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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徒俩走出天牢,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李郎中再次深深叹气。
    马车就在旁边,但李郎中说,他想走走,姚瑶就让属下赶着车在后面跟着。
    两人漫步往姚家的方向走,姚瑶问起药王谷的往事,李郎中的神色有些怅惘,跟姚瑶讲,他本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被药王谷的人收留,成了药王谷的弟子,从记事起就开始认药材,学医术,少年时,就多次外出游历行医。
    药王谷覆灭的时候,李郎中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那等同于他从小长到大的家被人毁了。
    “师父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姚瑶问。
    李郎中苦笑:“其实,我一直都是个懦弱怕事的人,明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便躲着避着,譬如杀了何焕为师门报仇。”
    姚瑶摇头:“师父不要妄自菲薄。这不是懦弱,自保是人的本能,无可厚非。何焕那人阴险毒辣,师父正直善良,真要交手,师父确实杀不了他,因为他会不择手段,甚至用伤害无辜之人来伤害师父,但师父不会那样做。明知注定失败,是送死的事,躲着没什么不对。而且师父一直都秉持着药王谷的理念到如今,从不曾追逐名利,对医术的研究也从未放弃过。药王谷的传承,还需要靠师父。”
    李郎中摇头:“我也没想过什么传承不传承的,遇见你之前,甚至都觉得,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徒弟,只能苟且度日,等死了,带着所有的本事入土,去师父面前谢罪了。”
    “不曾成家生子,师父觉得遗憾吗?”姚瑶问。
    李郎中微微摇头:“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好遗憾的,是我自己选的。活到今日,回头看看,人这一辈子啊,有得必有失。若是我真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夫人孩子,就不会收你为徒了,也没有今日的舒心日子。哪条路更好,谁知道呢?反正我的选择让我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我也喜欢现在拥有的一切,不后悔。”
    “那就好。”姚瑶点头,“师父放心,我一定把那个何焕找出来。”
    其实姚瑶担心李郎中会对夏焱有恻隐之心,毕竟夏焱身份特殊。如果李郎中顾念着师门恩情,想要让姚瑶放过夏焱的话,姚瑶还真要好好劝劝他,不行。
    夏焱是何焕养大的,他不只是被洗脑,他本身的品性,看样子也是随了何焕。
    如果关于药王谷叛徒的事,只是个误会,而夏焱还有良知的话,他要报仇雪恨,正确的做法是只找李郎中一个人,因为冤有头债有主,他的血海深仇,跟其他人真的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但夏焱选择的报仇方式是利用莫景熙和莫景瑜,杀了莫云齐和伍思贤,栽赃给秦玥,完全不在乎他的行为会掀起什么血雨腥风,他把报仇的对象从李郎中,变成了跟李郎中有关系的所有人,包括秦玥和姚瑶在内。
    这种人,就算真的解除了他的误会,让他知道李郎中不是当年药王谷覆灭的罪魁祸首,而是何焕,他报了仇,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好人。
    而一个精通毒术,个性阴狠的人,若是放他走,迟早他会因为或大或小的事再对人痛下杀手。
    不计后果的怜悯,绝对不能有。
    回到姚府,秦玥已经从宫里“下班”回来了,得知姚瑶去见夏焱,什么都没问出来,并不意外,说夏焱就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秦玥打算全国重金悬赏,通缉何焕及其家眷。
