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百里外的姚县,县衙一角的签押房里,高县令和周师爷正对坐愁苦。
    这大半年,他跟周师爷一对儿宾主,这心情是从地到天,再从天到地,不知道飞了多少个来回。
    年里年外,听说那边真要打过来了,他没想太多,这十几年,两边大事没有,小琐事儿可没断过,全在荆湖南路那条线上,他以为,要打起来,那肯定也是从荆湖南路打起来。
    没想到,那边的大军,竟然驻进了对面的金县,这战场,离他这姚县简直就是近在咫尺!
    对面大军驻进金县一带时确凿无疑时,他急的吓的满嘴燎泡。
    周师爷安慰他,说祁大帅极厉害,他们蜀地国民俱富,兵强马壮,这一仗打起来,往哪边打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就打过去了。
    他心情好了一点儿,可没想到一打起来,就传过来那边领兵打在前面的,是安家军,他当时就觉得完了,果然,传过来的信儿,都是说安家几位爷怎么勇猛威武,用兵如神……
    他不敢再多等,赶紧把家眷送走,天天和周师爷对面坐着,一天天的喝着浓茶,商量着那边几天能打到他们姚县,要是打到姚县了,那这城,他们是守,还是不守,要是守,怎么守?怎么守得住?
    没几天,他这头发快要白上一圈儿时,却又听说两家要议和,蜀地和那边要合到一起,他当时简直不敢相信。
    再后来,信儿越来越多,听说那边的皇上发话了,蜀地所有官员,除了丞相府属官,其余全部原任原用,归入吏部,和那边的官员一样考核调迁,一视同仁!
    这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可就在前天,他突然得知,那位姑娘,和她那位大名鼎鼎的大帅夫君,还有一位安家小爷,要经过他的姚县前往成都府。
    这简直是睛天霹雳!
    为了这场议和,他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打听,从留在成都府的二堂叔,到被他派往泾州城,栎城,甚至到了金县的管事们,源源不断的传来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消息。
    这些消息经过他和周师爷反反复复的琢磨分析掂量揣测,议和这事儿,是那边先提出来的,以及那边愿意得很这两条,应该是真的,不费一刀一枪把蜀地收拢回去,换谁谁不愿意!
    可他们蜀地这边,就难说了,据说丞相很不高兴,当众发作了大公子两三回了。
    可是,大公子赶回成都城,据说就是为了主持议和这件大事。
    可五天前,他又收到黄参议递来的口信儿,中间还夹了二公子的话,说议和是有人居心不良散布谣言,说那位姑娘虽有一丝半点仁宗血脉,却是李姓之女,嫁的又是敌方之人,是敌非友,让他须要视之为敌,否则如何如何。
    黄参议是二公子媳妇黄氏嫡亲的大哥,又是二公子长子的先生,这些年来,一直以舅舅兼先生的身份,替大爷说话。
    二公子也就算了,丞相之后,必定是大公子掌政,可大公子没成亲,更没有一儿半女,大公子之后,必定是大爷掌政……
    高县令拍打着痛的发懞的头,“老周啊,得赶紧拿出个单程来,再怎么,明天就该到了,咱们该怎么办?这城门是开还是不开?是迎还是不迎?”
    “东翁啊,这事儿,可不是开不开城门,迎不迎的事儿啊。
    这事儿之前,得先想好了,第一,你说,这议和,到底能不能议成?
    要是您觉得能议成,可是听说那边皇上要把咱们蜀地在那位大帅手里管上十年八年,您说,这城门开不开?您要不要迎出去?那岂只是迎出去,那是要能多热情就多热情的迎出去!您现在就得出城去迎接了!”
    高县令听的一脸苦相,他不就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议成么,毕竟,丞相很不高兴,可也只是很不高兴。
    “要是议不成,那可就难了,大公子和二公子,可不是一个意思,那您可是开不开门、迎不迎出去,都得罪人啊,不是得罪这头,就是得罪那头。”
    “那到底怎么办?”高县令急眼了。“能不能议成,我哪知道?谁能知道?可这人,明天就到了啊!”
