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允文很后悔。

    因为今日早朝宣布了立信王赵渠为摄政王,王嗣同为丞相的诏书。

    诏书中说,皇帝要去瑶华宫为皇后祈福,由信王摄政,丞相辅政。

    这件事,虽然他和几名重臣早已提前知晓。但于允文仍抱有一丝希望,兴许在皇帝诏告天下之前,他把皇帝给说服了。

    宋小宝找说书人讲故事,是他安排的。他还找了一个巧妙的机会,把郭思谨离开杭州的原因,告诉了赵瑗。

    于允文的本意是,让皇帝知道皇后为他所做的一切,好让皇帝暂时打消了选秀的念头。如果能五年以后再选秀,那他在朝中的根基就稳了。将没有谁能威胁到皇后的位置。

    哪里料到,赵瑗不打算做皇帝了。

    摄政王和丞相是表兄弟,二人若是一合计,皇位随时可能被取而代之。这怎么能行!

    于允文去了荣王府上。

    荣王郭俭十天前被诏回的汴梁,当时他正在北方边境练兵。没错,就是练兵。属于客串性质。

    将军们都喜欢让他去自己的地盘上,给大家鼓士气嘛。

    大部分将军的真实用意,其实不是练兵本身,而是想跟他套个近乎。皇后的爹啊,皇帝极为重视的国丈啊!不花钱的抱大腿,闲着没事谁都想抱抱。

    于允文跟郭俭的日常来往比较多,进了荣王府没有一点客气,直奔主题道:“皇后要出宫了,您身为国丈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俭笑道:“我早知道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要等到太子能独挡一面的时候。”

    于允文问:“何出此言呢?”

    “当年太上皇属意的是陛下,但陛下自己放弃了。追求了很久尚未得到的东西,都舍得放弃。等得到的时候,更是不稀罕。”

    于允文:“我当年一心想当大官,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阻挡我这个心思。我现在当上了大官,亦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我甘心情愿的放弃。”

    郭俭认真地说:“年轻人说话不要太满,更不要绝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腊月十三。

    赵瑗从大庆殿出来,朝服未来得及换,就直奔延福宫,还没进门,就大声喊:“娘子娘子,我给你送礼物来了,赶快出来迎接。”

    郭思谨正坐在软塌上晒太阳,有些不想动,懒洋洋地说:“很大个吗?让他们抬到我跟前来。”

    听到她的声音,就没那么急了。赵瑗背手度步进来,笑嘻嘻道:“我就是啊!我把我自己送给你。”

    郭思谨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悠悠地说:“按着话本子里的套路,你应该这样说:我愿意以江山为聘,你愿意嫁我否?”笑呵呵道:“你穿着朝服,说方才的话,表达的不就是要把江山送给我吗?”

    不管他又玩什么花样,都不能拂了他的好意。郭思谨急忙又说:“还是当皇帝的男人神气啊,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如太阳一样的耀眼,妥妥的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

    赵瑗:“......”沮丧了片刻,立即吩咐人帮他换衣服,“你也赶快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听是要出宫,郭思谨高兴了,站起身说:“去哪儿?”

    赵瑗得意道:“你猜,猜最不可能的地方。”

    郭思谨正在拉衣柜门,听到这话,扭过头看他,迟疑道:“不会是去月亮上面吧?”接着嘿嘿笑道:“难道是太阳上面?这里的冬天太冷了,能去太阳上面最好。”

    赵瑗:“......”

    “你让我猜最不可能的地方,我这是奉旨说话。”郭思谨拿了一件天青色男装在身上比划,“这件行吗?”

    “多带几件,至少要三个月后回来。”这下你该意外了吧?该高兴了吧?

    郭思谨皱着眉问:“现在就走吗?通知孩子们了吗?”

