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北营归来后顾珩就一直呆在房间里饮茶。

    三杯两盏下肚,他开始诵读苍无忌所印在他识海里的道经。

    这本《虚天道经》里所记载的不是秘法和神术,而是著作此书的人对天道的看法,这样的书对于顾珩来说很有价值。

    天道有多高没人知道,但顾珩一直觉得人比天高。

    不同的修士观同样的天道,往往所得不同,这说明天道很大,大到即使修为绝顶的修士都看不到它全部的样子。

    观天道犹如管中窥豹,只有一斑可见。

    取之不尽,用之有竭,这便是道。

    第一次观道经时,顾珩根本看不到其中的内容,而如今他成为了入虚的修士,才看到其中的文字。

    至虚极,守静笃。万物旁作,吾以观其复

    这是第一章的所有内容,顾珩大感意外,随即静下心神来细细体悟这一行字。修道进入虚无至极的意境,安守宁静气定神闲。万物在自然之间行进,我可以反复观察它们的循环。

    这就是入虚,那么他该做的就是静心,然后观察。

    顾珩若有所思,意识回归到现实,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一片修竹,那些细长的竹叶随着看不到的风极有规律地在舞动着,有高有低。

    看了许久之后,房内的他张开了手掌,掌心慢慢凝聚出一团飞速旋转着的飓风,与此同时,窗外的竹叶被吹的凌乱不堪。

    顾珩握紧了手掌,窗外的风便停息了,竹叶不再摆动。

    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间,沿着走廊来到小院的池塘边,手指对着池水轻轻弹动,霎时间池塘中心开始沸腾,被弹出的那道飓风吸出一条长长的水柱向着四面八方喷洒而出,那些种植在池塘周围的迷迭香、木芙蓉、金花茶顿时沾满了水珠。

    “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只是想把池中的水搅动起来。”顾珩摇着头喃喃自语着,在房内,他凝聚出的风只能吹乱竹叶,却不能让那些叶子随之摆动,他的风吹不皱池塘里那片静水,却让水冲出了池塘。

    他沿着长廊返回自己的房间,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绕到了窗外,静静地看着竹林里的竹叶。

    风是道则,是天物,天物无像,所以他看竹叶。

    半晌之后,院里还没有风来,但却从墙上跳下一个窈窕的身影,然后迅速接近盘坐在地上的顾珩。

    “我今日晌午来你府中,却没见到你,不是说好不许乱跑的吗?!”

    带着恼怒的声音响起,顾珩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表情夸张的花脸面具。

    “你真想学我所修的道?”顾珩没有转头,仍旧盯着那些细长的竹叶。

    女孩一愣,然后在他身旁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眨着眼睛道:“想学,很想学。”

    “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修。”顾珩看着那些纹丝不动的树叶有些无奈。

    “我家有个固执的老头,他呢跟你差不多,也是从年轻时候就修道于己,但是道这种东西实在太玄奥,哪有人能真正参透,后来他在悟道时进入了一个看似正确却怎样都悟不出结果的死循环,然后一睡三年。”女孩的目光不禁黯然,语气变得轻缓,“我想叫醒他,所以才来找你。”

    顾珩闻言默默的点了几下头,心中却惊讶于这世界上竟然有和他一样修道于己的人,最后还因为深陷其中一睡不醒,然后顾珩想起了国教外院院长说给他的那句话。

    你要知道你的道很妙,但也很险,不要走偏。

    顾珩看着沉默的她,开口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死循环是什么?”

    “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女孩耸耸肩,抿着嘴看向他,“你说这算什么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顾珩面对女孩的问题尴尬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答案,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恐怕我之后也会遇到。”

    “这个问题真的有意义吗?”女孩不解。

    “诸天之物都有意义,存在、生命、时间与鸡蛋没有区别。”顾珩的脑海里想象这鸡蛋的样子,眼睛突然一亮,“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故事里说世界原本是一枚鸡蛋,蛋壳就是相连的天地,蛋清和蛋黄则是那些被框住的万物,天是没有边际的天,地是没有边际的地,后来有一天,万物破开了蛋壳,看到了一个更大更美丽的世界。”

    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配上她戴着的面具显得很滑稽,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故事,所以好奇地追问道:“那怎么才能破开蛋壳?”

