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的地方,必定会有影,而旺口,就是光所照不到,所不屑一顾的地方。生活这里的人们,早已被生活,被这座城市,所抛弃。

    小巷中,刘赫心不在焉的走着,身影被一片一片的炎凉所淹没。

    “吆,这不是我们旺口的大高中生,小赫子吗?”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刘赫的思绪,三个一脸痞相的青年拦住了刘赫的去路,把本来不宽广的小巷,堵的严严实实。而发出这刺耳的声音的,正是歪着头站在中间,一脸讥笑的黄毛,一双布满着势利与狡猾的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刘赫,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这个青年叫马胜,正宗的旺口人,比刘赫大上两岁,一个初中辍学,跟着电视之中学做古惑仔的渣滓,却在这贫民窟的小巷之中,扮演着一个不可一世的存在。对这一切知根知底的刘赫,脸上丝毫没有厌恶的表情,反而是一脸让人恶心的殷勤。

    为了几句口舌之风而讨上一顿打,在旺口人心中,可是傻子的行为,在这里成长孩子们,比谁都要清楚,尊严,可有可无,但命,只有一条。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把自己变的伤痕累累,是自作孽。

    “马哥,我一个小小的高中生,怎么比得上您,在旺口这一块,谁不知道你的威名。”刘赫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腰杆慢慢弯了起来,像是个职场上的老油条一般,但谁又会想到,这一幕,会出现在一个十八岁的热血青年身上。

    显然刘赫的放低态度,对马胜很受用,马胜得意洋洋的摸着下巴,有模有样的拍了拍刘赫的肩膀道:“小赫子,不是你马哥说你,上那狗屁高中,有什么jb用,以后想明白了,来找你马哥,有烟有酒要娘们。”说完,马胜**的笑了笑,身后两个不敢插话的青年也一脸傻笑。

    刘赫使劲点了点头,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做作,好像第二天就会为马胜上刀山,下火海一般。其实刘赫心里比谁还明白,马胜看似风风光光,但要不是有个还没啃死的老子,早就饿死街头了。

    “想好了来找我,你小子,比你那逃债的爹娘有前途。”马胜不以为然的笑道。在旺口,提起刘赫的父母,没有一个不脸红脖子粗的,相传是当年刘赫的爹娘借了旺口各家各户不少钱,撂下不记事的刘赫就逃之夭夭了,所以在旺口生活,刘赫可以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难,有时甚至比不上一条狗,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刘赫一点一点残喘的长大。

    刘赫那可悲的笑脸,渐渐凝固起来,可能是马胜的话刺到了什么,刘赫渐渐低下了头,感觉自己肩上,有千斤重一般,压着他直不起腰来。

    “马哥,我先走了。”刘赫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让人有些听不清,更像是在掩盖着什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挤过了马胜三人所组成的墙。

    看着失神的刘赫,马胜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吐了口口水嘟囔道:“这小兔崽子又发什么神经,不就是夸了他一句吗?”

    马胜身边的两个喽啰也一脸费解,平时像是小绵羊一般的刘赫,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刚刚在刘赫穿过他们时,在低着头的刘赫身上,他们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因为在旺口成长,他们打心眼里清楚那股危险的气息,到底代表着什么。

    刘赫稀里糊涂的走着,甚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的这样,为了那对狼心狗肺,未曾见过一面的男女?人常常被他所不在乎,所逃避的东西,刺的满身伤痕,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只是让刘赫更加嫉恨那对可恶的狗男女。

    靠着巷子那掉皮的墙壁,刘赫慢慢蹲下,可能是走累了,也可能是想累了,抬头望着那属于旺口的一片天,依旧如此蔚蓝,如此的可望不可即,让角落里的刘赫,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渺小,如一粒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沙子一般,虽然飘无定所,却一直还活着。

    一股如洪水一般的挫败感袭涌而来,刘赫的表情有些痛苦,因为他不知道,如此不堪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着,狗男女?病老头?还是那个常常哭泣的邻家女人。

    只有这样无病**一阵,刘赫才会觉得释然一些,自嘲的笑了笑,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揣着口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向这旺口的深处。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异类,看似有着无坚不摧的一切,却宁愿放下一切,也不想做这个异类,生在这让凉心头的水深火热之中。像是那常年卧病在床,胡言乱语的老头所说的一般,有些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其实已经赢了,有些人,在出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再怎么挣扎,甚至是死,也都是命。每当老头说这句话时,在旁边的刘赫,都想跳脚骂娘,好像这辈子,他注定要做一只可怜的蚂蚁一般。

    但说着,说着,可能是刘赫听烦了,可能是默认了,每当再听到这话时,都会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久久的沉默,带着无奈与愤怒,悄无声息的活着。

    他想再可悲一点,殊不知自己早以到了极点。

    但那疯癫老头醉酒的一次疯言疯语,让刘赫记忆尤其的深刻,命数这东西,信的则真成了命,那些闷着头绝口未提的,则是真成了人生。

    虽然如此,刘赫却打心眼里厌恶这只会说上两句风凉话的老头子,但老头所说的有些话,虽然可恶,却如钉子一般,打到了刘赫的骨子里,除非是刘赫死了,要不真是拔不出。

    想着,想着,绕过迷宫般的巷子,刘赫打开了那被泼了无数次油漆的小木门,简陋到一无所有的小院,只有一间小小的瓦房,院子里到处充斥着刺鼻的油漆味道,与那刺眼的欠债还钱四个大字。这莫名让人毛骨悚然,死气沉沉的地方,想不出一个孩子会从这里长大。

    刘赫低着头,跨过了所谓的门槛,莫名又相信了那老头的话。

    命数这东西,凡夫俗子,是不可以揣摩的,挂在嘴边,则真成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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