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过去,魏琦端着一个搪瓷脸盆推门而入,盆中热气腾腾装着热水,几个罐头塞在盆中已经焐热。

    “副帅,都已经热好了。”

    “嗯。”百里燕从中挑了一罐一斤装的红烧牛肉递给他说:“开了自己去吃吧,有事我再叫你。”

    “诺。”

    待魏琦退走,百里燕边开罐头边与薛胜说:

    “各营罐头吃的怎样,还习惯吗?”

    “东西是好东西,可就是天太冷,打开之后一层白油,吃了便拉肚子,尤其是猪肉罐头,没吃完便开始拉,还是牛肉和午餐肉罐头好,酸辣菜和豆干也不错,饼干又硬又咸嚼起来比噎糠还难受,没有水根本咽不下,丸子也不行,吃了也拉肚子。”

    此前除了海军配发罐头,其余各军均未曾配发罐头,实际的产能也不允许大量配发罐头。但三天前开始,第七第八两镇先行过江的五万人开始吃罐头,每日三顿的吃,以适应肠胃。

    瑞田和万川目前能生产红烧猪肉红烧牛肉午餐肉腰豆酸辣菜豆干硬饼干猪肉丸子牛肉丸子火腿在内的十个品种罐头,唯独没有海鲜鱼类,尽管鱼类有助于缓解夜盲症,但鱼类有刺,而海捕技术不成熟,没有发展的基础空间条件,薛胜反应的油腻吃了拉肚子,也确有其事。

    军中平日的伙食尽管普遍好于各国诸侯,但也没到天天开荤的地步,突然一顿吃下一斤猪肉罐头,不滑肠才见鬼,这也是提前三天配发罐头的原因。

    同时由于缺少加热工具,人上船后问题更突出。天冷猪油挤成一堆白油浮在罐头上层,确实难以下咽,而牛肉由于脂肪少,但胶质更多,因此牛肉罐头冻硬后脂肪较少,透明胶质更多,比猪肉方便食用。

    海军常年出海在外,咸国地处北地,气候炎热温度偏高,倒也不存在这些问题,南下后纬度增加,海拔增加,气温一低,此前没有暴露的问题接踵而至。

    但总的来说,罐头弥补了野战条件下缺乏应急口粮的问题,总比天天肯大饼,人人夜盲症强得多。尤其是牛肉罐头成本要比猪肉罐头低得多,而同等质量下牛肉的热量比猪肉高得多,于是采购价格低了不少,效费比也更高,非常适合日后大量生产。

    按说牛肉应该比猪肉贵,羊肉更贵,在十五年前是这样,但现在已根本扭转。

    这还得感谢千岳山的牧场,每年提供了大量草场和成千上万的牛羊,咸国每年能从南方草场牵回大量牛羊,同时国内养殖场也饲养耕牛,牛的存栏率大幅增加。

    尽管牛羊的饲养周期比猪长,但喂猪需要精饲料,当下养殖场防疫和卫生条件差,死亡率也更高,而千岳山有上千万平方公里的自然草场,尽可以大量放牧,当种群达到一定的规模,繁殖的速率和种群规模足以弥补生长速率和粮食的损失。

    加之咸国常年购买牲口,种群得以迅速壮大,牛肉羊肉的成本要比猪肉低一些,由于是国营,因此减少中间环节,甚至连草场都是免费的,成本自然要比内地养猪场和私人养猪低得多。

    同时还能通过出售牛羊和收获皮革羊毛赚取利润,因此朝廷自行采购的的牛羊价格要比猪肉低。

    其中最大的支出来自每年回牵途径志国需要支付的过境草场费用,而牵马需要牵马的草场费用,这一点一直让百里燕对志国态度极为谨慎。

    志王也正因为知道千岳山草场对咸国的重要性,而一直有恃无恐。此番其敢于接卫国的烫手山芋,究其原因仍是百里燕不会为了一地的得失而与之翻脸,志王便敢于玩火。

    此时舰队在汹涌江水中缓缓驶向虎口湾,雨在入夜后越下越大,伴随着大风和闪电,令舰船摇晃的很是厉害。

    一艘万石船战船的常规定额编制是一百五十人至一百七十人,满载带上步兵或是海军陆战队,满额能装三百至三百五十人,商船由于装货,定额编制还会砍掉一半,只带七八十人,能开船就行。当然,如果不考虑自持,理论上能塞多少尽管赛就是了。装个五六百人占满了甲板爬上桅杆也没关系。

    但无论战船亦或是商船,装货装人空间都不富裕,水兵平时都睡吊床,只有船长和大副二富以及个别见习军官可以睡床铺,如今一下多塞近两百人,万石船再如何能装,地方也不会变大。

    兵士拥挤在船舱内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人晕船有人聚众聊天,有的则在赌博,各种百态层出不穷。

    百里燕巡视了一圈心里一直提心吊胆,这还好当下没烟草这玩意儿,若要是有谁抽烟,随便一走火,人人身上装满武器弹药,一炸起来,全船人都得玩完。

    从阳都坐船驶往虎口湾既定时间需要一天半,实际是上游河水暴涨,下游水流湍急,逆流又逆风航行,预计一天半的水陆,足足走了近三天,十月初九凌晨才到虎口湾。此时已经错过最佳登陆时间,卫军的哨骑一直沿江追着咸军船队,消息就此接连不断传回江泉城。

