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回到未央宫,趁着换衣裳的时候吩咐何妈妈:“你去悄悄地查查这几日贵妃跟谁接触的多,是谁给她出了这样的主意。”
    “贵妃一心为了王氏家族着想,这样的主意未必就是别人出的。”
    “她虽然心志坚定,且读书颇多,心里也有算计。但是这样的事情若没有旁人提点,她是想不到也做不出来的。肯定有人煽风点火,你给我悄悄地去查。”
    “娘娘是怀疑重华宫?”何妈妈小声问。
    “不,我感觉这件事情另有其人。梅清韵虽然心怀叵测,但这样的事情她应该也想不出来。再者,王樱恨他入骨,又怎么会听她煽动?”
    何妈妈忙答应:“娘娘说的是。那老奴悄悄地去查查,娘娘今儿累坏了,快些歇着吧。”
    忘忧的确是累了,但是却睡不着。她一闭上眼睛就是王樱那张苍白的脸。
    一个女子,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自己喝下那么重剂量的红花汤,断绝了自己一生做母亲的路呢?更何况,一个后宫女子若没有孩子,未来的日子有多无望?
    王樱睡了很长的一觉,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从窗棂中照进来,落在她手边的锦被上,杏红色的锦被闪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来人。”王樱哑声喊道。
    “贵妃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弄墨惊喜地喊着,“袁妈妈,贵妃醒了。”
    “哎呦,可算是醒了!”袁妈妈撩起寝殿的帐幔又招呼外面的宫女:“快些去弄些热水给贵妃擦擦脸,再把早就准备好的清粥端上来,贵妃睡了一天一夜了,肯定饿了。”
    王樱被弄墨扶着坐起来,靠在枕上问:“外头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原本要处置杏花坞事件的后续,但离开凝萃宫的时候有些晕眩。陛下就叫张太医诊脉,张太医确定皇后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龙胎。原来之前她怀上的是双生子,当日事发,她激怒攻心动了胎气,小产时殇了一个,还留下一个在肚子里。”
    王樱听完立刻舒了一口气,笑道:“这是好事。这么久了,终于听到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了。”
    “所以陛下就不让皇后管这件事情了,当晚,他亲自发落了梅婕妤。”
    “嗯?怎么发落的?”王樱接过湿帕子仔细的擦着手。
    “把她降为了美人,并从重华宫移了出来,搬到了鸾音阁居住了。”
    “就这样?”王樱皱了皱眉头。
    “嗯,暂时就这样。”弄墨一脸的不高兴,嘟囔道:“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昨晚还宣召了梅美人去了乾元殿服侍。”
    “还有这事儿?”王樱诧异地看向袁妈妈。
    袁妈妈递过一碗清粥,劝道:“贵妃不要为了这些事情伤神了,您昏睡了一天一夜,身子又受了损伤,先吃点粥吧。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身体康健更要紧呐。等您的身子好起来,想要怎么拿捏一个美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弄墨忙说:“是是,袁妈妈说的是。是奴婢不懂事,不该跟贵妃说这些。”
    王樱不是个冲动的人,相反,她走到今天心里无比的冷静,于是也不在追问,接了粥碗开始默默地吃粥。
    袁妈妈又劝道:“陛下已经打发人去接中书令夫人了,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接母亲?”王樱纳闷地问:“为什么?”
    弄墨忙说:“陛下说,请中书令夫人进宫照顾贵妃,直到贵妃身体康复为止。”
    忘忧心想天子能这样做,估计是自己做的这件事情足以应对前朝那些言官了。于是轻声叹道:“那真是谢陛下隆恩了。”
    鸾音阁跟重华宫比起来,可谓天壤之别。
    之前丁锦云入宫的时候因为当时还是皇后的刘太后心里有些愧疚,早就命人重修过,重华宫里里外外都比别处华丽。之后虽然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但却一直有人打扫收拾。梅清韵当初跟皇后一起入宫被刘太后安置在这里,重华宫经过再次的修整比丁锦云在的时候更好。是仅次于未央宫的一处所在。而鸾音阁只是给低级美人居住的小院子,连重华宫的偏殿都比不上。
    梅清韵皱眉看着廊柱上的霉点,皱眉问:“这里多久没住人了?”
