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䶮是抚顺市公安消防支队战训科助理工程师。1973年出生,1991年入伍。他所描述的7·16火场,如战争一样。人都像疯了,抢泡沫、抢水源、抢饭……到达极限的时候,人完全不顾常规了。

    陶䶮说,抚顺支队的救援队伍赶到大连大窑湾时,路边全是交警。离远看,交警穿着黑制服,路边停着黑车,挺奇怪。到跟前,才看出交警的警服和车上落满了油火燃烧沉落的黑灰。那时是17日早晨5点多,抚顺支队的人全精神了。车又开了20多分钟,到一个十字路口,地势高,往下一看,如盆地一般的火场全是鲜红的消防车,场面够震撼。

    抚顺支队接到的任务是保护37号、42号罐不发生爆炸。他们不知道37号、42号罐在哪里,一路上打听,到了海边,才找到37号、42号罐。但他们的车靠近不了37号、42号罐,地面横着一个地下管道的路沟,车开不过去,沟里全是火,鞍山市公安消防支队的官兵正在沟对面作战,冷却37号、42号罐地沟里的900毫米管道喷射滚滚黑烟,“咣”的一声,火苗变成白焰。火像水银泻地一样洒在管道上,均匀烧成一米多高的红火苗。抚顺支队立即出两支泡沫枪,扑救地沟管道火。火被泡沫覆盖后,化为黑烟,随后“咣”的一声又腾飞成火,打不灭。抚顺支队边进攻,边钻进地沟灭火。接近900毫米管道前,才发现管道一个小阀门喷油,发生轰燃。

    这时候,从抚顺带来的泡沫全打完了,没弹药了。没泡沫你上这干啥来了,陶䶮急眼了。他带战士上大连市公安消防支队阵地“抢”泡沫,专“抢”16公斤的小桶的优质泡沫。大连支队的战士当然不让他们抢泡沫,陶䶮上前一顿臭骂,说:“抢,我是参谋长,出事我负责。”大连支队的战士认不出谁是参谋长,看陶䶮这么蛮横,只好忍气吞声,眼巴巴看着他们抢走泡沫。

    陶䶮对自己的战士说,在这节骨眼上,不光要抢泡沫,还要善于“偷”泡沫。以“偷”为主,被他们发现了就“抢”。陶䶮指挥手下弟兄从大连支队阵地连偷带抢弄来18桶泡沫。出了3支泡沫枪,他告诉战士把泵直接插进泡沫桶里,比把泡沫倒入车中更快捷,再接到水枪上,直接打。他们一共出了1门泡沫炮、5支水枪、3支泡沫枪,把37号、42号罐下面地沟里的火全部消灭干净。这时,他们整整战斗了10个小时,从早晨5点多至下午3点多。

    李石中队班长周永涛骑在防护坝上作战,掉进下面沸腾的油池里,好在大伙动作快,把他捞了上来。周永涛庆幸于穿一身铝箔隔热服,身上没烫伤、没烧伤,拣了一条命。

    参谋长吕振广下令,抚顺支队移师103罐,担负冷却任务。他们出2支泡沫枪、2支泡沫枪堵着103罐的撒裂口灭火冷却。罐体钢板红的透明。用枪炮打一阵子,罐体变黑。过不了一会儿,罐体又恢复橙红,烧透了,跟炼钢厂出炉的钢板一个样。从17日下午4时起,抚顺支队监护冷却103号罐,一宿没停,扑救到18日晚上。

    两天两夜之后,陶䶮突然发现自己才有大便的意思。火场上,许多人几天几夜没解大小便。这是精神高度紧张,曝烤脱水,没吃没喝的结果。他们吃的面包上全是黑油。天下小雨,在地面睡一会儿,基本上躺在泥里。到了第三天也就是19日,陶䶮发现火场边上有一排工人宿舍区,窗玻璃全被气浪鼓碎了,他领战士进屋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到19日晚上,他们发现一处地方有自来水,这简直是人间奇迹。这里是海港消防支队。陶䶮带换下来休息的战士在这里用洗衣粉洗了头发和脸,人洗白了,觉得太偏得也太幸福了。

    在火场吃不上饭是常事。上午10点发饭,下午3点发饭。有的阵地还没等来饭,饭已没了。

    陶䶮见到地方送饭的车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截住就往下卸饭。别人说什么,他充耳不闻。

    远程供水器插12条干线,陶䶮上去就抢下了一条,说这条线就是抚顺支队的供水线,谁若不服就动手打。

    这就是真实的战场。所有在7·16火场第一线战斗过的官兵,对此情此景均不陌生。这里没什么文明与野蛮、谦让与强横,人命关天,火场关天,一切存在的在这里都变成了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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