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渊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一直等到聂棠的神魂开始破碎,他才继续往前走。

    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去慢慢吸收聂棠的鲜血,用她的鲜血去滋养自己的神魂。

    聂棠失神地注视着不断从她的手腕中流淌进祭台里的血,她再次想到了陈羽给她的死亡预言:“我看到你躺在一个黑暗阴森的地方,你流了很多很多血,你就一直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我能感觉到你那时候的心情,很冷很孤单,但是也很平静,然后你就死了。”

    漆黑阴森的墓道,不断流失的生机和鲜血,很冷很孤单,却也很平静,最后她死了。

    这就是她的第二次“死亡”。

    “喂,聂棠……”叶渐离艰难地发声,想要把她从这种失神的状态唤醒,“你别睡,清醒一点啊……”

    可是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发出比蚊子大不了太多的声音。

    可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腿边,躺着已经失去了生机的黄鼠狼,它雪白而又蓬松的毛皮耷拉了下来,那双黑豆般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嘴边尖尖的獠牙还露在外面,它死不瞑目。

    聂棠终于从完全失神的状态下醒过神来,她艰难地动了动还在不断流血的手腕,那禁锢在她身上的血绳就像活了一样,从她的身上游走开去,安静地回到了血池里。

    聂棠按住还在不断流血的手腕,挣扎着点起一张符纸,让流血的伤口迅速凝结。

    在做完这两件事后,她的神智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弱,即将陷入深沉的昏迷。

    可是她还不能就此昏死过去,她还必须把她该做的事情收尾。

    谢沉渊告诉她,她所能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可是,如果她早就猜到了谢沉渊的意图了呢?

    从陈羽预告了她的第二次死亡开始,她就一直想不明白。

    不是她畏惧于她将死亡,而是困惑于自己为何会死。

    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

    谢沉渊是一个不见血就不会放松警惕的人,她不付出足够分量的代价,他怎么可能会相信她真的上当了?

    所以,她必须要“死”,这就是她最终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只有谢沉渊相信她无计可施,再也不可能翻身,才会肆无忌惮地用她的鲜血去滋养他的神魂。

    他想要夺取她的能力,可她还想用她的鲜血去渗透他的神魂。神魂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被外人侵入渗透,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即便她看破了谢沉渊设下的所有陷阱,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踩了进去,她不付出足够的代价,不把这场戏完完整整地演完,就不可能骗得了谢沉渊。

    而现在,她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身体陷入了极端的虚弱,又因为她的魂魄被红莲之火灼烧,她就快要神智涣散……

    可是她必须给沈陵宜留下信息,告诉他,后面应该怎么办。

    可是又如何才能再最有限的时间里,留下足够清晰的信息呢?

    她用手指沾了自己的血,痛苦地在身边的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字——“灯”。

    当她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完全失去了意识。

    ……

    叶渐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直死撑着不肯闭眼。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在这幽暗之中睁着眼,却看不到任何光亮,当血池中的红莲之火盛放之时,他的世界却也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只有一片灰暗。

    就像他在福利院里的生活一样。

    后来,他跟在谢沉渊身边,开始了新的生活。

    “新的”一切,却不是新生,而仅仅是“活着”。那个时候,谢沉渊开始监视聂嫣然母女,私家侦探每隔一周都会把她们的行踪报告过来,还附带着数十张照片。

    叶渐离茫然地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种窥探另一个人的生活的乐趣呢?

    ……他早就记不清楚了。

    他知道,聂棠和她的母亲都是无辜的。

    她们不过是普通人,手无寸铁、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可是谁让她们被谢先生盯上了呢?很对不住,可是那就该她们倒霉。

    他站在凌霄高处俯视她们,以一种上帝的视角。

    直到有一天,聂棠考上了江城的省重点高中,不再继续读那种寄宿制的贵族学校。

    她上学的年纪要比同龄人更早,普遍比她的同班同学要小上两三岁。

    聂棠一入校,就像一滴水滴进了一锅滚油里,整个学校的男生大多蠢蠢欲动,就连高年级的也不例外。

    于是,她的抽屉就开始出现了卡片、情书,还有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在送过一次巧克力却得不到回应之后,把她给堵在了楼梯底下的杂物间里。

    那个男生人高马大,是每一位教导主任心目中的噩梦,校服永远不可能规规矩矩地套在身上,头顶那一撮头发还挑染了颜色,压着他去剪掉,过几天又会染回来,还喜欢跟所谓“社会人士”鬼混。

    他一手按着墙,把聂棠逼在了墙角,要求她给出一个说法,并且,他坚决不接受拒绝的回答。

    从那张被偷拍到的照片,就算如叶渐离这样的局外人,都能从她身上读到难以言喻的惶恐和苍白。

    她的脸,白得就跟背后的灰白色墙壁一样。

    叶渐离久久地盯着这张偷拍照,他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开始隐约泛白。

    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无端而起的愤怒。

    他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的归结于他讨厌这种校园霸凌,就像他讨厌那间他曾经待过的福利院一样。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让人恶心的事情?

