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放晴,连绵多日的大雨渐停,咸军继续架设浮桥,并在夜间向西岸增援七千余人。至第四日夜,浮桥已修至西岸边不足百步,遂花费一夜时间铺设木板加固浮桥,于第五日天明前修通两岸。

    咸军随即开始过江,百里燕同时将前线向前平推三十里,几乎杵在了虎尾河以北段齐平处,杜锐勋则在两日前退到了虎尾河以西继续对峙,而与此志军入境德康的消息同时传到,时间变得愈发紧迫起来。

    由于连日冒雨,百里燕病倒在营帐里,浑身酸痛无力,发着高热,周空闻讯急的发疯,第一时间冲过浮桥入营探病,一摸百里燕额头,烫的吓人。

    “烧的这般厉害,你怎不休息,你吃药没!”

    “吃了,一点小病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百里燕随手拿起桌上的褐色药瓶摇了几下,周空一手夺了去看了一眼,瞅他埋怨说道:

    “万事药万事药,当真以为这药能包治百病呢。”

    “这可是好东西,见效比汤药,双管齐下事半功倍嘛。”

    阿司匹林退烧效果其实一般,对肠胃却有副作用,因此近现代已经很少用于退烧。瑞田制药厂其实有退烧清热的中成汤药散剂还有药丸,随军都有常备。

    但草药方剂的通病都是见效慢,见效快的草药方剂无不是有毒副作用或是禁忌。虽然已有抗生素,百里燕却也清楚抗生素的危害,所以他并不主张非必要的抗生素治疗。

    不过这次卫军伤兵可就“有福了”,卫士一号抗生素目前还在临床测试阶段,前期已经做了大量试验,采集了不少数据,此番正好用于抢救重症感染,采集大量第一手的临床试验数据,将有助于更为详尽了解药物的药物动力生理代谢和副作用,进而加快推进抗生素的医疗应用。

    周空不断纠结病情,百里燕有些烦她不依不闹,随即岔开话说:

    “宗伯先生呢?没随你一起过来吗。”

    “志国使三日前到了阳都,关龙先生在飞霞栖,所以得有人出谋划策,于是暂留在了阳都。不过卢将军关龙先生就快到了,详细你可问他二人。”

    “好在我军出兵在先,倘若等志国使臣到了在动手,可就有些被动了。”

    志国使臣到没到,先动手还是后发兵所面临的政治结果迥然不同。

    志国使节交涉前动手,咸军大可推说是卫国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打了再说,两军一旦死了人,战争可就由不得第三国调停了,除非第三国拉偏架。

    如果坐等志国使节来交涉,两边闹得不愉快再发兵,等于是当面给志王一耳光,让他下不来台,志王脸上过不去,大动作不敢搞,小动作肯定不会少。

    当然,咸军先发兵,志王同样会搞小动作,但极大削弱了志国拉偏架,乃至全面介入的底气。至少卫咸两军在志军接管德康之前已经死了人,志国公然跳出来劝和根本说不过去。如若强行介入拉偏架,就杜锐勋现在的状况,再借志王一个胆子,他也得掂量掂量。

    “穆尼怎样了,病好了吗?”

    “刚好,不过虎口湾的战事没敢透给他,只怕他知结果一病不起死在了中原,这就麻烦了。”

    “呵呵,他呀,这辈子肯定很死我了。”

    自平柳县城观过炮击,得知卫军伤亡逾十万人后,穆尼第二天一病不起,回到阳都成后,百里燕给他展示了新军百人队步枪和霰弹枪转轮枪榴弹发射器的集火射击,之后瘫在床上一日没下地,直接给吓坏了。

    百里燕此前曾与他说,他应该庆幸没在这个当口上北伐,要不然十之八九有来无回。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卢皋关龙翔叶信等人陆续抵达大营前来探病,并从卢皋口中得知志王提了三项条件,其一是德康即日起为志国领土,咸军不得越过思水江擅入境内,否则视为入侵,这是在意料之中的。

    其二,志国昌尹郡走私猖獗,昌尹合泷两郡思水江段水域陆路交通暂停对外开放,这显然是冲着咸国杏城和照城去的。

    其三,今年志国南方冬旱,草料不足,今年至明年夏天之前不在开放咸军马匹牛羊过境,直到草场恢复长势为之。

    也就是说咸军牵回本土的四十万匹马,战事结束后,明年可能一整年都得呆在本土,一年耗费的粮食草料足够吃掉三百万人一年的精米口粮,这是要把咸国往死路上逼呀。

    咸国经过扩张,国土虽有十一郡县,但也养不了四十万匹上等军马,这还不算军中和民间饲养的驮马驴子骡子独角马等牲畜,这要是都合计在内,一年吃掉七八百万人的口粮都还嫌少,如没有千岳山的草场放养,咸国根本养不起这么多的牲畜。

