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眼瞅着孙坚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韩胤不由趁热打铁加重语气解释说“当然有着莫大的瓜葛。

    东郡太守桥瑁,首倡义兵。当是时,主公是率先响应,汇聚部曲于鲁阳,准备替国铲除奸佞,还天下一个清平。

    然则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却乘着主公离开,阳奉阴违截留下本该供应大军用度的粮食,用以填补府库的缺漏。”

    “正是二贼不顾大局的行径,才引来主公的杀意。”韩胤稍稍停顿,余光见孙坚脸色并无变化,心总算安定“主公的本意,是借口除掉王睿、张咨,进而用亲信去接掌荆州,亲自筹集大军作战需要的粮食。只是主公不曾料到的是,董卓竟然会委任刘表,出镇荆州。”

    “要知道,刘表此人虽说是宗室出身,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党人,他昔日名列八骏,与盟主的关系颇是紧密。

    董卓委其出掌荆州权柄,其用意再是明显不过。他无非就是想要借助盟主与主公的不睦,使得主公筹集粮食捉襟见肘,进而无法威胁到凉州军。”

    “哎,只是盟主目光还是短浅,终究是上董贼恶党。”韩胤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心中当下不免有些佩服自己的口舌之能——只要孙坚相信他的说辞,他就不但是替袁术甩掉断粮的锅,还将孙坚对此事的怒火,引到正试图拉拢孙坚的袁绍身上。

    自鸣得意着,韩胤补充道“不过文台请安心,我已经替文台多次向主公致书催促。十日,我想最多只需要十日。文台需要的粮食,就能如数地送到军前。”

    “哦,十天。”孙坚露出和煦的笑容道。

    “对,十天。”韩胤点点头,进而将刚刚写的信,展示在孙坚的面前。当然,他不会告诉孙坚,信中催促粮食的内容,其实是觉察出不速之客之际,匆匆忙忙补上。

    “十天…”抢过韩胤写给袁术的信,目不转睛盯着韩胤的孙坚,笑容渐渐是皮笑肉不笑。

    就在韩胤目瞪口呆,看着孙坚将信狠狠撕扯,犹如野兽般劈头盖脸的质问,顿时炸响在他的耳畔。

    “韩先生是否还记得,半月之前,你就曾经这般承诺。”

    冷笑连连的孙坚,不断拍着韩胤的面颊。听着手掌与面颊触碰所产生的清脆掌掴声,他堆积的情绪全然宣泄“再等十日?我军中的粮食只够几日,韩先生想来不会推算不出吧?最多最多六日,我军中就再无一粒粮食。孙某真想请教韩先生,我该怎么去等这十日?”

    “啊?”

    不等摸不清状况的韩胤辩解,孙坚忽地加重掌掴的力度,竟是将愣在原地的韩胤,重重扇在地上“何况,十日之后,就真的有粮食吗?韩先生?我称兄道弟的韩贤弟?”

    “孙文台!你!”

    捂着肿胀的脸颊,被打醒的韩胤想要放些狠话,却被孙坚虎目一瞪,顿时是偃旗息鼓。好一阵,韩胤忍耐住心中的怒焰,尽量心平气和道“文台,你何以这般鲁莽?莫非是受人挑唆?”

    “无粮就是事实,还用得着谁来挑唆不成?”居高临下,俯瞰着仍旧坐地的韩胤,孙坚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韩先生要我再等十日,我可以答应。但韩先生必须将自己营中的粮食,先取出一部分交给我,让我的江东儿郎们能够吃饱喝足,度过这十日。

    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十天之后,再见不到粮食运抵我军中。那么,等不到粮食的士兵,会干出什么蠢事,就不是我这破虏将军能够控制。”

    “孙文台!你!很好!”连番的折辱,加之这番充斥威胁之意的话语,终是令韩胤撕下虚伪的面具。

    他慢慢地站起身,食指指着孙坚离开的背影,语气陡然变得森然而凛冽“你是在威胁我,威胁主公,对吗?”