    “要不这样!”
    周师爷被高县令这一吼,突然吼出道妙计来。
    “要不,县尊您明天……不不不,现在就出城,这不是秋天了么,到农时了对吧,您得去巡查农事去了对不对!
    反正,也没人跟咱们说过,至少没人正正式式跟咱们说过,明天有没有人来咱们姚县,县尊您肯定不知道啊是不是?”
    高县令大瞪着双眼,片刻,猛一拍桌子,“好主意!现在就走!现在不行,城门已经关了,明天一早,城门一开,我就出城巡查农事。你留在县衙,能作主的你就作主,不能作主的,就推到我身上,反正我不在,也肯定赶不回来,没办法!”
    “对对对!妙极了!”周师爷拍手赞叹,他真是太有急智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队伍就启程赶往姚县。
    天色大亮的时候,安孝锐勒马靠近谢泽,往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一队轻骑努了努嘴,“怎么办?就让他们跟着?”
    “嗯,这也是应有之义,你去问问是谁统领,把咱们今天的行程跟他说一说,还有,告诉他,今天中午,我和王妃要到姚县城里吃中午饭。”
    谢泽淡然吩咐。
    安孝锐答应一声,拨转马头,径直往后。
    后面领队的是位四十来岁中年统领,见安孝锐直冲他过来,顿时紧张起来。
    安孝锐冲到中年统领马前,急勒马头调了个弯儿,和中年统领并排,看着中年统领拱了拱手,笑道:
    “在下安孝锐,行五,请问将军贵姓?”
    “不敢当!”中年统领急忙拱手还礼,“在下只是个统领,当不得将军二字,当不得贵姓,免贵姓裘,裘树生。”
    “裘统领。”安孝锐在马上欠了欠身,笑容更灿烂了,“这一趟差使,是裘统领带队作主?”
    安孝锐往身后划了半圈。
    “是。”裘统领极其谨慎的答了一个是字。
    “有劳裘统领了。”安孝锐再次欠身拱手,“我家王爷让我跟裘统领通报一声咱们今天的行程。
    中午前赶到姚县,王爷和王妃要到姚县县城里吃中午饭。
    王爷和王妃都算是行伍之人,连吃饭带中午歇息,也就一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
    天黑前赶到八里集附近,有驿站看能不能住驿站,有客栈就住客栈,要是什么都没有,那就野外扎营。
    裘统领看这行程合不合适?”
    裘统领想点头却又硬生生刹住,“不敢不敢,小的奉命……王爷,一切行止皆跟随王爷,不敢当。”
    “裘统领客气了。”安孝锐笑的花儿一般,冲裘统领拱手拱到一半,突然看向紧挨裘统领,正竖着耳朵听他和裘统领说话的一个中年将官拱手笑问道:“这位将军贵姓?”
    “在下胡青。”正竖着耳朵听话的中年将官被安孝锐这突然一问,问的一团慌乱,连客气话都忘了。
    “这一趟,就承蒙裘统领和胡参将照应了,有什么事,裘统领只管打发人吩咐我。”安孝锐再冲裘统领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裘统领连连拱手欠身,看着安孝锐催马往前直冲出来老远,才慢慢吐了口长气。
    “听说安大帅英武俊逸,看来没有虚传。”胡参将看着远去的安孝锐,一边吐气一边感慨道。
    “到底是安家人,多谦和。”裘统领的感慨明显和胡参将的感慨不是一个感慨。
    “你刚才听到他说了吧?是他们王爷让他过来的,王爷真好看!”胡参将啧啧出声。
    “瞧你这话说的,那位早十来年前,就是出了名的好看,天下第一,能不好看?你这是废话。”
    裘统领也有点儿偏离正事儿,不过他立刻就意识到了。
    ”别废话!他刚才说,王爷和那位王妃要到姚县吃中午饭?这算不算意外之事?应该不算吧?”
