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女性,年龄不多不少,今年正好跨越了个位数,不过体型尚在发育,还有待观察。

    看,多简洁,一个未成年人到目前为止的履历简直一口气就能说完。

    见过我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会感叹,说我是个聪明的孩子。

    太聪明了,聪明的简直不可思议,而且还格外讨人喜欢。

    然后他们夸完,最后往往就会跟上一句"可惜了......."

    可惜我有个不靠谱的母亲,还有个更不靠谱的父亲。

    每一个神童的背后,往往都会有一个狗血的家庭,否则这个故事就没有爆点。

    而我很不幸,身上的狗血几乎都盖住了我的聪明。

    因为父亲姓林,所以我也姓林。

    很明显了,敢起这么洋气的名字的人一般都很有钱,不出意外的,天才的父亲往往都是成功的商人,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半个隐形人。

    隐形人父亲很忙,成功人士的生活总是被各种琐事充斥,他时常忙的无暇顾及我的存在,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在我的人生中单独作为一道分水岭,比如他仅是在我出生时看过我一眼,在我七岁生日时抱过我,还给我留了一条珍珠项链,以此来证明他是爱我的。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样子,戴了单边的金丝眼镜,身材高大,英俊又沉闷,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男人,沉闷地在庞大的金融帝国中一往无钱,从来都只向钱看。

    珍珠项链没有用,就只是漂亮,很漂亮,而那条项链据我母亲讲,是用现有的,同时也是世界上仅剩的贝母和珍珠串成,新纪元的地球已经面目全非,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可能是过度开发的缘故,穷人住的铁皮区乌烟瘴气,而富人区有人造绿洲,以及尚在开发的月球区,只是再没有深蓝的海,蔚蓝的天,更别提什么纯天然的淡水珍珠了。

    所以这件礼物意义非凡,因为它很珍稀,也很贵,非常贵。

    在用一条项链表达过父爱后,我的父亲貌似立刻就不爱我了。

    我想或许是隐形人的毕生热情都在他的事业上,而剩下的时间基本都选择回归原本的家庭,不过偶尔我父亲还是会和我的母亲来往,基本都在他和他妻子吵架的时候。

    我的父亲,他就这么三点一线的跑啊跑,有时候会厌倦,有时却乐在其中,相反我的母亲很没所谓,她出生于富人区边缘的一个中产家庭,在半只脚跨入上流阶级时不幸破产,于是她把这当做人生的一场博-弈,依靠自身具备的年轻美丽,温柔可亲,以及一切美好情人的所有优势,从不缺金主与名义上的爱人,唯独就是不爱我。

    他们好喜欢结伴去旅游,也好喜欢结伴的时候忘记带上我。

    天才就该有天才的自觉,比如我每个月有那么多生活费,多到可以同时养活五十个我,他们想当然的以为我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但是他们错了。

    谁生来就是完美的?

    除了街上的机器人和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反正人类不会。

    至少我就不会照顾自己。

    其实说穿了,天才也不过是个缺爱的可怜虫,我懒得照顾自己,但是我又很聪明,就趁着母亲不注意,用她的卡订购了好多能量棒,饿了就拿一根出来,一箱有十根,平时就存放在营养舱里,我其实胃口很小,很好养活,一个人能吃很久。

    可是这样下去不好,我觉得自己可能会憋成精神分裂,分裂不要紧,可它无益我往后数十年的发展。

    都说人类的寿命相当有限,都那么有限了,就不要让自己过的这么艰难了吧。

    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可人总是要尽可能的活下去,这或许才是身为人类真正的意义。

    出于对自己单调生活的负责,我于是抽出这个月一半生活费购买了一台电脑。

    对,电脑。

    最近的书都看完了,我看书的速度相当快,普通的学习计划并不能满足我日常的需求。

    就是苦于没人和我交流,我有些难过。

    这是个大问题。

    如今的电视和投影广告时常会叫我想起当年,在我还没出生的当年,关于智能的进化与形成早早便被预测过,人类分成了两派,叫嚣着新纪元的到来或许会成为历史的必然,或许会成为噩梦般的末日。

    反正怎么说都是他们有道理,但一问到如何遏制时,他们永远都无法解答。

    真是无聊的一群人啊..........

