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 作者:允

    镇国公主[GL] 作者:允

    胡姬们训练有素,迅速搬来桌椅等物,抵在门前,贺娄两个回过神来,亦命奉宸卫伐木砍竹,四下分发。监波阁种的竹子被砍完了,便又将砖石土木,凡是可以用来砸人、打人的,全都搬到一处,徐真如海率奉宸卫、狗奴们牵了狗儿在楼下,独孤敏、婉儿、贺娄与我,十名胡姬、高力士及几名力大的宦官则陪母亲登了楼,分了弓箭砖石,静静地候着人来。

    马蹄声近时,母亲忽地转了头看我:“若叛军根底当真不知,连宫门守卫都不可信任,你又怎么知道,率兵前来的,是叛军还是勤王之师?”

    我垂了眼,压着心跳,低声道:“阿娘圣明烛洞,来人是谁,只消看上一眼,自然明白。”

    不必人来,母亲便已露出了然之色,偏头去看婉儿:“这事你也有份?”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中古的法律是诛连法,虽然皇帝可以不**律,但是大面上基本都是按律法运作的,真正程序违规的操作很少,最多是诬告,或者找个罪名按上处理。所以一个人,哪怕是皇子,如果被安上很严重的罪名(就是不能议亲议贵那种)而公开处死,家里的娃们都要跟着倒霉,哪怕因为血缘等缘故不倒霉到底,也容易被人诟病(参见霍光不同意立燕王时用的借口)

    2)李旦之所以可以被收养而守礼走不了这条路,是因为:

    1.李旦爹虽然是废太子,却被追封而未被公开诛戮,不算真正的“罪人”,尤其没有牵连家人。而李暅若被公开处罪,从他以下全家都要受牵连,尤其是在则天不愿意手软的时候。

    2.李旦爷爷刚死,是可以过继和发遗诏的时机。守礼的爷爷死了很多年了,强行过继虽然可以,但是容易被人诟病。

    3.李旦爹有威望,守礼爹没有。

    4.李旦当年年纪小,身份又特殊(嫡子的唯一嫡子)符合一般的收养规律,守礼年纪大了,有一堆身份相近的兄弟堂兄弟。

    5.李旦有奶奶做靠山,守礼不但没有靠山,还有一堆表叔表兄弟虎视眈眈。

    6.想深入研究的可以去看隔壁韩国的电影《思悼》,可能会对古代的礼法继承制度有个更深的了解。

    第526章 行露则天

    玄武门之畔便有大球场, 球场边便有御厩, 桓彦范的人却未想到劫厩中之马为器。韦欢虽已知这些人的不通,却未料到他们连这一点都没想到——或许是想到了,但是因骆逢春之故, 所以没去。不过这样也好,这些马儿眼下都归了他们, 七十六人, 倒有百多匹马,足以冲散数百人之阵。

    韦欢扯出一抹笑来,偏头向夜叉奴一看,尚未有所示意, 忽听空中渐次呼啸数声, 有纸鸢自四面腾起, 飘过城门,又被人射落。李暅面色凝重地看向那处,韦欢见他面露怯色, 倒作了惶恐之态, 沉声道:“天已亮了,宫中又向外面传了信, 只怕…不成。”

    不成两字说得略轻快了些,忙低下头,咳嗽掩饰,李暅两手紧握缰绳,脸色苍白地勒住了马, 韦欢以为他已将妥协,却见他自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南门不会开的。”声音虚弱,与其说是向韦欢解释,倒不如说是安慰他自己。

    韦欢一怔,心头巨跳,面上笑道:“殿下是说宰相…和梁王?”

    李暅抿了嘴,两手捏住缰绳,几乎要将那马扯得回头:“他们倒未与此事,不过…听桓公说,素日言语试探,这些人对阿娘也颇有不满之意。”

    韦欢冷笑:“他们又不敢直接抱怨天子,所谓试探,也不过是七弯八绕地带上一句,且不说人家听不听得懂,就听懂了,无凭无据的,难道还要为这捕风捉影的事到陛下跟前去和人撕扯不成?”

    李暅面色更白,咬牙道:“阿娘非是正统…”

    韦欢打断他:“陛下是殿下的生身母亲、先帝遗命的托孤之人,殿下的太子位是陛下册的,陛下若非正统,则殿下又算什么?”

    李暅的脸白得几乎灰下去,徒劳地张了口,叫了一句“阿欢”,他二人本就离得近,韦欢便趁着这时候,猛地一扯他的马缰,将他连人带马扯到近前,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的眼:“入宫的都是羽林,着一样的服色,四下狼奔,变乱之中,谁也不知是谁,殿下又在后面,若此刻前去向陛下首告,还可做个孝顺儿子,若等桓逆等被擒,使人推勘鞫查之后,殿下想再出首,只怕也来不及了。”

    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想此时这脸色一定十分骇人,因为这片刻光景,李暅已被吓得面若死灰,嘴唇上下虚张了几次,才又叫出一句“阿欢”,有东宫卫士拔刀欲上前,马上被夜叉奴带人格开,数十宦官掀开衣裳,内里都是短刀藤甲,韦欢扬头看敬永业:“事已至此,敬校尉以为殿下该当如何?”

