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之中,十余位吐蕃的小赞普们此刻纷纷表自己的看法,且不管他们懂不懂军事,这刻说着现成的风凉话,那是轻松无比。

    到也有帮尺带珠丹说话的,但是绝大多数却还是站在尺带珠丹的对面,讽刺对方年事已高,各方面都已经有所退步。

    尺带珠丹沉默不语,此时的他,没有反驳的权力。

    仁钦岗大赞普微微思索了一会,抬头问鱼泽布。

    “鱼泽布,你看这仗接下来该怎么打?”

    鱼泽布立刻道:“我看啊,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派出一支部队,星夜沿河一路南行,至下游处折返,从平西军的后方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大军给他来个两面夹攻,这么一来,平西军就惟死而已。”

    “那薛讷也不是好骗的。万一被他现我军从后掩杀,他打马就跑,灭不掉平西军,更是白遭骂名啊。”

    “薛讷在这一带经营了有些日子了,谁知道他有没有在防着我们这一手呢?他只要在后方安插几个岗哨,就可以监视住我大军动静,我看此法不妥。”

    鱼泽布这话一出来,立刻引来反对声片片。

    鱼泽布冷笑道。

    “打输了仗,才会影响士气,打赢了有什么好影响的?”

    “那也总比今天这一仗被人打成这样要好得多。”

    “今日一战,只限于今日,过了今天,谁知道又会如何呢?还是在战场上想想办法吧。”

    鱼泽布听得心头愤怒:。

    我担心到了明天,薛讷没准又会出什么馊主意来对付我们了。你们不会以为,他还会象今天这样和我们打吧?”

    “也许薛讷自己的士兵,此刻已经在向我后方进逼了!”

    帐中小赞普大哗,有人高叫道。

    “薛讷还算是个重诺守信之人。此人还算是言出有信,他若要耍诈,今天白天就耍了。现在他赢了一仗,更没有道理采用如此手段了。”

    鱼泽布把头一撇,冷笑道。

    “相信敌人,就等于是自杀。如果我是薛讷,我就在今夜带人做夜间袭营。反正薛讷说得是不得偷袭,而不是夜战。他完全可以打着夜战的幌子玩夜袭的把戏!”

    此话一出口,尺带珠丹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就字面上解释,偷袭一词本意就是攻其不备。但是攻其不备者,通常生在战事未开期间。

    战事一开,各方皆有防备,怎样才能算攻其不备,就会产生极大的理解歧义。

    因此很多时候,偷袭一词更多地用非战期间对某方动的突然袭击,比如偷袭珍珠港就是比较明显的偷袭行为,然而用在战事展开期间,对其含义理解就会模糊难辨。

    倘若在白天打过一场后,晚上薛讷继续领兵来攻,那到底算夜战还是算夜袭,只怕谁也说不清楚了。

    尺带珠丹这刻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场假袭营。

    “不好!”尺带珠丹脱口高叫起来。

    “薛讷今夜要袭击我军营地!”

    话音落下,耳畔已再度响起震天裂地的喊杀声。

    “敌袭!有敌来袭!有强敌来袭!!!”

    大批大批的平西军士兵身穿黑盔黑甲,手持钢刀长矛,疯狂地涌入吐蕃军营地。

    他们不一言,见人便杀,后面的弓箭手则不停地向着天空放出火箭。

    沉默的杀戮在最初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在一开始就干掉了对方的几个警报点后。

    平西军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冲进了敌方营地,尽管有少数夜间守备士兵现了他们,并及时出大声呼喊。

    但在绵延数十里的大军营地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寥寥,反而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许多大战一天,疲倦欲死的吐蕃士兵甚至愤怒地叫骂。

    “平西军又想假袭营!”

    然而这一次,薛讷动真格得了。

    骁勇善战的平西军士兵,即使是在大战一天之后,也依然有力气在晚上继续动攻击。

    相比之下,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打了一天的吐蕃军,在这场考验意志,体力,精神等诸多层面的战斗里。

    明显落于了下风,整体状态大幅度下滑。

    两万左翊卫精锐骑兵在这刻呼啸着冲进吐蕃军营地大开杀戒,他们纵横屠戮,在怒潮般汹涌的沸血中张扬出最肆无忌惮的冷咧。

    战士们的马刀挥舞出冷色铁光,飞扬起迷幻红彩,撕破长夜,染红圆月。

    这一夜,注定将是一个疯狂的屠戮之夜!