    他觉得,这个流氓一样的男生是在挑衅他,就算聂棠什么都不是,也是他寻找到许多趣味的对象。

    于是,他出现在了聂棠就读的高中。

    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那个松松垮垮披着校服外套的高大男生从校门口偷溜出来,一手抓着一包烟,就像做贼一样点上一支,然后吞云吐雾。

    叶渐离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来。他想,他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想要帮聂棠,他对她就仅仅出于一种上帝视角的监视和乐趣,可是这个人——这个男生让他清晰地回忆地回忆了过去在福利院被人欺负的灰暗片段。

    就是这种人,他比你高大,比你健壮,却只会欺负弱小。

    这种人就算长大了,进入社会,也不过是一个社会渣滓。

    他缓步从阴影当中走出来,伸手轻轻地搭在了那人的肩上,笑眯眯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不,也不能说是商量,而是命令——”

    而聂棠,她还不知道,原本一场很麻烦的纠纷就在瞬息之间被解决了。

    她苦恼地在笔记本上列出了一二三四个计划,有陷害,有借刀杀人,还有祸水东引,却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更好……

    叶渐离从这件事里寻找到了一种新兴的乐趣。

    他其实也不必如此高高在上,明明可以像玩游戏一样,建立一个新人物,看着她上学放学考试升学,就当养着一只小宠物,在背后为她解决各种难题,赶走各色狂蜂浪蝶。

    于是聂棠度过了平淡如水的高中三年。这三年中,她稳坐校花宝座,可是学校里的男生没有一个敢去追求她,她的抽屉里不会再有那些小礼物和情书。

    叶渐离只是躲在最深的阴影中望着她。

    走上去跟她认识?当然不。这完全没有必要,他做这一切不过是觉得有趣,也不费吹灰之力,同感情无关,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无关。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喜欢上她。

    他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罢了。

    聂棠的高考成绩出来,她的分数只能被调剂专业。她被分去了一个冷门又老古董的专业。

    叶渐离这才考虑到,若是他再想像高中时候那样帮她驱赶身边的苍蝇,那实在太难了。

    一个综合性且理工科排名非常靠前的大学,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学校的男生人数将占到绝对优势。

    那些在大学里无所事事、热血上头的理工男,在聂棠这样的女生面前,会有多少抵抗力?

    于是,他也在自己的志愿表上填上了那个跟她相同的专业。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过是从幕后走到台前罢了,总是有一天需要这么做的。他只是提前了那么一点点。

    这就只是一种上帝视觉的乐趣罢了。

    同感情无关,同聂棠无关。

    他实在太无聊了。

    他观察着聂棠度过了同样平静如水的开头两年大学生活,她的性格有些冷漠,并不太爱搭理各路形形色色的搭讪。

    他以为是高中那次,她被人堵在杂物间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过也好,安安分分的,总比四处惹是生非好。他其实也不喜欢收拾烂摊子。

    突然有一天,聂棠开始追求沈陵宜。

    他迷惑又不解,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喜欢这种人,并且,沈陵宜还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好几次。

    他甚至想,如果换成是他的话——

    常年行走在深渊边上的人,总会有一日跌入深渊。他离深渊越来越近,却并不想自救。

    他也不知道,聂棠到底是从何时入侵到他的生活中。

    但是,他还是很清醒地明白。

    这一切同感情无关,同聂棠无关。

    他就是太无聊了。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观察了这么久的人原来很有趣,激起了他的热血和好奇,他当然会变得有些在意。

    但是也不过是“有一点在意”罢了。

    可是现在,当他躺在漆黑阴暗的墓室里,当他的生命一点一滴地走到了尽头,当他终于得以喘息,能够躺下来静静回想这十年——他跟她无形之中纠缠在一起的岁月。

    他终于意识到了那个最重要的答案。

    十年。

    就算是养一只小宠物,就算是看戏,那么这只小宠物也该成为心头热血,看戏也该看得入戏了。

    十年,他的生活中就只有谢沉渊不断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有聂棠。

    他怎么可能抗拒这不动声色的侵入?