    “当然不算,逢州过县,进城吃饭,谁家不是这样?”胡参将答的极快。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进了城,要是生出什么事儿来……”
    裘统领是个腰粗心细的。
    “那就是姚县县令的事儿了,关咱们什么事儿!”胡参将答的更快。
    “极是!”裘统领再次长舒了口气。
    “老裘,你说,咱们大帅到底是怎么想的?让咱们跟这一趟,那话说的,不明不白,那样子吧……啧,这议不议和的,你说,那个,啊哈?”
    胡参将凑近裘统领嘀咕道。
    “那不是明摆着的,人家那边说了,蜀地大军交到几位安将军手里,北上征战,这可没他祁大帅什么事儿,这人吧,哪个不先想自己?”
    裘统领一脸干笑。
    “那倒是。要是咱们都归到几位安将军手里,那咱们,是不是就是安家军了?”
    胡参将眼珠往四下溜了一圈儿,绷着脸,眉毛却飞起来。
    “我跟你说,这安家军不安家军的,都在私底下说呢,不过大家都觉得吧,人家安家军那威名是身经百战打出来的,咱们要想当这安家军,肯定没那么容易。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分,咱们蜀军小几十万呢,一共只有五位安将军,肯定不能都是亲领,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挑人。”
    “这都想哪儿去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裘统领也是眼珠先四下溜了一圈,压低声音训斥胡参将。
    “哪儿没一撇,那不是,”胡参将用力抬着下巴往前面点,“撇进来了!”
    “这事儿不能瞎说,要命的事儿。”裘统领声音压的更低。
    “这不就咱俩私底下说几句。”胡参将嘿笑几声,不说话了。
    ……………………
    午正前一刻,队伍赶到了姚县城门外。
    谢泽和李苒带着安孝锐,霍文灿和王舲,以及桃浓等人,下了车马,往城里进去,周娥和李清宁留在城外,安排人埋灶做饭,进城采买。
    跟在后面的裘统领和胡参将和周娥他们隔了一丈来远,也在城外埋灶做饭。
    周师爷坐在靠近城门的小茶楼里,远远看到从城门下的阴影中走出来的谢泽和李苒,猛抽了口气,又长吐出来,站起来,从茶楼后门出去,急急往县衙回去。
    他得在县衙守着,说不定王爷和那位王妃要到县衙看看呢,他得在县衙等着一问三不知。
    李苒和谢泽并肩,从进了城门,就放慢脚步,边走边细细看着两边的铺子和人。
    她看两边的铺子和人,两边的人都在直着眼睛看她身边的谢泽,看的忘了走路做事。
    李苒看着泰然自若的谢泽,忍不住笑出来,谢泽低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不紧不慢的往前。
    谢泽这一握,把李苒拉进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四下嗡嗡声起,中间不时夹杂着越众而出的尖嗓门。
    “那就是公主娘娘吧?可真是贵气!”
    “公主娘娘能不贵气?真正的贵人!”
    “公主娘娘保佑!”
    ……
    李苒听的想笑,却又有几分窘迫。
    她真是头一回听到贵气这句夸奖,大约是跟谢泽在一起,也就能夸她贵气了。
    可这公主娘娘是怎么叫出来的?她有个公主娘,可她哪是什么公主娘娘?
    还有公主娘娘保佑是什么意思?!
    谢泽侧头看了眼微蹙眉头有些窘迫的李苒,握了握她的手,低低笑道:“乡野之人,不可计较。”
    “我知道。”李苒舒开眉头。
    “哎,这蜀地之人,胆子真大,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笑成这样,还敢胡说八道。
    在咱们京城,看到王爷可都是鸦雀无声,连气都屏着。
    这蜀地民风彪悍!”
    霍文灿凑近王舲,和她嘀咕道。
    “你看看王爷,在京城,你见王爷笑过?”王舲忍不住白了眼霍文灿。
    “嗯?”霍文灿忙往外一步,伸头看了眼,急忙再缩回去,低低喔了一声,看着王舲,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片刻,还是凑近王舲,低低道:“王爷真不容易。”
    “嗯?”王舲眉梢扬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紧挨霍文灿的安孝锐咯的笑了一声,见霍文灿瞪向他,忙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你说王爷不容易!”