    但以上三条都必须有两个大前提,其一咸军未登陆,其二德康在志军手里,如若向西的通道被咸军所控制,志国的提出的三条中任何一条都不成立。

    所为“即刻起”,是指志国使节抵达咸军军中起,但在此之前咸军已经过江,还死了人,这怎么说。退一步说,现在生不见志军的人,死不见志军的尸体,你说是你的地盘,上面还蹲着卫国人,这算怎么回事。

    至于杏城照城就更谈不上要挟,照城的作用是铂金矿,杏城的作用是港口,如今咸国能从西貘夷手中弄得更多更纯的铂金,一时半会儿没了照城也无所谓。

    而且开战前百里燕已做部署,就防着志军背后捅刀子,于是提前撤走了技术人员转出了财产,志军若是攻城,两地直接开门欢迎,死守根本没有意义。

    马的问题,短期内影响有限,尤其是打下孙国旧地之后,有的是平原和草地,放马还不容易。

    志王如此落井下石也在意料之中,唯独出乎意料的是志王敢于借德康这个烫手山芋,这里边少不了公良氏的谋划,还是被其算计了一次,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公良氏也好,志王也罢,无不与开战前杜锐勋的想法一致,严重低估了咸军的国力,公良修尽管见识了咸军火炮,但那也不过是打的实心弹而已,他若知道一发炮弹能炸死十数人数十人,多半不会敢于如此冒险,甚至还要阻止志王接盘,免遭灭顶之灾。

    不过这样也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个亲家不给点颜色看看让他心服,待等日后女婿上门再收拾他,可就不太容易了。

    当天晚上,虎尾河西侧卫军大营,杜锐勋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咸军顶到了河边不说,五天内修完浮桥,一天过江近四十万人口,大炮已经架在到了大营外一字排开正对着卫军营寨,形势陡然从旗鼓相当滑向了万丈深渊。

    “杜将军,咸军震天火距离我军最近只有不到三里地,眼下我军震天火多数毁于咸军轰击之下,我军处于绝对劣势,照眼下情势,恐怕等不到志军入境,咸军明日便会攻打我军,还请杜将军速速定夺是战是撤。”

    大都督赵措焦急说道,杜锐勋沉声说:

    “不可否认,咸军震天火确实厉害,但我军并非一无是处,本帅数日前思得一计,想来可堪大用,遂已经提前命人前往各地调集农具与铜铲,眼下军中尚有些铜铲铁铲数千余件,今夜各军各营即刻开始挖掘壕沟与地洞,越多越好。

    明日咸军如若轰击我军,各营钻入壕沟与地洞,若有不足,将人马西撤至咸军震天火射程之外躲避轰击。”

    此时杜锐勋才想起要挖掘战壕和猫耳洞,当然很大程度上是百里燕启发了他,让他想到当年咸军曾经在千岳山传授战壕攻势猫耳洞的战法技巧,用以躲避金雪狄人巨石的轰击和空袭,他琢磨着也能对付咸军的爆炸榴霰弹。

    众人闻讯计划,胸中为之敞亮,纷纷表示赞同,杜锐勋这时又问护将王谢道:

    “志军现在已到何处?”

    “恰算起来,距离磐城还有一天,但多数是步军,恐怕未必赶得上咸军步伐。”

    “怎会都是步军,志军的骑兵呢。”

    杜锐勋窝火的质问道,王谢无奈说:

    “距离德康最近的是公良氏兵马,志王为提防公良氏只配了极少的马匹,而公良军因为无战事,因此都在南方喂养,故而一时半会儿无法调集更多的兵马。”

    “简直岂有此!”

    杜锐勋破口大骂,心里越发感觉不妙。

    由于公良氏主力距离德康最近,因此也只能由公良军发兵接管,但怎奈何时间仓促,志王又常年防备公良氏,因此战马方面公良氏只保有极少的骑兵和机动兵力,即便有战马,多数时候都要牵往南方草原放养繁育,战时在召回,因此接管德康的多数是步军。

    当然没有马匹可以坐船,坐船更快,但志国水军战力一般,与卫国达成密约也极为仓促,而思水江常年没有警讯,志国水军更多驻扎东线望亲江抵御晋军的入侵,西线思水江的水军严重不足,其中依然还是志王提防公良氏,因此有意给了低配版的小船。

    巡逻速度很快,但装不了多少人,火炮更是一门都没有,远远看见咸军一万石战舰一侧二三十多门火炮,吓都能给吓死,哪里还敢装十几二十个人大言不惭的谈接管。

    政治行为是要有国力为依仗的,而国力无非是军事经济两手,经济不行军事就得硬,所以还得靠陆军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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