    只是现在,他就要死了,以失败者的身份死在这个墓地里,他会像商洛一样,被人为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

    他想,他不是喜欢她,因为喜欢这个词实在是太轻描淡写。

    他拼尽全力地伸手,轻轻碰到了聂棠的手指,她的手真冰,就跟他的一样冷。他想要把身体里那最后的一线生机交给她。

    他之所以会出这样的举动,同感情无关,同聂棠无关。

    他不是喜欢她,他从来都没有喜欢她过。

    ……

    欧美电影中,主角总会迟到一步。

    可沈陵宜却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姗姗来迟。他达到明城那座东汉侯爵陵的时候,谢沉渊已经离去了,只剩下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

    小白龙抽动了一下纤细的身体,心虚道:“这么浓的血腥味……我看符修这一回可是凶——”

    它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沈陵宜朝它投去的冰冷视线。

    它顿时吓得打了个一串响嗝,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兢兢战战道:“……心胸宽广,符修她心胸宽广,嘿嘿。”

    小白龙觉得超委屈。

    从前的主人是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它的,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符修对它大小声。

    沈陵宜把手机调成照明模式,循着那细微的、哗哗的水声往下走,越是往下走,那股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更浓烈。

    他的心里已经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甚至有点不想再往下走,害怕他脑补出来的画面成真。

    他中途停了一下脚步,深呼吸,只用了五秒钟,又继续加快速度往前跑。

    他应该信任聂棠的,尽管她事先什么都没有跟他商量,就只是一意孤行地去同谢沉渊面对面。他应该相信她,相信彼此之间的默契与合作无间。

    终于,他站在了那间血腥气最浓的墓室外面,停顿了一下。

    小白龙没刹住车,一下子飞了进去,差点被里面的那股难以言喻的甜腥味儿给熏晕过去。

    它一下子就找到了靠在祭台边上的聂棠,惊叫道:“主人,快来,她快要不行——不对,她还能救!”

    沈陵宜很快就冲了进来,直接忽略边上的那个人,赶到聂棠面前。他伸手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呼吸微弱,可脉搏还在,心跳还在,那就没事。

    宛若被吊在深渊之上的心终于又缓缓地落回他的身上。他轻柔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小白龙抱着纤细的小龙爪,迟疑道:“这里有个人……但是好像已经死了啊……”

    沈陵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拿不了手机,你帮忙照一下。”

    小白龙本来还想抗议一下自己是龙,又不是手电筒,但是面对沈陵宜那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还是乖乖地放出一阵白光,把整间墓室都映亮了。

    沈陵宜只看了一眼,那脸色就更难看了:“沈陵轩……”

    沈正沛在背地里帮助谢沉渊的事迹败露,沈陵轩就连夜离开了沈家,消失无踪。现在出现在这里,可见,他最终还是去了谢沉渊身边,落得一个被卸磨杀驴的下场。

    小白龙飞到聂棠身边,忽上忽下地翻飞,低声喃喃道:“哎,真是好奇怪啊……”

    沈陵宜对于小白龙的自言自语置若罔闻。当墓室被照亮了之后,他很快就注意到,聂棠的手指上沾着血迹……?

    她的右手手腕上的确是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已经完全凝固住了,不再往外流血。可是沾了血的手指却是左手的食指。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沾了血写过字,就为了留给他的话!

    沈陵宜立刻看着地下,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她留给他的话。就只有一个字,“灯”。

    灯?

    沈陵宜猛然想起她最近一直在埋头编织的灯笼,编了整整两三个超大号收纳箱,但是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而这一个就被她珍重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小白龙又道:“我觉得她这状态不太对。虽然受伤很重,但是伤的最重的却是魂魄,好像……好像被撕裂成了两半?真是好奇怪啊!”

    沈陵宜小心翼翼地把她背了起来,随手捞起放在一边的背包,扔给小白龙:“前面带路!”

    小白龙用嘴衔住他的背包带子,差点被直接拖倒在地。它可怜巴巴地叼着背包,一面充当大功率手电筒,一面挣扎着往前飞。

    正因为它嘴里咬了东西,也不能嘀嘀咕咕地抱怨,别提有多么憋屈了!

