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玉立,语笑嫣然,很容易就让人想到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就算是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也不能掩盖他本身儒雅的气质。

    就像端木璟评价的那样,韩回的气质,就是那般无与伦比、与生俱来。

    “主子,您吩咐的事已经让人下去做了。”韩回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衫的男子。

    “嗯,咸阳宫里看似平静,其实不然,嬴政的手段,哪里就是那么简单的呢,你们做事小心一些就是了。”

    韩回默然,如今嬴政一统六国是既定的事实,有些东西,自己改变不了,何况今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是“罪在当代”还是“利在千秋”呢。

    “是”

    “还有一点,蒙毅不可能不注意到我,你们行动务必要小心,公子,一定不能死。”韩回看着苍穹之上的星斗,端木璟,你的出现到底是福是祸。

    挥手让男子退下,往房间中走两步,正巧看到蒙毅侧卧在一棵树上,环着臂,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说为什么公子手下有陵桡那样的笨蛋,原来是因为还有一个韩客卿啊!”蒙毅一个跃身,跳下树来,看着韩回戏谑地说道。

    “蒙将军误会了,只是陵桡好歹也是公子手底下的人,将军下手会不会重了点?”一向谨小慎微的他又怎么会不注意到蒙毅早早地就来了呢。

    “唔”蒙毅略作沉思状,许久才反应了过来,“我一向听闻公子手底下的人都极有才干,韩客卿说这话不会是心中愤愤不平吧,同为公子的人,偏偏只有陵桡让我指点一二,不然,韩兄也试试?”

    韩回苦笑,蒙毅这人,说得好听点实在是过于无理取闹,说得难听点,这样的话都可以说出口,还如此理直气壮,他的脸到底去哪儿了?

    明明就是自己把陵桡修理了一顿,还美其名曰“指点一二”,陵桡知道了还不得吐血。

    “试就不必了,蒙将军的做法公子知道了难免寒心,但于他而言也未尝不是好事,陵桡许多规矩的确逾越了。”

    话答得不卑不亢,韩回站在那里也自有一番风骨与格调,这倒是他人学不来的。

    “韩客卿,公子这几日病重,你可小心担待着。”蒙毅邪眸微眯,带着点儿威胁的语调,蒙毅话中有话韩回自然是知道的。

    自古天灾人祸向来是不分家的,至于是为何,简单一句话,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偏偏落井下石就算了,最怕的就是那种“趁你病,要你命”的,明着来了来阴的,让人防不胜防。

    扶苏虽为大公子,嬴政的皇位自然是他继位,然而嬴政却对自己的小儿子胡亥尤其宠爱。

    胡亥表面上心思单纯,天真烂漫,谁又知道他有没有心思去打皇位的主意?

    蒙毅是嬴政身边的人,又深得他器重,蒙恬蒙毅两兄弟可以说是嬴政的左右手,其中又以蒙恬战功最为卓著,而他们都是在贤明的扶苏一边的。

    蒙毅让韩回小心担待着,说的也无非是让他多注意扶苏,不要让人干那种“趁你病,要你命”的事。

    “我乃是公子客卿幕僚,同公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军就是不说,韩某也自当尽心竭力。”韩回浅笑,可惜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说起来,本将军倒是很好奇韩客卿是哪里的人?”

    蒙毅缓缓走向韩回,看着他那张倾城倾国的脸,明明这般阴柔,却半分没有表现出来,就是这样一张脸也可以驾驭得住,不得不说,他自己是有些嫉妒的。

    “我曾记得,这个问题将军已经问过我了,山野村人,也值得您过问?”

    对上蒙毅,韩回的淡然不减半分,气势如虹,却又极其内敛。

    “我忘了”这般没脸没皮到蒙毅这种地步,韩回倒有些佩服他了。

    “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韩某不过也是庶民而已,哪里的人又怎么值得深思呢。公子的事,在下自然会尽心竭力,将军不必忧思。天色已晚,将军白日里诸多事务,还请早些歇下吧。”

    蒙毅犀利的眼神微眯起来,让人感觉到危险的光芒。

    “韩回,你当真以为我查不到你的底细?”蒙毅上前一步,韩回就只好后退一步,拱手作揖。

    “将军的话,韩某不甚明白。”

    “枕边岂容他人酣睡,韩回,这咸阳宫不是你家后院可以来去自如。”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韩回停在原地,看着蒙毅的背影,“枕边岂容他人酣睡吗?”他倒是忘了,蒙毅回咸阳,便任铁骑将军,便不是如此,还有他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事?

