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翎辰驱车来到了陆家大门前,他将车窗打开露了半个脸,大门便徐徐开启。

    下车之后,他看到杜老太太带着一干人等正在门口迎接他。

    动作真够快的,他心想。

    “翎辰,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杜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欢迎他。

    “您老这么大年纪了,就不用亲自出来迎接了,今后,也用不着整这么大的阵仗。”

    “你可是陆家的主人,陆家的家主回来了,这些靠着陆家吃饭的人出来迎接一下,也是应有的规矩和礼数。”

    “……”陆翎辰知道,他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传统又古怪的老太太、陆家的“大总管”的思想的,因为无论从年龄上和思想上他们之间都横着几十个代沟。

    陆家的家族系统较为庞大,家里的其他叔伯都各负责着陆家一方的产业,他们都接受集团公司的管理,是典型的家族企业。工作之外,这些亲戚们,除了有重要的事情会聚集到祖宅,其余时间也都是各司其职,各管各家。

    在陆家庞大的大家庭里面,实际上家主这一脉已经人丁单薄。他的妈妈掌管着陆家的所有产业和对外的一切事务,但是在家里,这些后勤杂务则是由这个杜老太太一手安排。

    杜老太太是施蔓苧的母亲,十几岁的年纪就嫁入施家,据说是施家已故的老太君,她的婆婆,亲手□□出来的人物,她已经将自己的身心和灵魂都交付予了施家,如今在施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人。

    施家和陆家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施家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陆家,几百年前是为奴为婢,到了近代现代开始帮着陆家管理产业,说得好听是蒙陆家荫庇,说得不好听就是附属于陆家的存在。

    就是到了这一代,施蔓苧的爸爸也一直在帮着陆家守护着邻市的祖宅,他还有个兄弟,掌管着陆家最大的旅游度假景区。施蔓苧也认了他的母亲做干妈,一直作为他的母亲的助手,帮着打理陆家的事业。

    其实陆翎辰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施家的人要世代效忠于陆家,既与陆家融为一体,又始终保持着那份尊卑之别,甚至可以不计较他们自己的得失。他也曾试探地问过施蔓苧的父亲,但施蔓苧的父亲只是告诉他,这是他们家的祖训,这个规矩会一直延续下去。

    到了这个时代,恐怕也再难找出像陆家和施家这样的家族了。各自传承着这些,在陆翎辰看来十分愚蠢的传统,如同信仰一般,世代更替,生生不息。

    而出生在这个家族的他,就如同一个异教徒一样。

    施家有着施家的传承,姑且还可以理解成,在遥远的古代,近千年以前,他们的祖先互许诺言,从此之后子孙们虔诚践诺,延续千年……但是,陆家的传承呢,每当思及此,陆翎辰便觉气结于心,那股腥甜的味道又泛上喉头。

    相比于施家的践诺忠义,陆家的传承,却是那样的见不得光的,对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也难怪陆家在这后续的几百年,人丁日益凋敝,到了陆翎辰这一代,他便成为了唯一的继承人。

    只可惜,他铁了心要做个“异教徒”,他绝不屈服于命运。

    但如今,他既无法推倒家族的信仰,也不想传承它,除了逃避,他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他与母亲的关系也因为这一层,如同打了个死结。

    他的爸爸,那个和他一样想要做个“异教徒”却最终失败的人,在他10岁的时候就离世了,妈妈每天在家里睹物思人,十分伤心难过。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就带着家里所有人举家迁到了洛市。

    陆家从邻市搬到洛市也不过将近20年的光景,离开那片伤心之地后,妈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为了撑起陆家,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成为了一个不苟言笑、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的商场女强人,她拿出了铁腕的手段,让陆家的事业越来越兴旺,让她自己也成为了一个传奇人物。

    妈妈一心想要让自己成为陆家“标准”的继承人,但是陆翎辰做不到,他不想要过他的爸爸那样的生活,他不愿意接受宿命。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他知道了一些真相,就选择了离开这个家,一直到后来,他回来的次数并不多。

    “妈妈,在哪里?”

