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走后,完颜滚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刻钟后,才去春花苑。看到两个女子低头浅笑着,逗摇篮里的小宝宝,心中的郁结瞬间清明了许多。

    “姐姐现在想回南方的话,我派人送你。”

    两个女子同时抬头看她。

    慕容小花笑意盈盈道:“谢谢将军。”又对郭思谨说,“要不姐姐现在就离开,在马车上睡觉也是一样的。”

    郭思谨站起身说:“不能因为我让将军和皇帝之间有隔阂,我去一趟汴梁,从汴梁回南方。妹妹别担心。皇帝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万不会屈尊为难一个小女子。”

    因为完颜贞的事,那时候她大骂皇帝呢,这是在安慰小花。完颜滚决定帮帮她,于是说:“这样也行,我派两个人跟着你,什么时候想离开,让他们照应一下。”

    郭思谨拒绝道:“谢谢将军,不用了。真遇着麻烦,我有武功,又会易容,混出城不是难事。”

    赵瑗从大将军府出去,在四海客栈里吃了两碗饭,骑马上路奔往汴梁,而郭思谨两日后才坐马车离开应天府。

    两个人到达的时间,中间差了五日。

    在这五日里,赵瑗用尽了办法,也没找到人。甚至冒险联系上了陈正献,也一样没有郭思谨的消息。

    陈正献是太子少保,每日都会出入皇宫给太子授课。

    他告诉赵瑗,金皇帝回宫后,没带女子,也没听说宫里新进女子。而且还说,金皇帝回宫后,并未出宫。这就排除了把人安排在宫外的可能。

    赵瑗骂自己惊慌过了头。她没可能跟金皇帝走嘛,是想甩掉自己,故布的迷阵。她三婶快生了,她说陪她三婶的。

    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在海州府了。

    赵瑗在汴梁城外与郭思谨的马车,擦身而过。七日后,到达海州府,见到了慕容旋。

    目光如炬的慕容旋,乍一见没认出来他。

    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蓬乱的头发里,有小动物出没;隔着两三步远就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的馊臭味儿。

    慕容旋后退了两步,才同他说话,言语不悦道:“身为一国皇子,肩负着万千人的希望和收复北方的重任,将近二十年的努力,就要见分晓的时候,你却在这里儿女情长。”

    不能让岳家人小瞧啊!赵瑗分辩:“没耽误正事,我去游说了完颜滚,还见了汴梁的暗线,刚才告诉你的那些消息,在应天府的时候,就让人快马送杭州了。”

    慕容旋:“你认为他们什么时候会起兵?”

    他这一路奔来,汗还没落,头发里特别痒。赵瑗挠了挠几下,才接话:“最迟明年春天。”

    慕容旋皱了皱眉:“腊月左右的天气最冷,行军不便,应该不会在那时候。要么是春天,要么是十一月之前。你什么时候回杭州?”转话又说:“我给你安排马车,你现在就回吧。小谨的事你不用管了。”没法说让他骑马走啊,瞧他站的样子,双腿都并不拢了,还颤颤的抖着。

    未等赵瑗接话,慕容旋又说:“你先去洗个澡。”

    赵瑗:“我先去睡会儿。”

    慕容旋的眉额皱的更紧了,连声说:“先洗澡,先洗澡,多洗几遍。头发洗不干净,全剪了,免得传染给别人。

    “......“

    赵瑗在海州府的第十二日,收到了杭州的急信,皇帝召他速回。

    他拿着信去问慕容旋:“圣上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慕容旋头也没抬地说:“我告诉他的,你今日再不走,我让人把你敲晕了,扔马车上拉走。”

    这帮岳家人,都是无官无职的平民,凭什么不把他放在眼里?赵瑗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只得离开。

    在他和郭思谨分开的这第二十九天里,他没有得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心却没有那么慌了。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郭思谨到达汴梁的次日,陈正献就得了消息,太子告诉他,他父皇看上了一个汉人女子,那女子有个性不愿入宫,安排在福隆客栈。