    “只一路咸军逆流而上吗?”杜锐勋问道王谢,随即看向营帐中挂着的山川地形图。

    “是的,船只在咸军水军主力拱卫下逆流而上,今晨应该过了虎口湾,亦或是在虎口湾登陆,而再往南是磐城,尽管磐城临江城墙已经垮塌,但城池仍在我军手中,咸军需要仰攻,而且港口码头不足以容纳大船停靠,咸军登陆将极为迟缓。

    磐城以南则是大雁荡,我军虽已放弃江岸,但大雁荡泥沼水荡纵横密布,不利于登陆,属下以为咸军极可能在虎口湾登陆。”

    杜锐勋看向虎口湾,越是细想越是匪夷所思,他说:

    “咸军水军主力一次至多运送四五万人马,其理应隔岸就近登岸,以缩短登岸所用时日,如今却舍近求远从阳都行三天水路在虎口湾上岸,岂非咄咄怪事!”

    “将军所言极是,百里燕素来离经叛道剑走偏锋,很难说此番意欲何为。”

    距离西岸虎口湾最近的东岸是飞霞栖,但飞霞栖是湿地没有码头更没有港口,架设浮桥问题不大,但要大规模登船根本不现实。如果东岸咸军选择现成码头登船,就近前往对岸登陆,然后往来两岸运兵,就必须将船只分散于东岸三至四个码头,同时还得面临思水江上下游的卫军水军反扑和偷袭。

    而无论登船还是上岸,都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如果游泳能解决问题,显然游过江更划算,但显然不能,因此分散渡江短短时内没有足够的上岸兵力,还可能遭遇卫军的反扑。

    当然,咸军有火炮,可以实施火力压制,但眼下大雨滂沱,前膛炮即便采用雨布,也很难持续开火,而迫击炮的射程有限,同时炮筒浸水和弹药受潮都会失效,因此站在百里燕的角度,必须考虑到季节气象地利条件以及己方兵器弱点等因素,所有条件都决定了不可能分散兵力登陆。

    而站在杜锐勋的思考角度并不存在咸军的技术条件,同时杜锐勋并没有真正实施过登陆作战,当下也没有与之有关且成体系的军事理论教材供他参考,其出发立场更多是站在水军的层面在考虑抢滩登陆作战,这根本是两码事。

    认知深度和技术装备的巨大差距,最终决定了思考角度的不同,最后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

    但杜锐勋有一点估计对了,大规模正面抢滩登陆确实不会只在一个地点实施,必然有主攻和佯攻,或者都是主攻,以保证有一点能被突破。百里燕集中兵力只在一点登陆的反常举动,让杜锐勋敏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眼下来看,咸军无非两种战法,其一集中兵力于一处登陆,而后加以巩固,继续在此往返装载兵士上岸,其二集中兵力陆续在沿江多处登陆,而后相向而行结阵大阵。除此两法,咸军别无他途。”

    “那我军该如何?”

    王谢问,杜锐勋极是失望:

    “真是鞭长莫及呀,若是我军能有宝马千里跃该有多好!”

    “将军何意?”

    “你来看图。”杜锐勋手指图上江泉说:“江泉距虎尾河逾三百里,如今正值暴雨,我军斥候再快,也得一日才能将军令送到,而虎尾河距虎口湾四十里,大雨行军得走一天,即便骑马也得半日,一前一后便是两天。

    此时咸军恐怕已是上岸,待到本将传去军令,咸军也已扎下大营,江面则还有咸军炮舰,我军若是去战,必遭咸军反戈一击。

    前几日咸军所射弹丸本将已命工匠看过,制作极为精炼,其弹丸内中藏有此种铁丸数十至上百不等,在临空或是落地炸响,可致十数人乃至数十人毙命,极其之凶悍。而且射速极快,同等时间之内我军只能发射一炮,而咸军能发三炮乃至四炮,何其之可怖啊。

    其水军配有大量震天火,躲在船内风雨不倾,若是籍此弹丸大量发射,我军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依将军之言,我军莫非毫无胜算?”

    “不错,眼下看来我军倘若直面咸军必将再败,其震天火倘若大举过江,此战必败无疑。为今之计只有趁咸军船只忙于虎口湾上岸,而无暇在他处登陆,集中我军主力将其登陆人马消灭在岸边,阻止其过江。”

    “如今大雨滂沱,东岸咸军震天火尚且难以开火,但咸军战舰震天火缩在船内,丝毫不受影响,又该如何应对?”

    杜锐勋思考片刻后果断说道:

    “趁天黑!这雨还得连下数日乃至十数日,夜间江面雨水如帘,难以瞄准,只要与咸军正面交战,两军相缠,咸军船上震天火将难有用武之地,他们总不能向自己人的头上倾斜弹丸。”

    要说见多识广还是有好处的,杜锐勋一语点中咸军要害。咸军地面火力受大雨影响能开炮,但无法持续开火,舰炮则不同,舰炮缩在船舱内,受雨水影响较小,可以持续开火。但天一黑,尤其是恶劣天气下,天黑后外面就是黑洞洞的一片,根本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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