    赵瑗坚定地说:“不带他们。”

    郭思谨又把衣服放回了衣柜里,神情失望:“去那么久,还不让带孩子们,不想去。”她是想出宫。她想的出宫是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没打算出去不回来了,甚至没想过要在外面过夜。大冷的天出门,一去三个月,真不想去。

    赵瑗:“......”不死心道,“小愉儿是太子,不能随便出宫。我们自己的孩子都不带,带别人家的干嘛。再说了,宫里什么都有,奶娘们照顾的又妥贴,带着孩子在路上,是让他们跟着受罪。”

    看这样子他已经决定好了,郭思谨丧气道:“你还没说去哪里。”

    “去大理国,你昨日不是还在说想他们吗?大理国在南边,暖和的很,我们住到明年春暖花开再回来。”意外吧,惊喜吧?肯定欢快的收拾衣服,催促着立马启程。

    郭思谨走到他跟前,用手背贴了他额头一会,迟迟疑疑地说:“没发烧啊?”接着眼睛一瞪,惊呼:“难道是脑子坏了?”

    为什么要给她惊喜?为什么不跟她好好说话?说自己一切都安排好了,已经退了位,以后就可以五湖四海的陪她闯荡,去她想去的地方。

    亡羊补牢未晚矣。

    赵瑗拉起郭思谨的双手,深情地望着她,原原本本的向她交待了个清楚。总之是,他们两个以后都自由了,现在他要带她去大理,马车在宫外候着,车上什么都有,她只用带几套路上换洗的衣服就行,宫女一个都不带,路上他来照顾她。

    结果......

    她依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而是再三跟他说,她不想出去闯江湖,就喜欢呆在宫里做个万人敬仰的皇后。只要给她出入后宫的自由就行。

    郭思谨是觉得赵瑗这个皇帝做的挺好的,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追求和信仰,不能因为她而让赵瑗放弃了他应该去做的事。再说,她也慢慢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最后......

    赵瑗花了三天的时间说服了她。

    郭思谨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即然四处闯荡才是你真正的梦想,那我就陪你吧,夫妻之间本就应该相互迁就一些的嘛。”

    又花了一天的时间,与宫里的其他人道别。大家纷纷送他们礼物,太上皇送了一坛子他亲自酿的酒。

    出宫那天是腊月十七,天色有些阴,要下雪的样子,寒风凛冽。

    夏贵妃披着一件紫貂大衣站在人群里送他们。

    贵妃是昨日刚刚封的,又一次从贵人直升贵妃。她没有一丝的喜悦,相反内心十分的凄凉。为什么皇帝第一次问她,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她没有离开呢?

    在她被禁足的那一个月里,什么都想明白了,荣华富贵,金玉满堂,都是过眼云烟,有一个贴心爱着自己的人,才是最实在的。最好还有自由。

    被禁足的前半个月,她不甘心,用尽了办法在寒香苑里折腾。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问罪降位份。

    从贵妃降到贤妃、妃、贵嫔、昭仪、婕妤、容华、贵人、嫔、良人。最后她害怕了,老实了,位份依旧在降。

    问罪的理由极为可笑,比如从贵人降到嫔的理由是,她的坐姿不符合宫里的礼仪;从嫔降到良人的理由是,笑的太虚假。

    她无力地问来宣旨的福总管:“这都是陛下的旨意吗?”

    福总管大约是觉得她的时日不多,嗤笑了一声说:“陛下哪里会记得你,他只是吩咐让洒家来给您添堵,至于怎么个添法,让洒家看着安排。”

    她又问:“皇后呢?”

    “陛下不让皇后插手你的事,皇后怎么会为了你惹陛下不高兴。太皇太后和太后压根不知道你封贵妃,降位份的事,就更别提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宫里没人关心。”转话又说,“噢,曾有一个人关心过你,希望你过的好。”

    她突然又看到了光亮:“谁?”

    “皇后。”

    接下来的半月,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寒香苑,到解禁的那天,位份降到了最末等的小主。

    她没有去延福宫道歉,而是在御花园偶遇了皇后。

    皇后对她的态度如从前那样淡淡的,浅淡的寒喧了两句,就离开了。

    两日后,封了贵人。

    九日后,也就是昨天封了贵妃。

    夏贵妃想跑上前去求她:“带我一起走吧,让我给你做个粗使丫头。我什么都会。真的,什么都会,入宫之前什么都做过。”

    直到马车远去,终是没有开口。

    王嗣同是睡到床上后,得到皇帝皇后离开汴梁这个消息的。

    林婉儿神秘兮兮地对他说:“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哥心悦皇后。”

    王嗣同清淡地问:“怎么了?”