    李郎中没有成亲没有儿女,但何焕原先在北疆国当太医,娶了个北疆贵女,如今连孙子孙女都有了。一大家子人,想躲,没那么容易。
    这种人,就是没事找死,他若是安分的话,李郎中也不会要求秦玥和姚瑶去找何焕帮他报仇,但何焕非要利用夏焱这个傀儡,妄图在大盛国朝堂上横插一脚。
    何焕明显是不甘心失去原本的荣华富贵,若是夏焱成功了,搬倒秦玥,得到莫氏皇族的重用,到时候何焕这个义父就该闪亮登场,恢复他曾有过的荣光了。
    可惜,何焕很天真,夏焱太愚蠢,失败是必然。
    很快,秦玥的重金悬赏令就层层颁布下去,悬赏令中直言是捉拿当年药王谷的叛徒,北疆皇室的余孽,莫景瑜和莫景熙谋反的同党。各地官员都很上心,想要捉到这个让皇帝亲自下令悬赏的重犯,到时候,升官发财不是梦。
    关于莫氏皇族剩下的人怎么处置,秦玥并未跟朝中官员商议。莫景瑜和莫景熙两个人谋反证据确凿,在正月的最后一天,于天牢中,赐了毒酒。
    莫景熙和莫景瑜的家眷,以及如平阳侯府、原刑部尚书彭府这些谋逆的主要同党,全部被判流放边疆。
    其他还有几个原本就庸庸碌碌的皇子,秦玥没有处置,但他们也都战战兢兢,连日不敢出门。本就是没本事的人,也不用担心他们掀起什么风浪。
    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个人,原来的九公主莫紫歆。
    年前莫紫歆以为她会被莫云齐安排嫁给林颂贤,是千般不愿,为此自己设计,委身给了刑部尚书彭家的公子彭秀寅,而后莫云齐只能将她指婚给了彭秀寅,婚期定在二月里。
    本来这彭秀寅就是秦玥和姚瑶专门给莫紫歆安排的夫婿,她只是毫无所觉地跳进了秦玥精心给她布置的陷阱里面。
    但计划跟不上变化,秦玥突然当了皇帝,莫紫歆自然就不是公主了,而她的婚事还没成,怎么处置她,秦玥问过姚瑶的意思。姚瑶很随意地说,莫紫歆已经被先皇指婚给彭秀寅了,而且是她求来的婚事,当然要尊重先皇的意思,和莫紫歆的心愿。
    于是,彭家阖府被判流放,而彭秀寅在流放离开京城的时候,多了一个媳妇儿,就是莫紫歆。
    莫紫歆当然不愿意。原本她想嫁的人是武诚,可武诚死了,她选彭秀寅,是看中了彭秀寅的身份背景,谁知道一朝变天,彭秀寅成了被流放的谋反同党,莫紫歆的公主身份也丢了。有一刻,莫紫歆深深后悔,她如果跟林颂贤定亲的话,那该有多好?可这话她只跟身边的宫女素菊说了,素菊表面安慰莫紫歆,心里在嘲笑她,想太多了,她从来也没有机会嫁给林颂贤,因为林颂贤根本看不上她。
    再哭再闹,就算上吊,也没有人会理会莫紫歆。她原本住在宫里,秦玥直接让人押着她,送去了彭府,并且除了身上的一件衣服之外,不准她带走宫里的任何东西,原来伺候她的下人,包括素菊,都留在了宫里。
    彭家根本不想要莫紫歆这个儿媳,莫紫歆也不想再跟彭秀寅,但形势所迫,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帮秦玥做了一些事的素菊,彻底摆脱莫紫歆,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钱财,离开宫里,跟她的家人团聚去了。
    彭家被流放的人离京那日,很多人去围观。流放之人自然没有马车,但没有人给他们用过刑,可莫紫歆脸上明显有被打过的痕迹,是谁打的,她自己很清楚。
    欲哭无泪,就是莫紫歆如今的心情。可天已经塌了,她如果有骨气,只能去死,不想死,只能跟着彭秀寅,生不如死地活着。
    曾经被莫紫歆看不起,无数次奚落嘲讽的姚珊,如今的身份,跟公主无异。
    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做人厚道点儿,总没错。若不是莫紫歆作孽,她本可以嫁个不错的人家,就算莫氏皇族没了,秦玥也不会无端找她麻烦。
    转眼进了二月,秦玥当上皇帝后,该处理的大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修订律法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但也在顺利进行中。
    天气转暖,后花园里的溜冰场融化了,宋氏把孩子们的冰鞋护具都清洗过后,好好收起来,等着下一个冬天再玩儿。
    宋氏问起秦玥,是否需要搬到宫里住,秦玥摇头说不用。他在家里住得挺舒服的,不想改变。至于背地里总被人说,他住在姚府,是倒插门女婿,他根本不在意。