    这样说来,刚才他被刺客引出去的事,他也知道了吧。

    “巳和”韩回薄唇轻启,身旁的影卫出现,“主子”

    “嗯,刚才蒙毅在你身边,可有什么感觉?”韩回不看那叫做巳和的影卫,反而一直看着蒙毅离去的方向。

    “主子,蒙毅将军,很强。”

    寥寥数语,但其中钦佩的语调不由自主地表露了出来。

    “比之你若何?”韩回自然听出了他语调中的钦佩之情,但却没有怪罪。对于一个高手而言,没有对手,其实是一种憾事,巳和这般激动的情绪,他自然是听出来了的。

    “主子恕罪,刚才他应该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比之我,可能更在我之上,与主子伯仲之间。”

    巳和单膝跪地答话,说完后却并没有起身,显然是为了刚才自己的行为请罪。

    “下次再犯便下去领罚,起来吧。”

    巳和起身,主子在人前温良如玉,待人接物随和自然,但是自己在主子身边将近十载,他自然是知道眼前这温良的男子不是表面那般好相处的。

    哪里是很强,人们只知道那‘却匈奴七百余里'的蒙恬,其实他这弟弟蒙毅深得嬴政宠信,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

    或者说,没有人可以真正地知道蒙毅的实力。这,才是最为可怕之处。

    “巳和,这几日你很闲吧。”

    正低下头来候命的巳和一时愣住了,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几日虽然没有什么事要做,但一直在主子身边,怎么就叫做自己很闲了?

    “主子~”纠结啊,说他很闲会玩完的,说自己不闲迎来的绝对是自家主子的一记眼刀子。

    “巳和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候?”韩回嘴角勾起,却是没有再为难巳和。

    “蒙毅将军既然那么想知道你家主子的事,你便去告诉他好了。”

    韩回上前扶起行礼的巳和,“我给你这个机会,去蒙毅将军府上走一趟,告知他今晚有人刺杀端木璟一事。”

    正对上巳和不解的神色,“记住,就说公子病重,所以特来告知将军,请他定夺主持大局。”

    “可是主子,蒙毅将军应该知道了才对,何必——”话说一半,正好看见韩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一时心漏了一拍。

    “是,主子”

    “记住,你要这样——”韩回示意巳和附耳过来,听到韩回在耳边的低语,巳和的嘴角抽了抽,额头上几根黑线,主子,你确定这里面没有恶搞的成分?

    “主子,这样真的,好吗?”

    “看来你最近的确很闲啊。”韩回朗润好听的声音响起,听在巳和的耳中却犹如幽冥一般。

    “巳和不敢”果然和主子待在一起有种随时心跳漏一拍的感觉啊。

    “嗯,做完了下去领罚”语气淡然,似乎刚才让巳和做完了事去领罚的不是他自己一样,倒是已定住身形的巳和身子略微晃了晃。

    “是”

    转身离去,他怕自己再不跑快一点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主子”韩回侧身,正好看到穿着青衫的男子朝自己走来。修长瘦削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比之韩回的温良如玉多了一分清冷。

    “什么时候回来的?”

    “做完了事自然是要回来的,回来途中倒是看到了一些染上疫病的,只是公子重病却出乎我的意料。”

    雀寻眸子挑了挑,神色还是清清冷冷的,揣摩不出别样的情绪。

    “嗯”韩回只应一声,两个人的对话立刻冷了下去,但雀寻却很能拿捏韩回的心情。

    “巳和那个笨蛋,刚才看他背影急匆匆的,估计又被主子罚了吧!”雀寻难得笑了出来。

    “他做事没有你通透,倒是和陵桡性子有点相似。说起来,他们两人看起来不聪明,偏偏做事让人放心。”

    雀寻面露疑色,“巳和也罢了,总归说得过去,至于那陵桡”话说一半没有继续下去,韩回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雀寻,很多东西都只是表象。”韩回没有再站在这里,开始和雀寻一道往自己的房间走。

    “是雀寻思虑地不周全。”

    回到房中,坐到书案前,也不急着处理什么,反而把手放在色泽沉暗的书案上很有节奏地敲扣着,扣得雀寻心里毛毛的。

    难不成是巳和那个笨蛋干了什么把主子真给惹毛了?不应该才对。

    “你对蒙毅如何看?”差点儿神游的雀寻缓过神来,“蒙毅这人就像巳和说的的确很强,光是嬴政宠信他就足以证明了,不过,还是太年轻了。”

    稍作分析,雀寻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说下去”

    “主子,蒙毅为什么特意过来找您,还不是怕您打公子的主意,至于要查您的底儿?他真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出现在您身边了。”

    雀寻的话让韩回挑了挑眉,果然是雀寻啊,自己想什么那点小九九都知道地差不多了。

    “主子,蒙毅会不会已经把你盯上了?”雀寻沉思片刻,虽然感觉问题很蠢,但还是问了出来。

    “雀寻,盯上又如何,要知道我们同为公子效力,就像你说的,他还不是怕我打公子的主意?”

    雀寻比之巳和的确要通透一些,韩回这样一点他就明白了大概,这招儿,高啊!只要他们是为了扶苏,蒙毅就不会说什么。

    “你才回来,下去歇着吧。”让雀寻下去,韩回才展开一卷竹简来,提笔写下几个字——枕边岂容他人酣睡。

    蒙毅不简单,却是真的不简单,这句话他说出来,是让自己低调行事也罢了,可是这咸阳宫里住着的人到的确不容他人酣睡在侧。

    蒙毅说的是他自己还好,但若是嬴政就不那么简单了。自己这边动作如此之大,若看成是皇权内斗,也太过牵强了些。

    嬴政,才是枕边不容他人酣睡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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