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魏国在去年的军事行动让人对其强劲国力而赞叹,那么魏国在今年四月份为迎接各国使者而频频召开的盛大酒宴则让人对其繁华而感叹,如果说面对列国使者之争魏国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来调解显示其作为一个大国的从容或者说自信,那么从七月份开始的一系列行动则又显示了其作为一个强国的效率和决心。

    炎热的六月刚过,安邑就又开始了如四月那般的热闹,十几国的使者,几乎每天都有使者告辞而去,每一队使者魏国都会派上一队衣甲鲜明的武士相护送,几百人的队伍又得上千人清理道路,这才能穿过热闹的安邑大街,从魏宫穿过内城和外城,从而离开安邑这座中原大都市。

    这些个武士们个个甲胄明亮,披风飘飘,人高马大,个个精神抖擞,步伐一致,气势逼人。根据转了几道从城外传入的消息,通过这些简单的词汇,周扁还是想到了如果拿后世的什么来比拟的话,那就是仪仗队。

    这般的情景,热闹程度远远超过这些使者们来时仅仅几架马车的低调,开始几天,安邑城中的各色人等均守候在主路两旁,等待鲜衣怒马的车队经过,并指指点点,在没有什么娱乐的时代,哪怕数一数打着哪国旗帜的车队整齐些,护送的武士多一些,那一个更精神些,都成了安邑市民们的喜爱,好似全城过节一般。

    当然,这也是身在当时第一强国之中,安逸市民们普遍生活无虞的关系。

    不过几天过后,一队又一队长的差不太多的车队驶过,普通市民们也渐渐失去了兴趣,中间那几天里便只有些闲人们在指指点点。

    到的后几天,除了前些时挤不进去的小孩子还拍着手跟在车队的后面之外,就连闲汉子们都失去了兴趣。

    不过在安邑城里那些贵族大户宅院之中,关于这半个多月来发生之事的热议,却从未减弱,相对于那些只知道看热闹的小民们来说,贵族们自然更加知道魏国这次的举动将会带来怎样的效果,而这些使者们,尤其是后走的那些使者们回国后,将会如何描述魏国的强大国力。

    而与此同时,魏宫中的一个小院落里,王室君臣一干人同样也在议论着宫门外的豪华车队。

    “这是魏国在彰显国力。”这是王孙满的声音。

    “显然如此,哪怕只是送到魏国国境,也足以让这些使者们感受到了。据某所知,除了魏国,尚还没有其他国家有如此做法。”宁越也附和道。

    “如果魏侯只是喜欢模仿齐桓晋文,倒不可怕,怕就怕其爱好创新,如果魏侯真好如此,只怕他哪天就玩出更多招式来。”周扁皱眉说道。

    “的确如此,不过要想影响魏侯,就难办了。”樊馀叹了口气道。

    “主要就是怕有人怂恿,别的其实倒还好。”周扁笑了笑,目前来看,周扁也只是担心,因为周扁知道后世真实历史上的魏惠王,可是在商鞅的怂恿下才称王的,至于商鞅为什么要这么干,傻子都知道。

    而这次,周扁也只是想到了这里,随口说了出来自己的一点担心,但说出来后又想了想,觉得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于是又岔开了话题。

    “不过现在,本王最感兴趣的是,每队诸侯使者皆派一队武士相送,那这魏国得派多少人出去啊。”

    “呵呵。”听到这,宁越笑了起来。

    “就算一国使者平均派两百相送,一共十五国,也不过三千人。三千名武士,魏国还是很容易拿出来的。”

    “只是难就难在装备上,这三千人的衣甲等物,均比寻常军士要华丽,青铜的成本倒是不多,主要还是打磨制作之上,不然显不出精美,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王孙满立即就补充上了要点。

    “不过是光亮些,根本不实用。”一旁的樊馀撇嘴道。

    “不管实用不实用,至少气势是上来了,用在仪仗队上却正合适不过。”宁越接着道,“当今天下,除魏国之外,也就齐楚两国有此国力,赵韩还略差一点,不一定就能拿出这般三千人的装备,这也是国力强弱的表现。”

    樊馀却是不服气了,“那不久之后,我周室定然也有如此实力。或许我周室的虎贲,比起这三千魏国武士还要更有气势,也叫诸侯国们瞧瞧。”