    陈正献正大光明去的福隆客栈,和太子一起。是他鼓动太子去的,说他父皇喜欢的人,就要走近一些,亲自登门送份礼物。

    金国的太子叫完颜光英,今年二十一岁。金皇帝后宫的女子,他几乎都见过,自已也有十多位妃子。还经常偷偷的出入脂粉楼,但看到郭思谨那一刻,还是呆怔住了。

    难怪父皇那么上心呢,的确非寻常姿色。

    肤色光洁白净,没有一丁点脂粉;平直的浓眉直入鬓角,温婉里又带有几分英气。满头的青丝在头顶绾了一个髻,除了一根木簪外,再没别的装饰。普通的青布衣,像是洗的次数太多,看起来很柔软。

    没有普通女子的卑谦,更没有贵族女子的高傲。在一国太子面前,神色如常,谈吐自然。无论提到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话。

    完颜光英听闻她是江湖女子,就刻意的跟她聊关于江湖上的事,聊到山上的事她熟悉,聊到海里的事也熟悉。

    当她讲到曾被一伙山匪掳上山时,完颜光英不禁紧张起来。又听到有人救了她,才松了口气。

    完颜光英在回去的路上,悄悄问陈正献:“她会入宫吗?”

    陈正献:“臣不知陛下想法。听祝姑娘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不会入宫,她不是说更喜欢江南吗?”

    半天后,完颜光英又问:“她现在是父皇的人了吗?”

    陈正献:“殿下不知的事,臣更不知。”接着又说,“礼物已经送到,殿下以后最好别来了,来的次数多,被人知道了,会惹非议。也会惹陛下不满。”

    三天后,完颜光英调查出祝小月还不是他父皇的人,于是又去了一趟福隆客栈。和郭思谨闲聊了一番后,问道:“姑娘有何打算呢?父皇是个执着的人,长此下去,姑娘早晚会入宫。”

    郭思谨笑道:“陛下是可以做我父亲的人了,纵然他是天下之主,也不是我所追求的归宿。况且我夫君新丧,暂不考虑婚配。”

    完颜光英松了口气。迟疑了半天,下定决心道:“姑娘既是有这样的想法,不如离开汴梁。你不是喜欢江南吗?暂且回去吧。到了江南后,给我捎信过来说个落脚地,到时候我去寻你。”

    郭思谨饮了几口茶后,笑了一声,才接话:“殿下想让我走,就直说,说什么寻我的话。汴梁距江南相隔几千里,你是太子,怎么可能随便离开。我就是心情不好,四处走走散心,本就没打算在此长住,更没想着攀附富贵。”

    完颜光英急忙说:“姑娘误会了,最迟年底,我就会去杭州。”

    “哦?出使杭州吗?那我们倒是有机会见面了,我正在考虑是否在杭州安家呢。”

    完颜光英低声说:“我说了,姑娘莫要告诉别人。我们准备九月出兵,统一南北,到时候定都杭州。我要留守汴梁,估计到明年底,那边稳定了才能过去。”

    郭思谨稍怔了一下,笑呵呵道:“南北统一是民心所向。普通人出行太不方便了,尤其是过淮水的时候,再三盘查。陛下雄才大略,可以和秦皇汉武相提并论。”转话又说,“这么伟大的壮举,为什么让太子留守汴梁?太子是储君,未来天子,第一个到达杭州才对。”

    完颜光英还以为她是想和自己早些见面。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

    “陛下要亲征,总要有人来守汴梁的。”

    郭思谨道:“这些大事,我不懂。但我和夫君曾经出过海,从海州府出发,乘海船经定海州府,再转钱塘江,可直达杭州。南下的部队一旦冲破淮水,就胜利在望。

    那时候太子率人从海上出发,先一步到杭州多好。第一人不但容易被世人记住,也容易被后人记住,就如二太子当年入了汴梁城一样。二太子一战成名,很多江南人不知有太子,只知二太子。”