    ......

    薛讷组织的突击严密而高效,即使是在夜袭的状况下,平西军依然是在高度的有组织的情况下进行。

    今夜月圆,皎洁的月光使得黑夜并不那么黑暗,视线半清不清,虽然看不清远方的敌人,但却使得自己的士兵可以形成有效的整体作战单位。

    冲锋的,是左翊卫大熊等三个骑兵旅帅,分左,中,右三路同时向对方起冲击。

    他们并不恋战,因为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死敌人,而是快通过敌营地,尽可能的以最快度杀死吐蕃军营地各角落的夜间守备战士。

    夜间守备队的主要作用,一是动警报,二是通过自身的战斗抵挡对方的袭击,为己方大部队的出营作战争取时间。

    警报点被干掉后,夜间守备队就只剩下了力抗平西军一个重任。

    但很显然,在左翊卫战士的强力冲击下,他们根本无法阻挡太多时间。

    第二批冲锋的,则是紧随其后的振武卫冉阳伯、宣武卫殷文山的战士。

    他们的任务是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迅清剿最先出营的吐蕃士兵,继续将营地反击力量遏制住,保持进攻道路的畅通。

    薛讷并没打算无声无息地穿过绵延数十里的吐蕃军营地,直接摸到仁钦岗的床头,然后将其一举拿下,那太不现实。

    但他可以利用己方强大骑兵的度优势和冲击力,做到在敌人真正有所反应之前,先将反抗扼杀在摇篮里,将敌人的反击力度最小化。

    与此同时,对吐蕃王旗起冲击,逼迫仁钦岗逃窜,动摇其军心士气,从而为全面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打下基础。

    因此第三波攻击,是薛讷亲率大军,沉默之后,一反作风,变得嚣张,凌厉,雷霆万钧。

    一支两千人组成的队伍,紧随在中军大军后,向各处营地投掷火流星,他们的马上足足带了数十支火流星。

    利用战马的高在营地中奔忽来去,手上则不停地重复着点燃,投掷,点燃,投掷,再点燃,再投掷这样的动作。

    一处处营地就这样被迅点燃,起火,燃烧。

    许多来不及有所反应的吐蕃士兵浑身着火,哀号着冲出营帐。

    今夜风普通,试图以一把火烧尽全军的想法不切实际,但薛讷不在乎,既然火势缺乏风力助燃,我就多放一些起火点。既然对手没有愚蠢到遍扎连营,不易以点带面,那我就干脆冲进去放火。

    有多少劣势,就有多少优势,在薛讷的眼里,机会永远是大把可抓,俯手皆是。

    随着纵火队的前进,在他们的身后第四拨队伍的行动就越嚣张起来。

    嗖嗖嗖,千万支火箭仿佛夜空里最璀璨的流星,在天际划出灿烂的光弧,拖着长长的彗尾落进敌人的营地。

    营帐,马厩,辎重器械,凡是可以燃烧的东西,在这一刻统统燃烧,腾卷出熊熊烈焰。

    前面的纵火队是以有序排列的方式纵火,后面的骑兵则是以夸张的铺散方式进行,两者相辅相成。

    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吐蕃军营变成一片火海。

    平西军的前排士兵在黑夜里穿行,杀戮,后方的士兵则纵火,焚烧,光与暗的班驳影象将整个天空扭曲出一片迷离色彩。

    起火点就象是排着队行进的军列,若从天空中俯瞰,就好比是一排一排的路灯依次亮起,井然有序地向着吐蕃军的纵深处延伸开去。

    这种诡异莫名的打法,将夜袭原本的混乱本质书写成秩序,但保持秩序的是进攻方,陷于慌乱的却是吐蕃人。

    措不及防的吐蕃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杀得叫苦连天,鲜血在暗夜月色下飞溅,空气中飞舞起迷乱的血末分子。

    少数尚存斗志的吐蕃士兵在混乱与匆忙中临时组合成一支小部队,试图阻挡这支浩瀚铁流,却碰上了大熊。

    他虎目贲张,大斧挥舞出一片天地浑流,在反抗军中砸出一片支离破碎的身体碎块和迷迷蒙蒙的血腥尘末,顷刻间将其土崩瓦解。

    “吼!”

