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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尉府,管事婆子把萧容悦送回来的礼物碰到赵婉跟前:“那边的萧大娘子说,要谢过娘子送去的帐子,这些是她让人挑好了送来的。”
    钟妈妈打开匣子看见里面放着两块安息香,旁边包着的是几块衣料,嫌弃地皱了皱眉:“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也不好好打听打听别人的喜好就随意挑了送来。”
    “娘子何时用过外边的香料,房里的香都是娘子亲自制的。”
    赵婉却是蹙着眉头,让人把那包衣料打开来,萧容悦送来的衣料她自然是瞧不上的,不过是好奇这位萧大娘子会挑了什么样的衣料给她作回礼。
    可她那点子不在意在看到包袱里的衣料时登时变了,连脸色都铁青起来,拔高了声音:“这是什么?是她让人送来的!”
    钟妈妈唬了一跳,忙望了过去,看见里面露出的藕色卷草石榴华的玉锦,疑惑地翻了翻,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只得道:“这衣料摸着还算光滑柔软,只是花样太过老气,已经是明成年时兴的了,现在哪还有人用这样式。”
    可她看着赵婉的时候,却是心惊不已,此时的赵婉死死盯着那一盒香和几块衣料,脸色白得吓人,坐在榻席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活像是见了鬼一般,忙不迭上前:“娘子这是怎么了?那衣料有什么不对?”
    赵婉这才慢慢回过魂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拿走,快!”
    钟妈妈慌忙让人把这些都拿了下去,又给她送了热茶来,她吃了两口,才平复下了心情来,却是也不愿意与钟妈妈多说一句,摆摆手打发了她们下去。
    直到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吐出一口气,软软靠在凭几上,怔怔出神。
    那是明成十二年,她与窦宓都是十四岁,养在皇后身边的第七年,先帝与皇后已经临朝称二圣,却也是夫妻恩情日渐寡淡,先帝龙体不济,朝中诸事都是皇后决断,可司马淙、顾慧之等老臣对皇后插手朝政之事也越发抵制,暗中支持陈贵妃,一时间前朝后宫都是暗潮汹涌。
    她在皇后身边长大,阿娘秦氏又是皇后的亲族,爷娘怕她会被卷进宫中争斗,想着替她早些定下一门亲事,也能尽快出宫平安嫁人,便想替她挑选一门婚事。
    只是那时候她阿爷还不是卫尉,只是领着五品闲职的中散大夫,就是议亲也不过是挑个门当户对的寻常官家郎君,门第贵重的勋贵府里瞧不上她阿爷出身寻常,宗室中也因为皇后的缘故不肯与她家结亲,所以挑来选去爷娘看中的是京兆府少尹姚家,阿娘为了能体面些办婚事,还入宫求了皇后,看在自己养在身边多年的份上,下诏赐婚赏个体面。
    可是她不愿意。
    她自幼入大明宫,在皇后身边养大,吃的用的见到的都是拔尖的,她如何能够忍受自己嫁进区区四品的京兆府少尹家,向着往日里对她多有讨好巴结的夫人娘子们低头问安。自来女帝便夸她聪明,说她性情果断心思缜密,这样的模样与人才岂能就为了低头在少尹府里做个媳妇!
    终究是在阿娘入宫的时候,她想尽法子拦住了,拖着不让提起亲事,自己再仔细留心许久,挑中了英国公府世子张量。
    英国公府是高祖开国时就有的勋贵,老英国公更是追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靠着战功得的爵,后来更是一力支持先帝登基,所以在诸多勋贵府邸日渐败落的时候,英国公府倒是越发兴盛,世子张量也是人才出众,先帝颇为欣赏,数次嘉赏,日后前程可期。
    只是那时候的英国公府已经要与茂国公府议亲了,两家门当户对是十分合适的婚事,连皇后都听说了,还当成喜事说与她们听。
    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放弃了,咬牙狠了心,让人打听了消息,听说在仲秋宫宴上两家要相看,她在宫宴上寻了个由头,让窦宓帮她遮掩着,自己去了紫云楼后的金桂林里,抢在了茂国公府的前头。
    直到手里攥着张量给的那一方小印,看着他收下了自己的手绢,她才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匆匆赶回了紫云楼。
    后来便是茂国公府的愤怒,英国公府的惊讶,还有张量的无奈,她只是低着头委屈地与窦宓说着,她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想到自己新做的衣裙竟然与茂国公府六娘子的那般相似,卷草石榴花的玉锦是长安时兴的花样子,谁也挑不出她有什么错,一切只能怪太过凑巧,让英国公世子认错了人,也便只能将错就错定下这门婚事了。
    皇后下诏赐婚的前一夜,召她去温室殿里,却是一言不发,只是让她跪在殿中两个时辰,她回去便病倒了,就算是求了窦宓去与皇后说情,还是夜夜不得安睡,常常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便是得了赐婚的诏谕也不敢欢喜,还是窦宓从尚宫局讨了安息香来,她才能合眼睡上一会。
    这些往事她早就不再回忆,尘封多年,若不是方才看见那熟悉的衣料和香,她怎么会再想起来,也不该想起来,那些事早该忘记了。
    可是为什么萧容悦要送了这两样来,难不成……不会的,这些事年深日久,如今的她是卫尉府的娘子,又要嫁去汝阳侯府,英国公府也已经败落了,张量死了这许多年,窦宓也死了,茂国公府六娘子也早就嫁去江南,谁还会记得这些,她不过是个江宁府来长安的商女,更不可能知道这里面的究竟。
    可她怎么偏巧就送了这两样东西?真的是凑巧?
    赵婉此时想起那送来的两样回礼,如同吞了一个苍蝇一般恶心,如鲠在喉,心中始终是烦躁难安,独自在房中坐了大半个时辰,才唤了钟妈妈过来:“算算程五郎与萧娘子的婚期将近,过不了多久就该是添箱了,你让人给萧娘子送个话去,就说虽然我与她相交的晚,但也算是一见如故了,到了添箱那一日我必然要亲自过去。”
    若说先前她对萧容悦不过是动了接近的心思,此刻的她却是更想好好看清楚这个商户女,看清楚究竟这一切是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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