    “是——”停下脚步,孙坚头也不回道“又如何?”

    “孙文台,我劝你还是要认清楚,你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韩胤报之以冷笑,道“你该明白一个事实,如果没有主公的支持,凭你一个区区县吏的出身,何来的机会坐稳两千石的太守?又何来的机会,今日与天下英豪平起平坐?”

    “你,找死!”

    韩胤这番夹枪带棒的嘲讽,瞬间点燃孙坚胸腔中,堆积的无数怒焰。出身,以及身份,这一路带给孙坚的是无数的自卑,是孙坚不可触碰的逆鳞。

    本已经走到帐帘前的孙坚,毫不犹豫转过身,大跨步走近韩胤,近乎是零距离对韩胤劈头盖脸一顿咆哮,道“如果不是感念后将军的恩遇,我孙坚又岂能置名誉于不顾,替后将军扫除王睿、张咨?

    但韩胤你也记住,后将军是后将军,韩胤是韩胤。孙某,堂堂孙武子的后人,是决计不会甘心被你这样谄媚善妒的奸猾小人呼来喝去,玩弄于鼓掌间!”

    “孙坚,孙坚!”连连却步,却是退到案前无路可退,眼见脸皮已经撕破,韩胤也不再伪装“你果然露出本来的面目!你以为主公为什么断你的粮食?不就是因为你的桀骜不驯?不就是因为你的江东军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主公本就担心,你会是一头喂不熟的野狼,甚至是老虎。因而才会想要藉由粮食之事,磨磨你的锐气和性子,也探探你的底细。

    但你如今的表现,则刚好证明主公的判断没有……”

    “闭嘴!”韩胤的抨击与指责,更是火上添油,彻底惹恼孙坚。

    昔日,江东子弟多折在长社。意图卷土重来的孙坚,只能是硬着头皮,回到乡里再度募集兵勇。本以为会遭到家乡父老唾弃的孙坚,得到的回馈,却是江东子弟们的踊跃响应。

    自当日起,孙坚暗暗下定决心,要加倍地珍视这些并肩作战、勠力同心的家乡子弟兵,要带给他们荣华富贵。

    这也是他决定投身袁术麾下的理由之一。

    只是现在,这些他最珍视的人们,竟然被他们共同效力辅佐的主公,视作是不值一文,视作是用以试探自己的牺牲品。

    孙坚,不能忍,也不愿意忍。

    “孙某,以及孙某麾下的江东儿郎们,不顾生死、奋勇当先、拼死杀敌,为的究竟是谁?难道是因为孙某,是因为我们江东子弟,跟他凉人董卓结下什么血海深仇吗?”

    孙坚慢慢将韩胤揪起,左手随即重重挥出一拳,竟是将韩胤连同案台一道打翻。

    低头目视着废墟中翻滚的韩胤,感受着他恐惧的眼神,孙坚一步一步缓缓走近,进而是一脚踩在韩胤的胸口道“孙某与江东儿郎们每战先登,英勇无畏。往大说,是替国家讨贼,替天下百姓讨贼。往小说,也是替后将军争面子,博诸侯间的声望。

    结果,后将军竟然因你这等腌臜小人的谗言诽谤,就中断我军军粮。呵呵,呵呵呵……”

    “后将军,当真是昏聩至极!当真庸主也!”孙坚重重地踩踏上一脚,险些令韩胤断气“韩胤,现在轮到你记住我的话。六天,我给你六天的时间。如果六天之内,我见不到军粮满额送进我的军营。”

    “那么——”手指遥遥指着营中外,孙坚抬下头一字一句地说“休要怪孙某,率军投奔盟主的麾下!”

    讲罢,孙坚不等蜷缩在地嚎叫的韩胤回答,头也不回地掀帘而去。他在一众惊慌失措的士兵的目送中,昂首阔步离开韩胤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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