    “你这句不容易说错了。”桃浓在王舲侧后,瞥了眼霍文灿,笑着接话,“他那是高兴了想笑,可不是为了……他们才笑。”
    桃浓含糊了讨好两个字,不过从安孝锐几个也都听懂了。
    王舲一边笑一边点头,“桃浓姐姐说得对。”
    霍文灿似是而非的哼了一声。
    安孝锐摸出把折扇,哗的抖开,一边笑一边摇。
    “去问问,这姚县最好的酒肆是哪家?”谢泽往四下看了看,吩咐石南。
    石南一声是应出来,没等他转过身,旁边已经七嘴八舌扬声答上了:
    “福来楼!”
    “俺们姚县的福来楼!头把交椅!”
    “就在前面!”
    “俺们福来楼富贵得很!有三层楼呢!”
    “那谁,赶紧去福来楼说一声,贵人来去吃饭了!快让他们迎出来!”
    ……
    七嘴八舌的闲人,除了热情无比的答话介绍,还一溜小跑,在前面带上路了。
    石南忙示意诸小厮护卫,不动声色的往前面散开,以防挤踏,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好在福来楼离得真不远,在这条县城主街沸腾起来之前,谢泽和李苒进了福来楼的欢门。
    福来楼的掌柜已经战战兢兢迎了出来。
    走在最前的小厮一脚踏上台阶,掌柜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把小厮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闪开。
    谢泽和李苒刚刚迈进福来楼门槛,外面嘈杂声中,响起个高昂的声音:“请让让,都请让一让,让我家老爷子过去,麻烦让一让,请让一让!”
    “公主娘娘在哪里?哪位是公主娘娘?”
    一个老迈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谢泽顿住步,看着看向他的李苒,推着李苒转过身,站到门槛外。
    安孝锐和霍文灿走在后面,还没上台阶,听到喊声,安孝锐忙示意霍文灿,两人一左一右,警惕着四周。
    桃浓刚要迈进门槛,见谢泽和李苒转身,急忙转身出来,几步下了台阶,往外站了几步,等着看动静。
    王舲紧跟在李苒侧后,以备着李苒有不明白的地方,好及时提点。
    那个高昂的声音前面,五六个孔武的健仆挤开一条路,一个三十来岁,十分敦实的中年人,扶着个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老者,从健仆挤出那条空隙里,急切的挪到福来楼欢门下。
    “您就是公主娘娘吧?”老者看起来有些老眼昏花,冲着谢泽和李苒跪了下去。
    桃浓将头侧过去一些,瞄了瞄,她觉得老者是冲着谢泽跪下去的。
    “不敢当,快扶起来。”李苒忙曲膝还了半礼。
    “没想到,仁宗皇上还有后人,老天有眼哪!”老者磕了一个头,没抬起来,往前伏在地上,竟嚎啕大哭起来。
    “小民给王妃、王爷磕头。”扶着老者过来的中年人跪在老者侧后,连磕了几个头。
    “这是你祖父?”谢泽指着老者问道,见中年人点头,忙示意,“快扶你祖父起来。”
    “是,翁翁这是高兴。”
    中年人应了一声,往前膝行半步,扶着痛哭不已的老者,仰头看着李苒道:
    “这二十来年,每到先皇祭日,翁翁都哭的死去活来,说俺们一家,全赖先皇仁慈才得以存活,可先皇却血脉断绝。
    从听说王妃那天起,翁翁就要当面给王妃磕个头,打算着要去京城,可翁翁七十多来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没想到王妃竟然到了姚县。”
    中年人说着,眼泪下来了。
    “你们一家当时在荣安城?”李苒问了句,示意桃浓,“扶老人家起来。”
    桃浓先拿起老者扔在旁边的拐杖,塞到老者手里,一边扶他,一边笑道:“荣安城被围那阵子,我在兴荣关,老丈起来说话。”
    中年人忙站起来,扶着老者。
    “回娘娘……”
    “是王妃。”中年人忙纠正了句。
    “搁我心里,就是公主娘娘,当时是在荣安城。小老儿是做香料生意的,那一年,带着两个儿子,带着十几驮香花粉,被困在了东小城里。唉!”