    他放声狂嚣。

    “逃者不杀!”

    “逃者不杀!”

    如此这般的狂呼此起彼伏,在吐蕃军营地中传彻四方。

    战士们的狂呼在这血腥狂舞之夜,转化成一股股惊悚的心灵风暴。

    恐惧之门在这刻霍然洞开,顶不住压力的部分吐蕃士兵终于开始转身奔逃。

    他们被迫向后方逃逸,就象是倾倒的多米诺骨牌,形成一片逃逸的连锁反应,而在他们的身后,突袭的军队在银色的月光与红色的火光的映照下。

    如一道玄色激流狂冲直泻,两万名骑兵在这刻化身成暗夜杀神,将死亡的恐怖带给吐蕃军每一名士兵。

    冲击!冲击!冲击!

    战马在奔腾,战士在狂嚣,战刀在挥舞,战魂在激扬!

    前方已短兵相接杀得昏天黑地,位于中间的左翊卫前锋杀入敌群步步推进,后面的也缓缓跟了上去。

    ......

    冷兵器时代的杀人效率并不高,不像热兵器突突突就死一片,战阵上就算人马密集一刀一个也进展得很缓慢。

    而且大家身上穿着盔甲,有的唐兵挨了几刀摔下马了还没死,仍然拿着兵器步战。

    这完全是体力活。

    前军打了许久听得一声锣响便纷纷向后撤退,吐蕃军没有追击趁机也开始换人马。

    否则无力抵挡养足了力气的人,后面的马上冲过去了。

    这时该李行周附近的一帮人马过去了。

    李行周提起横刀准备亲自上阵,邢君牙、张守珪、朴景泰、舞阳、李白狮等人立刻策马上来分布左右护住。

    这时李行周还有些想念起大熊来了。

    “每遇冲锋陷阵,总会想起钢铁侠。”

    李行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众将神色都是一凝。

    “杀!”

    四周一阵大喊,人声鼎沸马蹄轰鸣,耳边的噪音一直就没停过。

    可李行周却仿佛听见一个声音。

    非常漂亮,一切都很好……

    马蹄启动之时,李行周转头眺望,他仿佛看见了纷飞的杏花。

    很快就接敌厮杀了,刀光闪闪血花飞洒,到处都是人挥舞着兵器。

    冰冷的空气让人的鼻孔有些麻木,却照样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腥味。

    这种气味李行周非常熟悉,可从来没闻习惯过。

    唐军三军依然保持着品字形推进。

    左翊卫已攻入敌营数百步,左右翼各万余起进度稍后犹如一个木契一样钉进吐蕃大军。

    中间的左翊卫最是凶猛奋力向前,因左右面的敌军要承受另外两股唐军的压力而无法对左翊卫进行有效的围攻,形势目前对唐军一片大好。

    两边这么堵在一起对杀,如此使用骑兵确是有些浪费,但双方都是骑兵主战便拼勇力。

    每次上阵李行周都有一股子莫名的兴奋,想起来这种亲自带兵冲杀的事,他出于鼓舞士气的目的反而少。

    主要还是因为喜欢干这事也发现自己擅长这事。

    正如飚车的人明知有危险,但那集中精神沉迷在其中刺激的感觉不难理解。

    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吐蕃骑士在刹那间就冲到面前,短兵相接的瞬息之间,李行周看准兵器的来势,猛地一躲,然后一刀横劈过去就听得“啊”地一声惨叫,那敌兵从马上仰翻下去。

    一个回合杀一人,简简单单的招数……

    一瞬间爆发的技巧、力量、反应完美结合,让李行周兴致高昂。

    冲杀起来唐军已难保持队列,相互混战在一起。

    但李行周身边的几员大将一直未乱时刻护在左右,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突然“呼”地一声,几骑吐蕃兵突然撞到了李行周等人面前,马上拼杀起来。

    攻击李行周的那骑反应极快一刀便从头上猛劈而下,这下李行周没地方躲了。

    听得旁边的李白狮喊了一声。

    “大将军小心”。

    他只有操起长刀向上猛挥格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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