    评判一个好皇帝的标准,不该是是否住在宫里,是否遵守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或许有人觉得那是皇帝威严的体现,但秦玥表示,即便没有那些外在的东西,他的威严也没人敢挑衅。
    姚瑶开玩笑地提起,会不会有官员进言说要选秀纳妃,秦玥说不可能,都知道他最爱姚瑶。
    结果,这天早朝的时候,还真有个年纪大的官员提起了这件事。
    当时宋思明皱了眉,魏宇泽心中默语:有人要倒霉了。
    秦玥听着那个老臣说得振振有词,什么祖制,规矩,开枝散叶,之类的。
    秦玥就让他说,等他终于说完了,秦玥也没生气的样子,只一本正经地叹了一口气说:“诸位爱卿应该都知道,朕原是姚家的上门女婿。”
    那个进言的老臣脸色一僵:“皇上,这话可说不得。”
    “怎么?你觉得丢人?”秦玥不怒反笑,“发生过的事实,为何不能提?朕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朕本来也是姚家的义子。关于选秀的事,今日朕跟你们讲清楚,不可能。朕不是没儿子,谁再说皇子必须多多益善的,朕可以送你们去跟莫景熙和莫景瑜交流一下。”
    宋思明唇角微勾,魏宇泽差点憋不住笑,其他臣子也有的低着头想乐。秦玥是什么性格,他们也都了解,那个非要没事找事的老臣根本是脑子糊涂了。不是说选秀纳妃不对,是秦玥跟其他的皇帝不同,他想要的,他会自己说,他不想要的,谁也别想勉强他。在场的谁都没忘,当初秦玥还不是大将军,只是莫氏皇族治下秦家的公子的时候,就敢拒绝圣旨赐婚。
    “冯爱卿年纪大了,回家抱孙子吧。”秦玥一句话,直接让那个老臣回去养老了,语气很客气,态度很强硬。
    那个老臣本是莫景瑜一派的,一个老顽固,认为什么都必须按照规矩来。秦玥没有跟他们秋后算账,是因为如果真要清算,大部分官员都不干净,他觉得没必要。此一时彼一时,莫景瑜和莫景熙已经死了,这些人也没什么派系可言,好好当官,好好工作,秦玥依旧会用。但有些拎不清的,秦玥也毫不客气。
    至于这天开始后,到处传开的,秦玥当朝发誓跟姚瑶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话,秦玥在家里表示,绝对是谣言,他没说过。
    “爹是说,不想跟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平儿立刻开启坑爹模式。
    家里人都在,姚大江乐呵呵的,宋氏也笑着,都看着秦玥,想听他会怎么回答。
    秦玥清了清嗓子,把平儿抱过来,揉搓着他的小脸说:“因为我想跟你娘生生世世在一起,当然不能瞎说什么一生一世,下辈子我要找不到她怎么办?”
    赵康安对着秦玥竖起大拇指:兄弟实在是高!
    姚大江和宋氏都笑得合不拢嘴,姚珊对姚瑶说:“二姐,你听见了?大哥表白呢,你怎么说?”
    秦玥看向姚瑶,姚瑶很淡定地说:“那就让他下辈子好好找我呗。”
    京城这边一派祥和,原来的北疆旧都,后改名叫盛远城的,现在依旧是冰天雪地,雪融化大概得三月了。
    武诚在盛远城里秦玥和姚瑶前年买下的那个小宅子里,一个人过了个安静的新年。大年初一那天,他提着一坛酒,爬到盛远城最高的那座山上,对着京城的方向磕了个头,把酒喝了,靠在山顶大石上,吹着冷风,想象着家里人现在都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庆祝新年,又想到姚家定然很过得很欢乐,姚珊会在做什么呢……
    过了年之后,武诚一时没有离开,平日里有空就去跟着那个给秦玥和姚瑶打过冰刀的铁匠铺老头学打铁,又在盛远城的一家药铺里当了学徒,每天从早忙到晚,回去洗洗睡觉,睡前拿出他的小本本,记下当日的心情,然后抱着进入梦乡,倒也充实。
    正月下旬,大盛国变天的消息传到了盛远城来。
    武诚像往日一样出门,路上就听许多人提到秦玥的名字,驻足仔细听了几句,神色又惊又喜,连忙去打听。
    等确定秦玥真的当了大盛国的皇帝,莫氏皇族亡了,武诚当时站在盛远城大街中央,仰天大笑,高喊了一声:“秦老大真牛!”然后嗨嗨地冲回去,收拾行李,把他快要写满了的小本本塞进怀中,出去买了一匹骏马,一包大饼,心情雀跃,策马离开盛远城,一路往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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