    “但我王室的虎贲却不会用在送诸国使者之上。”宁越接道。

    “这是为何?”樊馀问道。

    “虎贲,乃是天子的依仗,岂能用于护送诸国使者?魏国虽然也是彰显国力,但用途却是稍差了一点,不过他们本就是诸侯国,这样倒也并无不可。”宁越答道。

    “哦。”樊馀连忙点点头。

    其实还是低调的好,周扁心中如是说道,不过见臣子们聊得开心,倒也不好插言了。

    转眼就是七月底,离着诸国使者们离去已经好几天,就在凉爽的秋风吹起的这一天,魏宫中一位大夫带来了魏侯最新意思,那就是邀请,准确的说是要求,王室君臣在八月初的时候与魏侯一道前往逢泽,做好会盟天下的准备。

    为了此事,宁越提出了异议,哪有诸侯拜见天子,要天子先去在那等着的道理?于是宁越少不得亲自拜见了两次魏侯,据理力争了两次,摆出了武王成王的典籍,也说到了齐桓晋文率天下诸侯朝见天子的举动,争论中气氛一度极为紧张,但,这一切注定了都是徒劳,在魏国强大的国力无人可替王室撑腰,以及受制于人的劣势面前,哪怕是再厉害的说客,再显而易见的道理,都是无用的。

    魏侯就是要拿王室来立威的,又怎能不告诉天下他已经把天子牢牢的掌控在了手中呢?

    不得已,周扁还安慰了宁越两句,不过宁越也并非是个不豁达的人,再说受到这样的对待,也是事先都想过会有的,所以君臣几人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开始安排护卫和侍从们开始收拾行李起来。

    其实周扁对这倒并不是很在乎,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个实力为尊的世界,没有实力就不要奢求太多。只是有点感慨的是,去年奔波了半年,这才过了半年稳定的日子,刚刚适应,却又要奔波在外了。

    三百来人的队伍,再加上魏侯送来的一些美女和用品等,花了好几天功夫才准备得当。当然,背地里,对潜伏在安邑的暗组人员也进行了交待,还好这几个月功夫,暗组在安邑发展很快,核心人员达到了十几人,外围情报人员达到了五六十人,此外还向河西之地又送去了四五名骨干供先一步达到的郑三调用,而最令周扁感到欣慰的是,这一切的费用,全部由河洛酒店的利润支持提供。一座豪华酒店的利润,真是令人惊叹啊。

    离开安邑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一,因为这不是行兵打仗,且魏侯再加上周室君臣的仪仗等车辆众多,所以行进速度就要慢一些,预计一个多月到达逢泽,然后再在逢泽呆半个月,就等着众诸侯朝见,而宁越所争的也就是这先到的半个月。

    时间过得很快,当秋风吹来魏宫里第一阵桂花香时,七月便已结束了。

    当离开这座居住了半年多的院落时,周扁还是有那么一丝不舍,原因无他,毕竟一个固定的地方对于暗中掌握一些情报来说,还是要方便许多,而遗憾的是,一个月以前布下针对魏国有可能伐赵的对策网,到现在都还没有实质性进展的消息传回来,与王室目前的实力有关之外,与这个时代消息传递的速度也有很大的关系。

    八月初一,吉,利出征。

    秋风里魏国的巫师占出了这么一卦,令魏侯以及三万随同的魏武卒上下士气大振,周扁都有些佩服这巫师了,领悟君上的意思不说,还有一手随时都能占出好卦的技巧。

    大部队在安邑满城市民的夹道欢送之下,自南门出城,向东走了几里路后又折而向北,因为这次时间充足,魏侯决定绕开太行山,走魏国境内,到大梁后再南下,逢泽就在魏宋边境。

    然而就在两天之后,事实就雄辩的证明,占卜不精或作弊,糊弄人简单,糊弄上天可就难了,就在大部队走到一个叫做风的小邑时,连绵的秋雨下了下来。

    雨时大时小,但就是不停,淋湿了将士们的衣甲,也打湿了黄土地。路上泥泞不堪,草鞋也好、麻布鞋也好、皮靴也好,都难以前行,战马也垂头无精打采,全军上下士气顿时低落了。

    虽然王室的三百人都有魏军热心送来的蓑衣,但在雨中仍旧无法提起心情,望着车窗外这本该听着雨打芭蕉来欣赏的秋雨,周扁终于明白了去年齐军在濮阳城外的烦劳,数万人如何找得到避雨之处啊!在没有水泥路也没有青石板,没有雨衣也没有雨伞的古代,雨中行军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心情极其郁闷的魏侯,不得已终于令大军在风邑休整,魏侯和一干魏国贵族将军们,还有王室君臣们,就住在小邑之中,至于大军,就只有自寻出路了。

