤的亲王出面,只要是他开口,那就无论说是来参加南梁新帝的登基庆典的还是说来商议边境那场战事的处置结果的……
    城门的守卫即使不会立刻迎他进来,也必然不能将他关在外面这般的怠慢的。
    而一旦他叫开了宫门,那么——
    梁晋的人也就有机可乘了。
    而且——
    以周畅源对梁晋的了解,梁晋手上的确拿不出这么多的好手来,但是萧樾出手助他,那就大不一样了。
    周畅源也不是没有防范萧樾的,而实在是萧樾之前给出的五日之期干扰了他的判断,今天才是约定好的第五日,按理说萧樾现在是该现身在郓城,和南梁的边军进行交涉的……
    这时候周畅源也算恍然大悟了,对方之所以给的期限是五日,就是个拖字诀,因为期限卡在今日,就算今天在郓城那里没有发现萧樾现身,并且任剑铭也起疑了,可是再要把消息传回京城也得两三日的时间。
    那时候,可是黄花菜都凉了!
    萧樾就是混淆视听,在给他使障眼法的。
    那边假的梁元轩被弓箭手阻挡了一时,随后梁晋方面的人已经沉寂追赶包抄了过去,又将他给团团的围住了。
    周畅源见状,也是相当果决,二话不说,直接转身进了太极殿,疾步往内殿走去。
    这里是文武百官日常上朝的地方,不管是宫殿还是殿前广场都占地甚广,周畅源出现之后就一直站在殿前的台阶上,那么远的距离,就是弓箭手的射程增加一倍也完全沾不到他的一片袖口,足见他是一早就在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了。
    他对萧樾忌惮,所以,看见萧樾出现,甚至都没有想着再拼一拼运气,当机立断的反应居然是转身就走,这就可见这个人是多惜命也并且多识时务了。
    梁晋看在眼里,眼中就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连忙转头去问身边护着他的杨枫:“娘娘那里你确定提前就把宫里所有的人手都通知到了叫他们过去附近守着了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拿谁当傻子糊弄,周畅源为了引他现身,当然得把宜华放在他能看的见的地方。
    可是现在——
    周畅源既然要遁走了,却一定不会撇下宜华他自己走。
    梁晋对这一点,也是防范极严的,他在宫里的势力不算雄厚,加起来也就有七八个心腹探子蛰伏可供支配,所以昨夜就提前让杨枫吩咐下去了,让这些人全都聚集到关雎宫附近去把宜华盯牢了,以防周畅源会暗中把人掳走。
    “属下是照您的命令吩咐下去的。”杨枫道,这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不等梁晋再下命令,他就自行说道:“属下这就再带一部分过去。”
    言罢,立刻招呼了一队人手带着出了那道门,直奔了关雎宫的方向。
    梁晋虽然也很担心宜华那里会出状况,可是眼前这个局面,他就是个活招牌,必须站在这里,要不然这里的局后面就会被解读成是萧樾这个敌国的皇族带人在此吐露他们本国的官员和皇家御林军。
    萧樾出现之后,就站在入口的地方没再动了,就仿佛他只是个局外人,刚好遇上了这一场热闹,所以随便看看。
    御林军的战力绝非萧樾和里梁晋手底下专门训练集培养出来的那些侍卫可比,所以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领了绝对的优势,但是渐渐地也就落了下风,前后只一刻钟左右就被去了有将近一半。
    剩下的人也心生怯意,逐渐的就默契的全部退到了假梁元轩周围,将他护住了,只是斗志越来越不堪。
    最后,厮杀中的双方又仿佛是达成了默契,就那么住了手。
    假梁元轩自然也早就发现周畅源给溜了。
    可他就是周畅源手下的一条狗,无论对方让他做什么他都得做,完全没的选,这时候也不敢心生怨言,只不过就是因为身处险境,心里十分的恐惧不安,出了满头大汗。
    “梁晋,你竟敢勾结外人回宫造反?”假梁元轩壮着胆气出声怒斥,“我现在总算想明白了,什么半路遇刺,这根本就是你跟大胤人串联起来做的一个局,演的一场戏是吧?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是甘心做他们的傀儡,你是要将这整个南梁的天下都拱手让给外人了吗?”
    梁晋款步踱上前去,却是无所谓的勾唇冷笑:“你自称是前太子梁元轩,这也仅仅是你自称而已,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位阮先生就是前阵子在大胤朝中兴风作浪的周姓逆贼,他先谋算大胤的皇族不成,又逃窜来我南梁,弄了你这么个假货过来谋夺我朝天下。你们设计构陷逼死了本宫的祖母王氏皇后,又半路刺杀本宫,甚至为了阻止大胤晟王出使我朝,为的不就是怕你们的假身份曝光露馅吗?现在还装什么装?你那个主子已经自己逃命去了,你现在还在这里死撑又有何意义?”