    “修道!”顾珩说的斩钉截铁,“感悟天道,让秩序统一,这大概就好像是蛋清与蛋黄的结合,总有突破这方天地的一天。”

    安静的小院里微风又起,那些修长的竹叶又开始颤动,秋季才开的花溢出清新的香味,混合着秋日独有的微凉飘荡着,一尘不染的窗台上落了几片叶子,又爬上几只小虫。

    “何时开始修道?”女孩转过头,看向身边那个脸上带着微笑的少年。

    “正在修道。”顾珩盯着那些颤动的竹叶纹丝不动,右手举在身前感受着微凉的秋风。

    很久之后,秋风里的女孩已经昏昏欲睡,顾珩才慢慢起身,站在湿润的泥土上静静地看着那片竹林,看着那些看不见的风。然后他尝试着挥动了一下雪白的衣袖,一缕清风穿过了竹林卷起了一把锄头,还沾着些许泥土的锄头慢慢浮起,高过了迷迭香、高过了院墙,最后又飞到了竹林的上边。

    “飞……飞起来了,那把锄头飞起来了!”刚刚还在打瞌睡的女孩像见到了鬼一样,直接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那把慢慢落下的锄头,然后惊恐地看向顾珩。

    顾珩对她的惊讶很是不解:“修士不都可以做到吗?”

    “可是你没有起势啊!”女孩的声音高亢起来,有些刺耳,“控制自己的身体以外的物体,竟然连势都不起,这说明你几乎没有运用真元!这是入圣境才可以做到的,入圣之下想要这样做必定要消耗大半真元的!”

    “为什么,这分明很简单?”顾珩看着女孩挠挠头,手指间流淌着一缕清风,“风又没有重量,控制着风卷起锄头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费力?”

    “你控制的是风,不是锄头……”女孩的眼神有些呆滞,视线落在那把锄头上,“我没有学过这样的办法啊,也没听过有人能做到……”

    “那你们是如何做的?”

    “用真元当作手臂……隔空去抓住物体。”

    “修士体悟大道才修出真元,最后需要的却是真元而不是自己的道,那修出的道又有何用?”顾珩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当日他看萧甚修炼时就发现了这样的问题,“你们感悟大道难道只是为了修炼真元?”

    “不然呢?”女孩显得傻傻的,一脸迷惘地看向顾珩。

    顾珩张开手掌,指间的那缕清风越来越大,呼啸声渐渐响起,然后裹挟这他的身体缓缓上升,就像刚才的那把锄头一样浮在了空中,然后他开口道:“万物皆在天道之下,自有其道则运转,既然已经掌握道则,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去依赖真元?”

    女孩傻傻地看着浮在半空的顾珩,半晌之后才回过神,心说我刚才怎么变得如此乖巧,他竟然还敢训我。

    "喂,你竟然敢教训我!"

    顾珩心中一愣,心神顿时不稳,托举着他的风溃散了,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整个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叫你训我,怎么样,遭报应了吧!”女孩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连她戴着的那张花脸面具都上下颤抖了两下。

    “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模样,要知书达理,举止端庄。”顾珩的迂腐劲儿又冒了上来,他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看着她,“我刚才说的你究竟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道才是最重要的,真元只是用来支撑道的施展。”

    “嗯,概括的好!”

    女孩看着那些摇晃的树叶,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无奈的说道:“听是听明白了,可是怎样才能施展道则呢?我从修炼之始就是运用真元,从来没想到自己悟出的道也能施展。”

    顾珩叹了口气道:“那你先告诉我,你体悟过怎样的道?”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一直注重修炼自己的真元,看过很多经书和典籍,然后修炼其中的功法。”女孩耸耸肩丝毫不觉得尴尬,然后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间窜出一道光芒飞向竹林,所指之处竹子根根断裂,然后炸成了一地碎屑,“这是我修的虚指,施展道则可以做到吗?”

    顾珩看着那一地的碎屑点点头,开口道:“这本就是道则,是创出这指法的人体悟出的道则,你施展出的虚指虽然威力足够,但我想这并不是真正的虚指。”

    女孩看着那些竹子的碎屑道:“为什么这不是真正的虚指?”

    “因为这一指只有其威力却没有你自己的道韵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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