    老者一声长叹。
    “真要打起来,东小城那些大点地方,哪能有活人?
    当时,东小城里困了一两百号人,也没有刀枪,一人给了根棍子,小老儿当时……小老儿父子三人,都在东小城,要是都死了,家里就只有妇人和孩子,哪有活路?
    是皇上……
    小老儿这一大家子,小老儿今年七十三了,有福有寿,都是先皇的恩赐。
    老天有眼,我再给娘娘磕个头!”
    老者说着又要往下跪。
    “老人家磕的头够多了。”桃浓忙架住老者,“这是仁宗皇帝的仁慈,也是老人家自己的福份,就冲老人家这份知恩感恩,您就是个有大福份的。”
    “别说小老儿一家,就是整个荣安城,就是这天下,要不是先皇仁慈,得多死多少人?得多乱多少年?说不定,这姚县,这会儿早就没了,杀没了,烧没了!
    这样的大恩,不牢记在心里,不想着念着,那还是个人嘛?
    离地三尺有神灵,这神灵,就在这里,在人心窝子里!
    是个人,就得知恩,感恩!”
    老者激动起来,手里的拐杖不停的敲打着地面,冲桃浓吼起来。
    “是是是,老人家教训的极是,大家伙儿都受教了,老人家放心,咱们都是人,都知恩感恩。”
    桃浓连说带笑。
    李苒听的心里微动,下意识的看向谢泽,谢泽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
    李苒从谢泽手里抽出手,下了台阶,和老者笑道:“老人家以后多保重自己,您和家人过的富足安乐,天下人都过得富足安乐,是仁宗皇上最愿意看到,最喜欢看到的事,也才不枉费了仁宗皇上一片仁心。”
    “石南,去拿一对福寿绵延小金锞子,给老人家祈福祈寿。再去一趟县衙,请高县令协助,姚县七十以上老人,每人给银五两,酒两瓶,六十以上老人,每人给银二两,酒两瓶。”
    谢泽紧接着吩咐道。
    石南脆声应是。
    老者又要磕头,却被桃浓架住,中年人示意健仆扶着老者,自己扑倒在地,冲李苒和谢泽连磕了几个头。
    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喧嚣,你喊我叫的议论着谁家有六十的老人,哪家又有七十的老人,五两银子呢!就是二两,那也不得了,够一大家子吃用一两年呢!
    看着老者扶着孙子,颤颤巍巍走了,李苒暗暗舒了口气,和谢泽再次迈进门槛。
    姚县毕竟是个小县,福来楼上的雅间,也就三四间,这会儿楼上已经没有其实人,只坐了谢泽和李苒他们这些人。
    李苒坐下,听着外面的喧嚣,看着谢泽,微微蹙眉道:“真是太巧了。”
    “这应该是杨国公的手笔。”谢泽推开窗户,看了眼热闹的街道。
    李苒眉梢扬起。
    谢泽收回目光,看着李苒扬起的眉梢,笑道:“杨国公最擅长的,就是操纵人心。
    皇上的性子,大而化之,人心这件事上,常常想不到,在杨国公投身到皇上身边之前,皇上在民间的口碑,听说很不怎么样。
    宁氏能得天下,杨国公居功甚伟,这是娘娘的话。
    杨国公这个人,极擅长操纵人心,也深谙人心,天下粗定之后,杨国公就再也没做过操纵人心的事,我也是头一回见识他的手段。”
    顿了顿,谢泽接着道:
    “杨国公已经到了荆湖南路,指挥调度,咱们这一趟,朝廷是倾尽了全力。”
    李苒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这一句倾尽全力,让她有一丝透不过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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