    虽然那时候完颜光英只有三四岁,但这种大事件,他了解的十分清楚,二太子是他二爷爷。那时候并不是叫二太子,因为掳了赵皇帝战功赫赫,光芒远远盖过了太子。才被人称作“二太子”。

    此时他听了郭思谨的话,心不在焉地点头:“姑娘所言极是,只是父皇另安排有人走海路去杭州。”

    郭思谨心里惊了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哈哈一笑说:“我就是随口一说,太子莫要往心里去。早去一日,晚去一日也是一样的。我这个人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来给朋友分享。我是想让太子早些看到西湖的山水。尤其是断桥残雪,是在冬日里才会出现的美景。”

    在众多男人眼中,自身的事业地位,远比一个女人重要得多。提到入杭州一事,完颜光英瞬间没了心情,又闲聊了几句后,就匆匆告辞。

    走出福隆客栈,完颜光英头脑清醒了许多。站在街上犹豫了一会儿,又折身回去。

    自他和陈正献一起见过郭思谨后,就秘密调查了她,得到了答案令他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子,父皇不可能这么迁就她。

    但没想到她的背后之人是他五叔完颜滚,而她是王五妃的家乡好友。

    完颜光英见过慕容小花,知道那个江南女子和他五叔的关系极好,不久前还有了孩子。所以他对郭思谨的身份,没什么怀疑。但今日说出去的话,实在太出格了。

    虽然朝中的人都知道要南下了,但具体时间,具体安排,只有少数人知晓。

    完颜光英回到福隆客栈再次叮嘱郭思谨,今日的谈话万不可告诉其他人时,郭思谨笑道:“看来太子是把我当成了好朋友,才把如此私密的事告诉我。那小女斗胆求好友一件事,可行?”

    “你说。”

    “我准备听从太子的劝告离开汴梁,太子能否帮忙安排?”

    完颜光英毫不犹豫道:“行。”

    五月二十二日晚,郭思谨离开了汴梁西行至荥州,然后一路南下去大理国。

    十天之后,赵瑗接到了由陈正献这条暗线传递的,有关金国出兵的具体消息,并在信尾说:斯人已离去。

    赵瑗看到信后,没有多少喜悦,而狠狠地骂了一句:正吃狗食的的狗崽子。

    他的人居然不向他汇报实情了,还说没她的消息。

    这辈子别想洗涮汉奸的罪名了。

    御书房。

    皇帝问于允文:“八月份前,大船能全部完工吗?”

    于允文放下手中的笔,答道:“到八月底海船最多载二十万人,林大人亲自督办才有这样的速度。”林大人是宋羿,官场上的人都管他叫林大人,背后叫他小林大人。极少数熟人叫宋大人。

    皇帝说:“宋大人是个能干的。”接着叹了口气,“有件事比较难办。”他对着福全使了个眼色,福全领着内侍出了御书房,并把门关了。

    皇帝接着说:“有人建议金国一旦起兵,就把秦太师杀了以示抗敌之心,你怎么看?”

    于允文惊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色,回答得模楞两可:“有利有弊。”

    “你说。”

    “弊是秦太师于国有功,这时候杀了他,有过河拆桥之嫌;利是可以召集到武穆将军的旧部,全民一心,共同抗敌。”

    皇帝又叹了一口气:“这次若是失败,就是真正的灭国,再没有谈判的机会,也用不着这个提倡议和的丞相了。”

    于允文说:“圣上是不是问一下两位殿下的意见?”

    “你猜他们怎么说?”

    答案很明显,还用猜吗?于允文说:“臣猜不出。”

    “大皇子说杀;二皇子说留。”

    于允文接话道:“臣觉得,圣上属意谁做太子,就采纳谁的意见。”

    皇帝避过了太子的话题,而是说:“太师也是有想法的,若不然他早就让宋大人认祖归了宗。他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想给他秦家留后呢。”

    于允文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嗯?”

    “让秦太师自己死,最好是病死。既不会落人后柄,又为主战派出了气。”

    “倒是个好办法。”

    就在此时,门被叩响。福全在门外说:“大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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