    而魏侯心情不爽,就自然得有人为这该死的天气负责,这个人显然只能是那个刚刚获赏被魏侯下令随行的巫师了。魏侯才不管这个季节出现连绵秋雨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他只觉得出门才两天就不得不停下来,这对他雄心壮志的霸业来说,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古人本就迷信,或许在魏侯看来,自己一出门,王霸之气一展,是雨也得憋着,等自己过了才下。

    当然魏侯不会怀疑自己的王霸之气,他只会认为自己受了巫师这个小人的蒙蔽,所以他下令将巫师倒吊在了雨中,等雨停了就问斩。

    得知这个消息时,周扁无声的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个巫师是无辜的,但周扁自认不是救世主,也没有办法去管,站在屋檐下望着那不远处屋前临时搭起的长杆上倒吊着的巫师,周扁也只能期待这雨多下几天,好让他再多呼吸几天人世间的潮湿空气。

    出乎意料的是,在第三天下午,巫师被放下来了,傍晚时,周扁才得到消息,是随同的公子昂劝服了魏侯,据说理由是天子在此,杀巫不祥。听到这消息,周扁不由摸摸鼻子,没想还真是自己救下了这巫师,不过周扁相信,倒吊在雨中整整两天两夜,这巫师的身子绝对得一年才能缓过来,还极有可能留下终生的风湿伤寒之类。

    不过,晚上夜深人静时,听着屋外的雨打瓦片声,周扁仔细想了想,魏侯肯放过巫师,更多的或许还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因为不仅此次出发的日子是这个巫师定的然后自己同意的,还有会盟天下共同朝见天子的吉日也是这个巫师定的,然后通告天下的,自己现在杀了这个巫师,那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人,我魏侯弄错了么。

    所以,周扁相信魏侯还是会让这个巫师跟随的,不过周扁还相信,如果九月二十四那天还下雨,那等待这个巫师的不仅是自己掉脑袋了,很有可能是整个家族的灭亡。看来当巫师,蒙对了固然风光,但蒙错了,那就是不只是噩梦了。

    终于在六天的连绵秋雨之后,雨下小了,慢慢的,然后在第八天终于完全停了。

    第八天近午时,大部队在迫不及待的魏侯催促下,踩着泥泞,踏上前行的路。顶着一天比一天凉的秋风,三万多人向北走去,而最可怜的是那些旗手,手中还要举着大大的旗子,如果不使出全身力气,那简直是寸步难行。并且魏侯为了彰显国威,还特意做了许多面大旗子,所以,这次出征,倒霉的人就特别多。

    大部队一直向北,绕过韩国的平阳,过阴邑渡汾水向东,再向南绕过赵国的屯留、长子邑,到长平。由于前面的秋雨耽搁了几天,所以这一段路走起来,在魏侯的鞭策下,行进速度很快,走到长平时,魏军上下都有累了,于是魏侯下令在长平休整一天。

    是的,这个长平邑就是著名的长平之战发生地,不过此时,由于魏国的强大,这长平邑却是在魏国的手中。

    然后第二天又继续南下,又过了三天,渡过了大河,终于,大梁在望了。

    这一个多月的行军,魏军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几字形,而这也是魏国国土的真实写照,三家分晋时魏国本来的土地和夺自秦国的河西之地在太行山西,而后来与楚国等大国所争来的大梁之地在太行山东,中间相隔的不仅是太行山,而是大半个韩国,两边国土之间只有太行山北的一条窄窄的通道相连,就像一根极细的扁担两头却各挂着一个大水缸。东西交通不便,支援不利,这也是魏国最大的弊病,就算放在历史上,这样的国家领土也是一件奇葩的事情,相信魏国的有识之士也认识到了,但在这位魏惠王手中,明明有实力侵占韩国北边领土,但却非要和赵国过不去,或者就是死磕着韩国的新郑不放,或许这就是自信自大的典型表现吧。

    又是几天过去,大军向东南,终于到达了大梁,魏侯一声令下,全军休整在了大梁城中。而这一休整下来就没有再要走的意思了,从公子昂那里,王室君臣们得知,因为逢泽的临时行宫没有修好,所以只能等在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周扁能想得到,为了这事,魏侯肯定又是好一顿大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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