    敬永业看看她,又看看李暅,收刀回鞘,拱手道:“臣是殿下的臣子,自当以殿下安危为重。”

    韦欢轻扯嘴角,手上使力,自自己马上一跃而到李暅马上,两手夹着李暅将缰绳一甩,扬声道:“太子殿下带兵勤王!”

    婉儿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发现,跪伏的动作做得不慌不忙,答话时更是不紧不慢,仿佛她们现在不是在监波阁等着抵御叛军,而是凭栏赏景一般:“陛下尝戏言说要割掉身边所有人的舌头,妾斗胆请问,这到底是戏言,还是陛下真有过这样荒唐的念头?”

    她怔了怔,从未想过婉儿竟能看穿她的心思,她该是欢喜的,小东西毕竟这样了解她,可真被道破时,却无端地生出些心虚与难堪。

    她可以让自己的衰老、昏聩与残暴为天下人所知,却唯独不愿让婉儿知晓。年轻时不懂老来落寞,轻易许过那么多的壮志。她曾以为所有的志向都能实现,到最后却发现,什么都抵不过时间。就算上过再多尊号,做过再多前所未见的事,她,武曌,武媚,武七,终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逃不脱的七情六欲,她也挣扎不了,普通人越不过的生离死别,她也无可避免,普通人的懦弱、昏庸、胆怯、放纵…她也都有。

    婉儿已是国士,她却早非圣君。

    满腔怒火忽地散去,她无力地垂了手,踉跄向前,扶栏站定,远处尘烟扬动,来者不知是叛军还是他人,太平拔出了短刀,瞧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竟是她曾赐过的那柄。她记得那柄刀,递在太平手中时这小女儿周身颤抖,煞白着脸叫她“阿娘”,她硬着心肠没有理会,任凭这小女儿持了这无用之刃,踉跄出门。

    那时的太平何等脆弱幼小,区区一个贺兰敏之便能叫她惊慌失措,不像今日。

    她不自觉地露出些自嘲的笑,无心留意远处的厮杀,垂了头,微闭着眼,两手紧握栏杆,虽是夏日,她却感觉到彻骨的凉意,自心头而起,遍散向周身。

    有人将手搭在她肩上,接着又将头靠了过来,那人身上热热的,散发出年轻人特有的温暖。

    “阿曌。”她听见那人这样叫她,当着所有人的面。

    那人接着又张开了手,自后将她环住,脸贴在她背上,继续道:“若你不为皇帝,我亦不为承旨,我们找个无人打搅的地方,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可好?”

    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愿望,她却依旧觉得心头砰砰直跳,微微回头,凝视着那人的顶发:“你的余生,还是我的余生?”

    婉儿轻轻抬起头,定定地看她:“我的余生,都是你的。”

    厮杀声骤然停了,有人在楼下说什么,她听不见。天比刚才更明亮了,太阳高升,照去了一切黑暗。她凝视着婉儿,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顶发,手臂终已不再灵活,这小小的一个弯也转不过去,她只能吃力地扭过身子,用下巴在婉儿的脸上点了一下,楼下的声音终于清晰了,是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见势不妙,拿了桓彦范和敬晖的人头向她出首乞怜。在他身畔,韦欢持着刀立着,脸上、手上,都带着血,曾被她一个眼色便吓得战栗不息的韦四娘面色平静,牢牢地掌控着她的儿子。

    崔明德来了,带着军学的学生和外奉宸卫,骆逢春来了,带着羽林卫,斛律多宝来了,带着闲厩兵丁,崔秀来了,带着十余文官,武三思和高延福也来了,一个衣着光鲜,不曾有半点沾染,带着三五随从,一个狼狈不堪,带着他的长子和数十宦官,最后守礼也来了,带着太孙的亲卫,衣冠不整。

    她一一扫视过这些臣妾,最终将目光落在太平身上,太平持着刀,平静地立在她身边,一如楼下的韦欢。

    她轻轻地扶住婉儿,悠悠地叹出一口气,半晌之后,方道:“传旨,朕,将传位于太子。”看李暅在楼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轻轻一哂:“太子一向体弱多病,未可过度操劳,即位之后,当以太孙为太子,监理国事。”向李暅看一眼,又道:“暅儿,你和韦欢,就随着朕,住在上阳宫罢。”偏头向太平笑道:“朕老了,不愿挪动,这几年,皇帝陪朕在神都,等朕登仙,再回迁不迟——这请求不过分罢?”

    太平轻轻一笑,跪下去,拱手道:“谨奉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随之响起,神都宫中,上上下下,数万声音,都在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就在这响彻云霄的万岁声中回过了头,向婉儿轻声道:“从此以后,我们扯直啦。”

    第527章 尾声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格外忙碌, 清算逆臣、召回旧人、安抚母亲、压制李暅…样样事务, 都由我亲自过眼。

    我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的疲软,像是被掏空了矿脉的山头,一日虚过一日, 九月中,在没有任何外事刺激的情况下, 我独自一人在书房犯了病, 亏得仙仙来唤我用饭,及时将我抱扶起身,按我从前所教的心肺复苏术为我做了急救,那之后母亲派出了高力士, 阿欢派出了王德与狮子奴, 崔明德、裴兰生等人亦常驻在我家中, 众人齐心,才算将这一段日子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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