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正在思考下一步方案,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向老师,您好,我是小罗,曲总让我联系您的。”

    是一个女孩子,语气稍显稚嫩,但声音很舒服。

    “你是罗方伊吧。”

    “是的,我现在已经到骆河村了,您在哪儿?”

    “我在案发现场附近。你给我发个位置,我过去。”案发现场突破不了,向北觉得不如索性缓一缓,或许会有突破口。

    向北打开定位,来到约定地点。

    “您好,向老师。”罗方伊跟向北打了招呼,面带自信。

    “你好。”

    世间就有这样一种女孩,一眼看去,没有亲热的冲动,甚至连歪念头都没有,但却让人心里欢喜、愿意亲近。

    向北仔细打量这个女生,中等个头,过耳中分短发,头发自然蓬松,两侧鬓角一缕长发遮过耳朵,看上去朴素、淡雅又干练。说她像假小子,又有几分少女的青涩。说她是个美人胚子,却又少了妩媚妖娆。再看穿着,上身一件薄薄的牛仔色外套,松松垮垮,里面套了件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刚好凸显纤瘦的身材。脚上是一双黑色低跟皮鞋,虽然鞋边有些泥土,但从亮泽和褶皱不难看出是刚买不久。

    “今天刚报到?”向北表情严肃。

    “嗯。”对方睁大眼睛。

    “难为你了,第一次采访就是一场硬仗。希望不会给你留下阴影。”向北觉得有必要给这个菜鸟来个下马威。

    “不会的。曲总都跟我说了,让我多向您学习。”每次回答时,罗方伊身体总是微微前倾,两手乖乖放在身前,有一种小学生的莫名喜感,但语气里又有几分坚定。

    “既然领导说了,那我就有啥说啥。第一,出来采访不是上课,也不是坐班,皮鞋、高跟鞋能不穿就别穿,一双合脚的运动鞋,会让采访事半功倍。第二,今天几号?”

    罗方伊楞了一下,拿出手机:“11月23日,星期天。”

    “入冬了,这里是郊区,温度低、条件差,女孩子就不要爱美了,多穿点衣服,有个好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向北边走边说。

    “哦,知道了。”罗方伊有些蒙圈,轻抚额前几缕丝发,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人真是啰嗦,比我爸妈还烦人。不过他这话在书本里真是找不到,难不成自己读的是假大学?

    “搞学术可能你是学霸,但是做记者可不是搞学术,慢慢琢磨吧。”向北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对了,吃早餐没有?”

    “早上来的匆忙,还没吃。”

    “走吧,正好这附近有一家餐馆。”来的路上,向北已经记下周围的地形。

    乡村餐馆多数都很简陋,这家也不例外——桌椅、装饰陈旧至极。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讲条件了。向北和罗方伊坐定,各点了一份豆浆、油条、小菜。

    “对了,向老师,这是领导让我给您的材料。”罗方伊摘下双肩包,拿出一份牛皮纸文件袋。

    曲长国虽然平时有些江湖习气,做起事来倒是粗中有细、干脆麻利。向北接过材料,一边吃着油条,一边翻看起来。

    这一打材料足足有二三十页,包括河东市对骆河村开发建设的规划,骆河村征地项目的整体介绍以及目前的项目进度。

    “还真是详细,有这些材料就好办了,至少心里踏实些了。”向北自言自语,又看了一眼罗方伊,对方滴溜溜大眼睛盯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对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可能就是一起刑事案件吧。”罗方伊很坦诚。

    90后的女生似乎都是这样随性洒脱,向北不但没有觉得冒犯,反而来了兴致

    “你觉得记者和警察区别是什么?”向北换了话题。

    罗方伊摇头。“呃……都是为了追求真相……”

    “对,这是相同之处,区别嘛……警察追求的是真相本身,而我们要追求的是真相背后的真相。”

    罗方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做新闻报道,不仅要还原事件,还要弄清楚事件背后的问题。所以,我们不仅要从警察那里弄清真相,还要从各个角度挖掘更深层的东西。这就是媒体的社会责任。”直觉告诉向北,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

    说话间,店家端上饭菜。油条金黄、焦脆,齐刷刷摆满一盘,还冒着热气儿。

    向北顺手拿起一根油条,咬上一口,仿佛在享受一根美滋滋、香喷喷的烤羊腿,嘴里还吧唧吧唧吃出声响:“老板,油条很香。”

    “嘿嘿,谢谢您啦,都是老住户,靠的就是这门手艺养家糊口咧!”店家笑嘻嘻地眯着眼睛说。

    向北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老板,来包香烟……呃……还有纯净水、面包、香肠……”他一边说着,一边掏着钱包,“您是骆河村人?”

    “不,我是外来户。从爷爷辈儿就在这里定居了,几十年了。”老板看到又来了生意,心情大好。

    “那也是坐地户啦,哈哈。昨晚的事儿您也听说了?”向北话锋一转。

    “这么大的事能不知道吗,别说骆河了,周围十里八村都传开了。”老板从柜台取出香烟,递给向北。“被烧的人都是骆河村的,有几个跟我还有亲戚关系哩,论起辈分来,我还要叫他们老叔呢。”

    “出事的有几个人?”

    “7个人,都是五六十岁上了年纪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是在庄稼地里?”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几个月前,村民们私下开了个会,然后就在那里搭起帐篷,每家抽出一人,轮流去住,锅碗瓢盆样样齐全。一开始还相安无事。大概在一个月前吧,气氛就不大对了,这附近出现几个陌生人,都是二十来岁,纹身。他们有时候开着汽车停在路边,有时候三五个人凑在一起、拿个马扎坐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

    “一直这样吗?”

    “只是这样就好啦。后来那帮小年轻就不安分了,半夜里开车过来,一路摁着喇叭,大喊大叫,吵得他们没法睡觉。没想到今天就出这种事了。”

    “您是说这事跟他们有关?”

    “说不好。有几个月了,这骆河村就一直在闹腾,没消停过,当时我就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你看,这不就出事了吗!”老板叹了一口气,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听说现在骆河村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乱?为啥?”

    “嘿嘿,俺也不清楚。”老板把钱放进生锈的铁盒里。

    向北没再追问,转而问罗方伊,“怎么样,饱了?”

    “嗯,饱啦。”

    “喏,这是你的!”向北把刚买的食物分给罗方伊一半,“咱们分一下工,你去市人民医院了解伤亡情况,最好是能采访到伤者或者家属。我去骆河村,找村民问问情况。”

    “是,师父!”

    师父?!向北心里愣了一下,嘿,这丫头倒挺机灵,我好像还没答应吧。好吧,暂且收下这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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