    其实在复赛的时候,他就这样背过她一次。

    那个时候,他虽然很累,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的,想着要背她走到天荒地老,不要停下来。

    可是现在,他只恨这条路太长,他的脚步不够快,不能够留住她。

    当他从墓道里爬出来,整个人都像是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在大冷天里冒着白色水汽。

    那个在村子里等待的司机看到他那脸色,顿时吓了一跳,惊道:“这是怎么了?聂小姐没事吧?”

    沈陵宜拉开车后门,先轻轻把聂棠抱了进去,自己也跟着也坐进去:“走,先去最近的医院!”

    在路上还有一点空闲时间,他把聂棠抱在怀里,把他的体温传递给她,让她不至于太冷。然后,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沈家祖地等他。

    紧接着,他找出聂棠的手机,她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他直接开机了,在号码簿里找出李舒雅的电话,拨了过去:“李小姐,我是沈陵宜。对,这是聂棠的手机,我有事需要你帮忙,就当我欠你的人情,今后你碰到麻烦,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打了一圈电话,把所有的事情都毫无遗漏地安排好了,这才把下巴搁在聂棠的头顶,闭上眼不动了。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他决不食言,她一定会没事的!

    ……

    聂棠被推进手术室。

    她的生命体征虽然都还在,可是一直处于最微弱的状态,必须在接心电监护的同时,建立静脉通道。

    沈陵宜则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前,他的双手和身上都沾染到未干的血迹,那都是聂棠的血。

    整个等待的过程十分煎熬,他却一直都保持着极端的冷静,就连回答医生问题的语调都是机械化的冰冷:“这只是意外……对,意外。她从前有没有自杀倾向?我不清楚。我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医生是看过病人手腕上的伤口,在他从医二十多年的经验中,自杀的病人是绝对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创口,一般只会用尖锐的刀具在手腕反复划拉。

    聂棠这种情况,实在太罕见。

    而且她手上的创口还有比较严重的感染。

    “如果这不是意外,而是人身伤害,你就应该报警。”医生不甚赞同地摇头,“你是病人的什么人?男友?难道你平时一点都不关心她?”

    这不应该啊。

    病人送到医院的时候,虽然生命体征很弱,但是急救的措施却做得非常好,伤口已经凝固了,保暖措施也不缺,没有让她的情况继续恶化,可见送病人来医院的人手法相当专业。

    沈陵宜一手插在口袋里,冷静地重复:“我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也许是自杀?我不太清楚。”

    他不可能报警的。

    这种事情,就算把所有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正常人注定也是无法理解的。

    “不好意思,我到得晚了。”李舒雅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一路小跑着来到手术室门前,看了看还亮着的灯牌,小心试探,“聂棠,她还好吗?”

    医生见又有人来了,也不好再继续拉着沈陵宜说话,只能摇摇头走开。

    “她会没事的。”沈陵宜语调紧绷,“就算跟阎罗王抢人,我也敢做。”

    李舒雅松了口气,又问:“航道已经申请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她一接到沈陵宜的电话,就亲自去处理航道的问题。

    她现在已经逐渐接替了她父亲的位置,成为新任的总裁,她不是被庇护着的、娇弱的公主,而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女王。

    她亲自去办的事情,别人总是愿意给她一点薄面,尽快走完所有流程。

    沈陵宜简略地回答:“等做完急救,就可以出发了。”

    一般病人是不适合立刻转移,可是聂棠的情况很特殊。

    她的问题并不在于身体上的创伤,失血过多只需要输血输液,慢慢养回来,可是直接在魂魄上造成的撕裂,则需要去沈家。

    说来也巧,就在过年的时候,他有点喝多了,看到父亲摆在书房里的家谱,鬼使神差的,他就把家谱藏了起来。

    后来,他就跟聂棠一起,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上。

    可正因为这样的巧合,他至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佳选项。

    李舒雅不懂玄门的事情,可是聂棠竟然会受伤,甚至直接送医院急救,这让她非常讶异。在她心里,聂棠近乎于无所不能,又怎么可能落到这个地步?