    香橼用帕子捂着自己的鼻子,皱眉说:“瞧这样子,怎么也有几年了吧?这里的瓦片都坏了,下雨会不会漏啊?”
    “司宫令可真是会做事啊!为了巴结讨好皇后和贵妃,就把我们往死里踩。”梅清韵咬牙说。
    “娘子,按说墨菊把什么都招了,可陛下却仅仅是把你降为美人,既没有别的惩罚也没有连累到梅翰林一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梅清韵一听见“娘子”这样的称呼就心里冒火,皱眉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仅仅是把我降为美人?你是不是巴望着陛下直接处死我?”
    “娘子消消气。您冷静一下想想,陛下是不是有意手下留情,留着您在宫中呢?毕竟,单凭给陛下的饮食动手脚这一条罪,便可以扣上谋反的罪名而诛九族了。”
    梅清韵愣了一下,皱眉反问:“陛下为何有意留着我?我是太后选进来给皇后添堵的,他跟皇后琴瑟和鸣,皇后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巴不得把我丢出去讨得皇后欢心呢。”
    香橼把窗户一扇一扇的打开,让外面新鲜的空气吹进来,散去满屋子发霉的味道,方转身说:“凝萃宫现在如日中天,陛下为了中书令——啊,不,为了早日让太后娘娘撤帘,而宠着贵妃。不过将来呢?是不是还需要有个人去平衡贵妃的势力,从而让皇后稳坐中宫呢?”
    “中宫就是个妖媚的货色,天子为了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娘子!”香橼无奈的叹道:“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奴说的不是这件事。您要懂得把握时机让自己翻牌,咱不能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梅清韵一愣,随即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香橼舒了一口气,环顾一眼冷清的屋子,提了提袖子说:“所以啊,打起精神来,先把这里收拾干净,再做长远的打算吧。”
    后宫里发生的诸多事宜都被这一场喜雨给掩盖下去,唯一引起风波的是王樱的举动让言官们对王著的弹劾收敛了一些。
    王樱有母亲在身边照料安慰,身体恢复得也算不错,三日之后便能下床,十二日之后就可以出门了。于是在被母亲允许出门之后她立刻穿戴整齐了往未央宫来给忘忧请安。
    这十来天的时间,忘忧已经知道王樱是听了杨太妃的话才那样做,而且也查清楚那一包大剂量的西红花是杨太妃身边的人送给王樱的。忘忧动过要查问杨太妃的念头,但这几天靖西候夫人隔日便进宫一趟,说是给皇后请安,实际上是监督她好好地养胎。忘忧一直没找到机会。
    王樱跟母亲一起来未央宫给皇后请安,恰好沈夫人也在。沈王两位夫人原本是亲家,如今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虽然还算是亲家,但关系已经有所偏离。所以见面时略显尴尬。不过幸好王夫人是极善于言辞,不过几句话的闲聊就把这点尴尬给化解了去。
    当日中午,忘忧留王樱母女在未央宫用午膳。忘忧便在用膳的时候问沈王两家的喜事定在何时,说自己要早些准备贺礼。
    这桩婚事经过波折,沈王两家都需要一场盛大的婚事把当前的事情摺过去。王夫人便说婚期原本就是男家择定,我们的嫁妆已经准备好了。
    沈夫人忙笑说靖西候府已经里里外外修整一新,准备迎接少夫人进门了。忘忧当即就说让钦天监去查个好日子,把沈熹年跟王桐的婚事办了吧。
    沈王二位夫人一起起身答应着,又谢皇后恩典。
    钦天监根据沈熹年和王桐的生辰八字推算出良辰吉日在六月初十。
    忘忧看了帖子便让何妈妈准备双份的贺礼分别送到沈家和王家。又叫姜兰把自己小厨房刚出炉的糕点装了,往凝萃宫去找王樱。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明明可以嫁给自己最喜欢的男子,却又眼睁睁的看着他娶了别人。
    王樱这几日每天都沉浸在悲伤里,反正她虽然是贵妃,也不用伺候天子,又因为刚刚大病一场也不用去太后那里请安伺候,每天闲来无事,对月悲伤对花流泪便成了家常便饭。
    忘忧进了凝萃宫,便有宫女上前迎接跪拜,忘忧便问:“贵妃呢?今日如何?”