    王皇后是死有余辜,一点也不值得可惜。
    可她犯的事太大了,认真追究就得连累南阳侯府,梁晋懒得跟个死人计较,南阳侯这次帮了他的忙,他是不介意做出适当的让步的。
    这样的谎话,她反正是信手拈来,说的轻车熟路。
    倒是南阳侯,严肃的紧绷着一张脸,心中尴尬又汗颜,沉默着一语不发。
    在场的那三十多个官员此时也被斩杀大半,剩下了不到十个的样子,大家刚刚经历生死,也全都吓破了胆,同时更是对周畅源主仆恨之入骨。
    这时候听梁晋的话,自然就巴不得这都是真的。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也凑上来确认:“太孙殿下所言都属实吗?这个人他……真的不是我朝皇嗣?可是他现身那天已经当众验明正身……”
    “那位周姓逆贼早十多年前开始就蛰伏在了前太子身边,他本就是居心叵测之人,会窥测到太子身上的印记特征,进而造价伪装,都不在话下。”梁晋道。
    那些御林军都被周畅源下了毒,现在只能赌一把,万一护住了这位太子殿下,没准还能拿到解药,保住一条命,所以这时候也还是护着那替身的。
    梁晋却与他们耽误不起,随后就目色一寒,再度看向被众人护在后面的假梁元轩道:“你那个主子曾经扮做教书先生刻意接近过本宫,那个人心术不正,又极阴狠,如果本宫所料不错的话,他不仅暗中给这些人下了毒,现在你身上也应该是中毒了的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尤其是那些还抱希望于这个人的御林军侍卫,几乎是惶恐的,纷纷转头,以探究的眼神朝假梁元轩看过去。
    假梁元轩却还相对的镇定,只不过么——
    事关性命的事,骤然被梁晋当众提起,他目光也是下意识的心虚的闪躲了一下。
    他是被下了毒,而且还是和梁晋预料中的一样,周畅源是长期让他服毒的,然后定期给他能缓解他毒性发作的所谓解药,这种毒,没办法清楚,只能压制。
    周畅源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来控制他,久而久之,他只能听之任之,对周畅源的所有安排和命令都言听计从。
    哪怕是现在——
    危急关头,周畅源一声不响的丢下他跑了,他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反而是只能抱着最后的一点幻想和希望,期盼着周畅源能脱身成功,因为如果周畅源脱身了,如果他还想要他这个棋子和傀儡,没准还会转头设法营救他,可如果周畅源也栽进去了,那么他也就拿不到下一次的解药了,换言之——
    便是死路一条。
    为了给周畅源争取时间,这人随后就强行冷静了下来,梗着脖子不认:“竖子小儿,胡言乱语。要谋朝篡位就谋朝篡位,你哪儿来的这么些借口?不过本宫也不妨告诉你,今日就算本宫不甚落入你手,你也别想着得什么好。”
    说话间,他也是豁出去了,目光扫过在场剩下的零星几个官员,脸上挂上了恶意的笑:“你就不好奇,剩下的那些官员都去哪里,还有他们会遭遇怎样的后果么?”
    周畅源一开始把人调开了大部分,是因为他还存着指望,并没有想要把整个南梁都灭了。在这里,听了梁晋“胡言乱语”和他们下作手段的这些人,肯定是要灭口的,他却不能把满朝文武全杀了吧?
    可是现在,如果他谋事失败——
    那么以那个人的心性,他肯定是多拉一个陪葬就多拉一个的。
    梁晋一开始确实没多想这方面的事,这里跟他在一起的这些人会被灭口他知道,却是真的没想到特意被提前引开的那些人是否也会成为周畅源拿来垫背和泄恨的目标。
    他心头微微一动,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假的梁元轩见状,心里却是微微松了口气,紧跟着就略显得意的冷笑起来:“玉石俱焚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知道的,今日你既是坏了我的事,你以为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好好的留给你吗?识趣的,便放我们走,也或者你自己退出去,不要再与本宫为难,否则……本宫就拿这座南梁的朝廷给自己陪葬了。你葬送了这南梁的天下,可是要受千夫所指的。”
    梁晋对那些官员没什么感情,可周畅源这个人丧心病狂成这样,他心里却不免咯噔一下,更是担心起宜华的处境来了。
    而与此同时,周畅源从太极殿后殿的密道里退出去之后,直接就奔的是提前给自己留好的以备不时之需的北边宫门,他自己是直接准备过去的,因为提前也交代了季同去接宜华到那边会和。
    这边他正走的匆忙,却见季同浑身是血的独自踉跄着追了过来:“主子,出事了,长公主被劫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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