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身泡在装满热水的木桶中,林澈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今日经历的种种。

    茅屋外有些嘈杂,传来劈柴倒水的声响,一众船员喊着号子架起两个个大大的铁锅,另有三个人炫耀力气一般,各自举着被分成三段的鱼,不过只有两个人赢得了叫好声,举着鱼头的那一位却是无人问津,长得这么凶残的鱼头,没有人会有胃口的。

    林澈将玉瓶拿起,细细端详着,在微弱的烛火下,玉瓶泛着莹莹的光,显得异常温润。

    将瓶盖打开,往手心倒出一枚洗髓丹,即使是甘宁确认过,但看着这副糟糕的卖相,还是觉得心里很没底,而且,肚子似乎更饿了。

    甘宁也请了林澈来参加宴会,虽然本来就是林澈钓上来的鱼。不过林澈一来没胃口,二来想到了空腹吃药说不定能增加吸收率,便选择了一个人泡澡。

    夜似乎一瞬间变得很静,空气中似乎只余下了木柴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孟姜女给的玉瓶中原本装着十枚丹药,一枚被林澈拿去钓鱼,又分了四枚给甘宁,现在还剩下五枚。不过林澈并不打算一口气吃光,那绝对是作死的行为。

    从瓶中挑出一枚最圆润的,忍着对外形的不适,放入口中,丹药瞬间化为一道暖流。

    如果先将药泡在水里,是不是会比较好。还没等林澈想完,一种如撕裂般的痛楚就从小腹处扩散开来,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林澈紧咬住浴桶的木壁,不愿发出声响。

    耳边传来了船员们的豪迈的歌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林澈现在相信经脉的存在了,他只感觉身体里有数道炙热的火焰在沿着一条条路线缓缓前进,更加剧烈的疼痛紧随其后,仿佛虫噬。

    黑色的污泥从他的毛孔中被缓缓排出,中间还夹杂着一缕缕血丝,他的头发开始变长,一直生长到肩下三分。

    整个茅屋中弥漫着腥臭不可闻的味道,所幸这里通风不好,所以屋外的众人还能愉快地喝酒吃鱼。

    “这是咱们剩的最后几坛酒了,兄弟们说要怎么处理?”一个脸上带疤的男子放声问道。

    “打几场,谁赢归谁。”几个声音叫喊到。

    “谁能打得过老大?依我看,第一坛应该先归老大。”一个精瘦男子眼睛一转,说道。

    “就你小子鬼主意多。”众人笑骂道,却是将一坛酒送至甘宁身前。

    甘宁举坛欲饮,却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近来修身养性,不能饮酒,这一坛权且放在我这,待下次打猎,谁第一个登上对方船头,便赏给谁,如何?”

    “老大英明。”

    “我下次往前冲,你们都别拦着我。”

    “谁要拦你,下次说不得抢个酒船才好。”

    “哪有那么多好事。”

    几个欲争酒的已经摆开了阵势,捉对厮杀起来。

    “打,打。”剩下的船众也不甘寂寞,设下赌局对赌起来,“压甘林胜的三赔一,压甘李胜的一赔一。”

    “你少看不起人,我压我自己。”被称为甘李的男子生气地喊道。

    晚会热热闹闹地举行着,只是却没人发现几个在平日里颇为活跃的人,此时却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在空中无声地交流着。

    ……

    林澈与其说是自然醒,不如说是被熏醒的。

    “这是什么味道啊?”林澈想用手捂住鼻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满是熏人的泥垢,水已经有些凉了。

    一种强烈的虚弱感遍布林澈的全身,感觉就像空腹做剧烈运动一样,不过应该比那严重多了,林澈几乎是挣扎着爬进另一个木桶的。

    于是另一个木桶中也瞬间变得浑浊起来。

    “呼呼。”无力地趴在木桶的边缘,张大嘴呼吸不去闻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茅屋外一群喝的醉醺醺的船员又开始唱起来:“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这是汉乐府吧,谁教他们唱的。”林澈无力的想着,“似乎是思乡的歌呢。”

    “澈兄……”门被打开,又立刻被关上。

    ……果然连甘宁都受不了吗?

    当甘宁又一次推开门时,脸上已是裹上了一条湿丝绸。

    一把将林澈从水中提起,用一大团湿布裹上,扛在肩头便运到了隔壁的屋子。

    “澈兄的体质不是一般的差啊。”甘宁心有余悸的说到。

    林澈则放下第十碗鱼汤:“还有吗?”

    果然,现代人被工业社会摧垮的体质和这群纯绿色无公害的古人,特别是古代武者,是没法比的。同样一颗丹药,人家吃了只是出了一身汗,自己吃了虚脱致死。

    林澈不知道的是,自己服用的丹药并不仅仅是卖相差一点,孟姜女那生涩的炼丹手法导致了丹药各种成分的药性并没有充分融合,某些重要的成分甚至损失了不少药力,比如用来压制其他药力的镇灵草,于是本来中正平和的洗髓丹便被生生变成了一副虎狼之药。

    再加上现代人普遍体质偏弱,林澈差点被弄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直到第十二碗鱼汤下肚,林澈才感觉到腹中变得充实起来,好像之前的鱼汤都被身体吸收了一样,而与此相对的,他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欢呼一样,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于天资过人之才不过一夕之力,于资质平庸之辈却胜过十年之功。”林澈不由想起了甘宁的话,这边是洗髓丹的作用吗?对于天资过人的武人不过是洗出杂质,但对于天资平庸之辈,却可以疏通经脉。

    “宁已吩咐手下明早为澈兄摆下送行宴席。”甘宁说道,“不过今日便要送别澈兄。”

    林澈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甘宁的用意。自己拿出洗髓丹时并没有有意遮掩,而在这一百多号皆为同乡的船员中是藏不住秘密的,甘宁也不可能向一众同乡随意发难,趁着大家都没注意来送自己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把。

    “不能设宴,宁实为惭愧。”甘宁取出一个酒坛,和两只青铜器,“想是少了两觚也无人在意,便用它为澈兄送行了,听过往的客商说从此处走山间路向南三十里处便有集镇,澈兄可去那处,珍重。”

    “珍重。”林澈接过酒觚一饮而尽。

    便带着甘宁送的弓箭,穿着一身黑色锦衣消失在夜色中。

    “燕燕子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甘宁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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