    “兰夫人在书房等你。”

    陆翎辰踏入书房,举目看去,这里依然和以前一样,颜色暗沉的红木质地做成的桌、椅、书架,都给人沉重的压抑感,窗户里进来的光,给所有的物件增添了一道暗的影,压抑感更甚。

    他的母亲大人坐在书桌前,手上捧着一本书在阅读。

    忆及少年时,这书房的确是妈妈最常呆的地方。

    “坐”,兰夫人头也未抬,只说了一个字。

    “妈妈,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会先问,她在哪里。”兰夫人放下书本,取下老花镜,这才看向她许久未见的儿子。

    “她在哪里?”陆翎辰便顺着她的话问,看向自己母亲的目光慎重而坚定。

    “我并没有在家里招待她,也没有请她吃晚饭。”

    “您的意思是说您已经放了她”

    “我并不像你所猜测的那般不近人情,我不过是请她去了一个地方,配合做一件对她并无害的事情。”

    “有害或者无害,这个标准,并不是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您尊重过我们的意见吗?”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保护她,因为……”

    “别说了!我告诉您,不可能,您所想的那些事情,都绝不可能发生!”陆翎辰突然咆哮道。妈妈居然想要把她卷进他的人生,不行,这绝对不可以。陆翎辰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意识到,如果继续和她见面,他真的会害了她……

    “你越在乎,就越说明,她正是我要找的人。翎辰,我很欣慰,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她的出现。”

    “收起您那些可笑的想法吧,我只是不想您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我们可以补偿她,尤其是你,你可以好好补偿她。”

    “妈妈,我记得我告诉过您,我这一生的挚爱是谁。您还是放弃您的想法吧!”

    “那我这么多年来的坚守,又算什么,你说!你以为放弃一切就那么简单?翎辰,你太令我失望了。”

    “坚持远比放弃要难,您又何苦坚持。”

    “翎辰,我见过她了,她很好,我觉得她可以……”

    “您不要再说了,她不是您,我也不会允许她选择您这样的人生!”

    “你……”

    “既然她不在这里,那我也该离开了。”

    看到母亲的态度,陆翎辰知道洛梵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枫!”

    “夫人,枫哥还在回来的路上。”进来了四个人,领头的一个回答。

    “那就由你们来动手,送陆翎辰回他的房间!”

    兰夫人一声令下,那几人便挡住了陆翎辰的去路。

    “再过两天便是十五,你就留下,直到那个日子来临吧。”

    “让开!”陆翎辰暴怒。

    “对不起,夫人的意思是要我们送您回房休息”,领头的人冷静地道歉。

    “你们敢!”在陆翎辰的怒斥之中,这四个人将陆翎辰控制住,抬了出去。

    “这一次,我不会逼你,但是你什么时候屈服,我就什么时候让你出去!”临走时,兰夫人说道。

    陆翎辰又被禁锢在了他熟悉的地方,他坐在床沿,低着头,双眼通红,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整个人再一次陷入异常悲愤的境地。

    或许这一次,在对待洛梵希的这件事情上,他太过草率了。那该死的侥幸心理害了他,是啊,他的人生怎么可能存在侥幸,那悲剧的剧本不是都已经写好了吗……

    想到那个女人,他竟然有一丝后悔。

    徐子逸说得没错,他越是靠近她,她就越危险。

    可是,他一直都不敢面对的那一丝不舍,又该怎么办?

    这段日子,认识她以来,他仿佛于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既不敢将那道光握在手中,又害怕那光会消失。

    他该怎么办?

    正在他陷入思绪的泥潭之中时,门开了。施蔓苧走到了他的面前。

    “辰哥,你还好吗?你和干妈又吵架了?”

    陆翎辰没有回答。

    施蔓苧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伸手环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陆翎辰却偏头拒绝了,“不要这样,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施蔓苧有些尴尬。

    “我可以帮你。”

    “洛梵希在哪里?”

    “她在夫人的疗养医院。”

    “你们要对她做什么?”陆翎辰抬起头,愤怒地问道。

    施蔓苧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恐慌,看来,那个女人和从前的那些人的确不一样,他是在乎那个女人的安危的,不但亲自来要人,还如此放在心上。

    “这些都是干妈的意思,至于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让我见老太婆,就说我有话要对她说。”

    “干妈今天是不会再见你的。”

    陆翎辰走到门口,被阿枫和另一个人拦住了。

    “放我出去!”

    “对不起,现在您不能出去。”

    “我再说一次,放我出去!”

    “请不要为难我们。”

    “你去告诉老太婆,我要见她。”

    “夫人说时候还不到,她不会见您的。”

    “滚!你们都给我滚!”陆翎辰被彻底激怒了。

    “辰哥……”

    任由施蔓苧怎么喊,陆翎辰再也不答应,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施蔓苧走后,陆翎辰走到门口,对阿枫说:“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已经回家了。”

    “好。”

    陆翎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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