    “贵妃在后院赏花呢。皇后娘娘快里面请,奴这就去回贵妃。”小宫女回道。
    忘忧忙拦住小宫女,笑道:“不必去回了,凝萃宫里的月季是最好的,这个时节正好是月季花盛开的时候,本宫也去瞧瞧。”
    小宫女应了一声引着忘忧往后院去,却见月季花从中摆设了一副花梨木的榻席,王樱手里捏着一支黄中带粉碗口大的月季花,伏在茶案上发呆。忘忧走到近前刚要说什么,便看见忘忧指尖尚未凝固的鲜血,于是皱眉叹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樱对手指的伤浑然不觉,抬头看见忘忧,忙要起身行礼。
    “坐着吧。”忘忧把她按下去,又吩咐姜兰:“速去取了清水和外伤药来给贵妃处理伤口。”
    王樱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轻笑道:“没事的,不疼。娘娘别担心。”
    “你这又是何苦。”忘忧长叹一声在她旁边坐下来。
    王樱低头笑道:“真的是不小心而已,刚才想事情想住了,竟忘了手里的花是带刺的。我以后会小心的,娘娘放心吧。”
    一时弄墨和姜兰弄了清水和烧酒来,先给王樱清洗伤口,又用烧酒擦过,用白纱布把伤口裹了起来。
    忘忧在旁边看着一簇簇盛开的月季花儿,笑说:“你这里的月季开的最好,花色多,品种也奇特。”
    “难得娘娘喜欢,不如叫人剪些来插瓶回去摆着。这花香虽然俗了些,但这颜色倒是极好,叫人看着心里也多谢欢喜。”
    “那就多谢你了。你是知道我的,吃吃喝喝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插花点茶这种雅致的事情一向做不好。”
    “不过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心里高兴就好。”王樱说着,又吩咐弄墨拿了花剪子去挑着含苞待放的花朵剪了一些回来。
    “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的手刚伤了,就别摆弄这些了。”忘忧忙说。
    王樱莞尔一笑,说:“娘娘不知道,其实弄墨插花的技巧可比我好许多。当初在家里的时候,教养嬷嬷便说这丫头于插花一事上极有灵气。”
    “哟,那你为何给她取名弄墨?我只当是她写的一笔好字呢。”忘忧忽而想起一事来,又说:“眼看着芒种要到了,民间有祭花神的习俗。宫中各处都栽种花卉装点,想来花神也是眷顾咱们的,咱们也该祭一下的。只是我身上总是懒懒地,张太医也不让多操劳,所以这事儿想劳烦贵妃,不知道你可愿意操这份心呢?”
    王樱自然知道皇后这是专门寻点事情给自己做,以免自己总是闲着没事胡思乱想徒劳伤心,便点头应道:“多谢娘娘信任,我一定尽心尽力把这差事办好。”
    “瞧你这话说的,我若信不过你,还能信谁?”忘忧笑着摇了摇头。
    王樱看着忘忧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方问:“把梅清韵黜落为美人,挪去鸾音阁是陛下的意思。娘娘也没有什么意见吗?”
    “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难道是娘娘为了腹中的孩子积福?”
    “她害我失了一个孩子,我的心里恨不得立刻杀了她报仇。但是,她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所以……”
    王樱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宁寿宫的方向,没有说话。
    “不是她。或许,她也只是棋子。”忘忧看懂了王樱的意思,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樱诧异地问:“还有谁在她之上?”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待到真相大白之日,我会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
    王樱躬身说:“娘娘若需要臣妾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臣妾往后余生都仰仗娘娘照拂,也一定会对娘娘忠心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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