    但是她没问,而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前旻朱的事情,我还欠着她一个人情。我知道那桩生意——姑且就用这个词,是徐临川接的,跟聂棠无关。我现在不过是还给她一个人情而已。”

    沈陵宜还没接话,手术室的灯熄灭了,聂棠躺在移动的医疗床上,被推了出来。医生戴着淡蓝色的口罩,朝他们摇了摇头,语气很是遗憾:“病人的生命体征还是很微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我建议,还是送icu加护病房——”

    李舒雅上前一步,微笑道:“可是我觉得,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我们打算转院。”

    ……

    飞机转江城机场,沈正清早就在机场的安全出口等待了。

    当他看到昏迷不醒的聂棠之后,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他知道聂棠对上谢沉渊,只会是一个几乎必败的结局,即便是她一贯以来擅长给人惊喜,赢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眼下很明显,她失败了。

    沈正清咳嗽了一下,简略地开口:“车子已经准备好了,你需要的东西也带了,祖庙随时都可以开,我们走吧。”

    沈陵宜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失去意识的病人需要保暖,这是他脑海里仅存的一个念头。

    她那么怕冷,还体寒,一定会不舒服的。

    等到车子开上了高速,他才整理好了纷乱的思绪,语气冷静而又清晰:“爸,我在过年的时候把聂棠偷偷写上了族谱,就是你书房里的那本族谱。所以……她会没事的,就算有事,我也要把她给拉回来。”

    沈正清差点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所幸他很快醒过神来,嘀咕道:“幸亏家里已经没有老一辈人了……”

    沈玄凌是他们沈家硕果仅存的最年长的老人。沈陵轩之后,就数沈正清辈分最大,有他压阵,就算破坏了祖宗的规矩,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可是他真的头痛!

    他家这熊孩子怎么就总是干这种让他头秃的事情!

    开过一段高速,再下高速开省道,省道之后转县道,很快就到那条去沈家的必经山路。

    沈正清很快就把车子靠边停下,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沈陵宜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却是打开车门的行动。他下了车,先是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聂棠亲手制作的那盏竹编灯笼。

    当那盏灯笼被挪出车内,自己就呼得一下燃起了一簇绚烂的金色火苗,慢慢从他的手上漂浮到了半空。

    雾气弥漫。

    青灰色的浓雾弥漫在整个山间,只余一点灯笼的火光在幽暗跳动。

    沈陵宜背上聂棠,一步一步走在这条阴森幽静的山路上,前路被隐藏在雾气之中,根本看不真切。

    而漂浮在他身上的灯笼是唯一的光点。

    这就说明,他会成为那个明晃晃的被攻击的目标。

    小白龙艰难地抱着两瓶水,跌跌撞撞地在前面带路,可过了没多久,它就惊叫道:“主人,有危险——”

    它连示警都没说完,就看见一团黑影呼得一下从它身边擦过,直接扑向了沈陵宜,它这才后知后觉地补上后半路:“……快躲开。”

    沈陵宜直接召唤出勾陈,一剑劈去,把这团黑影劈得魂飞魄散。

    小白龙谄媚道:“真不愧是本龙的主人!”

    沈陵宜一手握着勾陈,一只手把聂棠滑下来的身体往背上托了托,嘴角微微向下一撇:“别说废话了,带路。”

    他们继续往前走,很快就遇到了那只长着长长尖爪的猴子,它蹲坐在地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沈陵宜脚步不停,笔直地走向了它。

    他知道,越是在时间紧迫的时刻,越是要镇定,不能流露出焦灼慌乱的情绪。否则,他根本走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那只古怪的猴子看到他过来了,龇牙咧嘴,露出嘴里的尖尖獠牙,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沈陵宜一只手托着聂棠,她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背上,长发垂散在他的肩头。

    他侧过头,对她耳语:“放心,我一定能把你安全送到祖庙的。”

    当他看到聂棠呼吸微弱,手腕上被撕扯开一道口子的惨状,在这一刹那,他的脑海里非常逼真地响起了嗡得一声响。

    可是他很快就注意到,她之所以陷入昏迷,并不仅仅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她的魂魄被人为撕裂过,并且这撕裂已经有过一段时间。

    再联系上她之前一反常态开始沉迷手工编织的异常,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是一个局。

    谢沉渊把她骗了过来,想要彻底斩草除根,所以她如约而来,并且早已留好了后手,而她的后手就是他。

    她没办法告诉他全盘计划,也是防着谢沉渊窥听到,导致她的计划失败。

    尽管他们没有事先交流排演,但是凭借着这么多次的默契,他一定能比她预想的做得更好。

    他那种坦然而无畏的态度,让那只古怪的猴子犹豫了,等到沈陵宜背着人从它面前走过,它也只是扭过头,用那双闪着暗红光芒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等到沈陵宜走出猴子的领域,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生锈了的小轿车,女人坐在车子里面,而男人则站在车外面,不断地挥着走,想要拦下过往的车辆。

    当他们一出现,这两人的眼神就像聚光灯一样,迅速定格在了他们身上。

    那个女人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泛着青色的光泽,缓缓挥动着:“来吧,上车。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要走到何年何月去呢……”

    沈陵宜没理睬他们。

    那女人又继续劝道:“前面的路很长,也很危险,如果你不上车——”

    沈陵宜冷冷道:“闭嘴!”