    “我哥总认为皇帝不是良人,心里装的是社稷江山,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他看走眼了吧。人家是爱江山但更爱美人,为了搏红颜一笑,愿意陪她浪迹天涯。”

    “他们不是去了琼华宫吗?”

    “那都是假的,今天已经出了汴梁城。”

    王嗣同突然意识到,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丞相,居然没去思考皇帝如此行事,背后的因由为何。

    没办法,心思就那么多,用在这上面多了,别的方面自然就少了。

    再说了,皇帝既然决定了放下手中的权利,他身为丞相,还考虑他别的问题干什么。家国天下,黎民百姓才是他需要关心的。

    王嗣同琢磨了半天后,终于想好了他要说的话:“你是我娘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家人就是我家人。无论他们是什么样子,我都会替你照顾他们。”

    他看着林婉儿一副大为感动的小模样,继续说:“天亮后要查抄林家。”

    “你......”

    “人应该为他所做过的事负责。”他抚摸着她的小脸儿说:“岳父之前做了许多错事。”

    半天后,林婉儿才艰难地开口说话:“父亲知道吗?”

    “不知道。就是要突然袭击,他才会没有防备。”

    “你......”林婉儿挥掉他的手臂,猛地坐起身,气愤地说:“原来你娶我,是想利用我麻痹我父亲让他放松警惕。”说着,就要下床。

    王嗣同从后面抱着了她:“知道这件事的官员府邸外面都围了兵,就是担心消息泄露,你现在出不了这个院子。你即使想办法出了这个院子,也进不了林府。”

    林婉儿大喘了几口气,脸上挂着泪,哽咽道:“我还以为抱着了一棵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到头来才发现,是棵冬天里的树,落光了叶子的树。什么都挡不了。我真是太傻了,真的,太傻了,男人怎么能靠得住呢,要靠还得靠自己。”

    转头噙着泪花望着他说:“我们成亲,你还没有送我家彩礼。你把彩礼折成现银吧。”

    王嗣同:“......”

    林婉儿:“算算我值多少银子,现在就给我,我明天去求抄我家的官员们,让他们放过我大娘、姨娘和妹妹们。我父亲是不用求了,反正你是存了心的要置他于死地。”

    王嗣同:“......”

    林婉儿作恍然大悟状:“你是丞相啊,我干嘛要去求别人啊!直接求你就行了。”然后捂着脸呜呜哭:“女儿不孝啊,你们把我养这么大,你们出事了,不但帮了你们,连彩礼钱也没给你们挣回来。”

    王嗣同小心地问:“你哭什么?不是说求我的吗?”

    “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是求不动的。我还是留着力气多哭一会儿我父亲吧。”林婉儿放下手,扭头泪眼看他:“求你有没吗?有用我就开始求,你让我怎么求,我就怎么求。”

    “没用。”

    王嗣同急忙又说:“但我这个人有用。即使我一句话不说,抄家的人也不敢太份。女眷充妓的时候......”

    林婉儿听到这里,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林婉儿哭着看他。

    “女眷充妓的时候,谁都不敢动她们,我们把她们赎回来不就行了?陛下赏赐我一处西市的宅子,这两天就布置好了,我们搬到那里住,这里的东西全部留给他们。再借给岳父大人本钱,让他做个小生意。以他的精明样儿,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日子过好。”

    嘿嘿,就知道他不会不管的。幸亏准备的足,才把戏做得这样的真实。要不要再哭一会儿呢?

    林婉儿抹了一下眼泪,哽哽咽咽地说:“你松手。”

    “嗯?”

    “让我扑到我男人怀里继续哭。”

    ------题外话------

    终于写到大结局了。

    感谢一路陪着我的朋友们。

    下本书没有意外的话,可能会写穿书。

    十八年后的故事。

    这本书里的人物,会出现在下一本。

    赵蝶儿是女配。男女主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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