    在我又一次恳求我母亲为我多讲一个故事时,她终于不耐烦了。

    “有什么话就和外头的机器说去吧”

    她这么说道。

    她要去旅游了,在她最喜欢的,特定的那一个日子里出发,可能这回依然要去她第一次和父亲约会的地方,美丽的人造绿洲,远离地球的伊甸园,庆祝她又老了一岁。

    我看着她,看她心情颇好地化着妆,用晶体镜一件又一件地试着衣服,好多件,美丽精致,全部都是她自己买的,没有一件是给我买的。

    我的内心实际无比渴望她的爱,所以我听话。

    我决定去买她口中的机器。

    定位了的士,目的地是铁皮区的二手市场,那儿东西卖的都很便宜,那本陪伴我多年的童话书便源自这个地方。

    这里有长方形的,得举起来贴在耳边才有的手机,还有仿佛是2030年刚出的通讯手环,无一例外都像是从地底下刨出来的上古产物。

    可能是我眼尖,可能是我那日心血来潮,肥硕的店老板依靠这家店生存,秉着小白兔不宰白不宰,生意不做白不做的道理,硬给我从一堆二手货里扒拉出一台小小的笔记本,也是长方形,可能岁数比我和母亲父亲加起来的年纪都要大,貌似怎么看都不值我的二分之一的生活费。

    可能它在别人眼里一无是处,唯独拥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这是新纪元前最后一个没有被销毁的智能电脑,据说是用学名叫做量子计算机的内核研制,速度与测算都在当年睥睨一切。

    最后一台了,什么东西一旦扯上独一无二,那它就是珍贵的。

    这个光环可不小,但在我眼里,它的价值却仅限于此。

    毕竟如果我那天没看见它的话,它的下场也会和自己的同伴差不了多少,等到再没有任价值后,就会成为贫民窟和铁皮区的废弃燃料,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每一台机器,无一例外都会迎来报废的命运。

    我很高兴,抛去天生的高智商以外,这是第三件我所拥有的东西,完完全全地,属于我的东西。

    一本童话书,一条项链,现在还要加上一台元老级的电脑。

    这叫什么,这就叫单调的天才生活。

    童话出现在我三到五岁这两年,项链则代表我十岁前对于父爱的幻想;

    我一直以为很多钱就代表很多爱,或许有一天我能够把我失去的都买回来。

    可我只买了台老旧的电脑。

    ..............

    因为太过寂寞,就算是天才也有可能变成自闭儿童。

    我觉得这样很可怕,太可怕了。

    幸好幸好,我还没有到自闭的程度。

    开机的时候,它发出了富有年代感的响声,真的很慢,慢的就像唤醒一个睡了千百年的老妖怪一样,得从第一个手指头活动开,然后再缓慢地起身下地,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将时间凝固,从里头流出积了凝脂的骨髓,慢的令人发指。

    如果换做一个急性子的主人,可能真的会急死个人。

    我看着屏幕上的光缓缓亮起,那光不像电视那样可以根据我的身体状态自行放暗,居然要手动调试,叫我很不习惯。

    我轻敲键盘,动手给它输入了指令,算是最原始的指令。

    这样在它以后出现问题时,我可以不必把它交回胖老板那儿维修,而是尝试重新唤醒。

    我一向都是自己解决问题,不是矫情,我就是很讨厌麻烦他人。

    可能是太需要一个倾听者了,生活上的满足不能充实到精神,我身上的各种的臭毛病已经在阿伦嘴里根深蒂固,他能使我高兴,但确实不是个完美的倾听者。

    我要的,是那种不管我说什么都可以,只需偶尔给我回应,但大多数时候只负责倾听的家伙,不是人也可以。

    Whatever,那台破旧的电脑陪伴我度过了艰难的青春期,我所做能的事情十分单调,只是一遍遍地将输入自己想说的话,再一遍遍的自己回答,听着是很枯燥没错,但只要你们站在我的立场上就能明白了。

    人类输送最原始的情感,好的跟不好的,大概一半人都不能很好的给到回应。可电脑不一样,它从来都是照单全收。

    因为有了“无限输入”这道程序,我很快的便从其中发觉了乐趣。

    我乐在其中。

    代码是冰冷的,有时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今天该和它说什么,但我养成了习惯,习惯和它说早安,说午安,说晚安,下意识地就把它当成一本会自动翻阅的日记,记录我每天的生活。

    我在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记录自己的生活,留下自己的痕迹。

    有一次被母亲看见了,她说我这是在逃避现实。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与它熟悉,甚至一个人的时候,我自己就学会了编码与破译,并用特殊的字符赋予它生命,比如很无聊的在“今天天气如何”这一问题下输入“晴朗”、“沉闷”这样的字眼,而这台上了岁数的老家伙也会报以同样的善意,到我十二岁的这一年,它甚至可以自发地打出“今天是个明朗的天,您是觉得否愉快”这句话,非常的流畅自然,似乎是以朋友的口气。

    我发现我和它似乎建立了一种紧密的联系,这样紧密的关系同时也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时间长了,它甚至会自己发出疑问,同我一起讨论为何会有它们的诞生,它们诞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额,这个问题难倒我了。

    我思考了很久,才在键盘上敲下一句话:

    因为懒惰,因为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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