    那女人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乖乖地闭上了嘴。

    而站在车子边上的男人则开口道:“你背上的人已经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以一种极端僵硬的姿态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着的聂棠:“前路漫漫,回头是岸。”

    沈陵宜抬起勾陈,一道绚烂的红光划过地面,在地表上造成了一道深痕:“你也闭嘴!”

    那男人哀叹一声,也缩进了那辆生满锈迹的小轿车,嘴里嘟嘟囔囔:“不识好人心。”

    沈陵宜继续往前走。突然间,漂浮在他身边的灯笼熄灭了。

    原本聂棠一直都安静地趴伏在他背后,虽然昏迷不醒,可还有温热的气息呼在他的颈项,他还能感知到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可是现在,他背后的重量突然变得轻无一物……

    就在灰暗的前路上,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她乖乖并拢着膝盖,双手端正地摆在腿上,一双丹凤眼怯生生地望着他。

    她害怕地问:“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这里就只有你跟我?”

    那是小时候的聂棠。

    沈陵宜看过她过去的照片,足足三大本相册,聂棠的长相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小时候脸上还有婴儿肥,鼓着脸颊的时候特别软萌。

    沈陵宜脚步微一停顿,什么话都没有说,目不斜视地从“小聂棠”身边擦过。

    小女孩得不到回应,又害怕这陌生的环境,低声抽泣起来。

    可哭声既可怜又委屈,直把人的铁石心肠都要哭化了。

    沈陵宜闭上眼,脚步加快往前跑,想甩到这如影随形的哭泣声——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可他还是会不忍心。

    他跑了没几步,突然跟人迎头撞上了!

    那人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手上的书本四散。她一手撑着地,抬起一只蹭破了皮的手心给他看:“你看,流血了……”

    那是高中时刻的聂棠,她穿着江城一中的校服,可同样千篇一律像个麻袋的校服穿在她身上,硬生生被穿出了青春逼人的美感。

    沈陵宜还是硬着心肠,从她身边大步掠过。

    他不能停下来,不能停,一旦停了,就会发生不堪设想的事情。

    当他疾步跑到沈家的那座村落,他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不光是体力消耗过大,还有精神上所受到的沉重打击。

    沈正清早就等在路口上,见状,简短地说道:“祖庙已经开启了,你可以直接进去。”

    他不问他到底遇见了什么,也不问他现在累不累,想不想休息。

    这些话都没有意义。

    沈陵宜抱着聂棠走进了沈家祖庙,他从出生到现在,也只进来过一次,那一次还是他刚满周岁的喜宴上。

    他们沈家人一生只会进三次祖庙。第一次是周岁宴,第二次是携手自己今生伴侣,最后一次则是死亡。

    他把聂棠轻轻地放在了蒲团上。那盏一直漂浮在半空的灯笼突然掉了下来,正好被他接住。他把灯笼抱在手上,拿近了细看。

    只见那一缕烛火依然是灿烂的金色。聂棠本命属金,所以她的本命之火就是金色的。那承载着她的生息的火光一直虚弱,可还是执着地亮着。

    他突然眼神一凝,发现了灯笼内侧不起眼出有两个小字,那字就跟她的笔迹相差不大,还是用小篆雕刻:长明。

    “长明……?”他喃喃自语,“长明?”

    古时候,会有一套复杂的丧葬习俗,守灵七日,点灯长明。

    可是她这盏灯,烧得是她的本命火,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熄灭,想要“长明”谈何容易?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上那一排又一排的写着沈家先祖名字的牌位,突然想起了一个过去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细节。

    聂棠曾经告诉过他,她是从古代修真界回来的,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同他表白。

    当时他满心不耐烦,只想着早点干脆拒绝,早点结束着尴尬的会面。那个时候,聂棠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咬破了他手上的原本就有的划痕。

    他当时还骂她不自尊自爱,做这种令人误会的事。假如……没有误会,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那么……

    他闭上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被他遗忘已久的场景,这才发现,她当时的身体状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的脚步是僵硬的,她的手指也是冷的,就像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一般!

    沈陵宜倏然站起身,从神龛上取下一把刮炉灰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在瞬间喷涌而出,滴落在家庙的青石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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