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听见前方大乱的时候心就已经一沉,两万人的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在有准备的作战中,郭淮自问不输给任何人,

    但敌人居然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让他陡然一阵心痛,不禁用手紧紧捂住猛跳的心口。

    不好,这次怕是有全军覆没之虞。

    当郑甘抛弃散关来迎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感觉不好,慌忙赶走这厮让他抓紧回散关布防,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子绪,希望你顶住啊!

    郭淮骑着快马赶到队伍的最前端,只见散关之上已经插满了汉军的大旗,在众多旗帜中有一面红底描金的大旗最为亮眼,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赵字,郭淮顿时心中一凉,心道自己运气真背,居然被赵昊堵在这里。

    散关和陈仓互为犄角,一旦散关遭到攻击陈仓就能立刻出兵解围,但郭淮知道郝昭手上没有多少人马,一旦出关就是白给,

    他咬咬牙,心里把郑甘的全家又问候了一遍,赶紧寻找杜袭所在。

    “禀将军,杜尚书中了郑甘那厮的诡计,已经被擒到城中去了。”

    尽管已经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可郭淮仍是一阵头晕,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杜袭为人宽厚,虽然武艺高强却不太会打仗,而郭淮武功平常却精通谋略,二人从当年汉中之战开始就一直互相扶持,是最默契的战友。

    现在杜袭落在汉军的手里,绕是郭淮一直冷静,现在也居然有点乱了方寸。

    “城上的蜀将是谁,还请出来答话!”

    红日当头,郭淮被耀眼的眼光映地睁不开眼,他朝城上大声喊了三遍,上面才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

    “郭淮是吧…”

    这口气,除了汉军的主帅,这次的最大敌人赵昊外,郭淮想不到还有别人。

    他高声道:“冠军侯居然知道在下的贱名,淮真是欣喜不已。”

    赵昊双手扶着城上的箭垛,笑嘻嘻地道:“伯济将军本事过人,虽然声名不张,却也真有经世报国之才,

    以前你身在沦陷区,没得选自己的将来,现在我帅天兵到此,你是时候反正归来了。”

    郭淮轻蔑地一笑,道:“鹿死谁手还未定论,淮仍有两万精锐,既然冠军侯如此看得起在下,不如由再下率军,和你一决雌雄如何!”

    郭淮的话音里微微有点颤抖,赵昊听出他心内的恐慌,微笑道:“伯济将军,你以为我从这么远的地方扑来抓你,这大网都张开了,却会让你这鱼儿逃脱吗?”

    “实不相瞒,郑甘是我们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我们侦知,连你现在困乏缺粮我也晓得。”

    “伯济啊,我这次北伐一共也没带多少人,可我先斩马遵再降张就,现在张郃也降了,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陪你玩玩。”

    “你若是想再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反正你们总归是要被消灭的。”

    张就降了?这怎么可能!张郃…张郃更是没可能投降啊!

    “冠军侯信口雌黄,恐怕不是为将之道吧?”

    “说我吹牛?呵呵,好,那你倒是说说,张就的凉州铁骑何在,张郃的关中精兵何在?”

    赵昊用力拍了拍箭垛,傲然道:“我赵昊奉诏讨贼,北伐以来,所当者破,所击者服,诚如当年光武伐更始之事,

    尔自恃兵多能战,还以为自己能得天下,殊不知大汉圣朝香火不灭,天兵有神明襄助,覆灭尔等,自然易如反掌。”

    郭淮自然不肯相信赵昊所说,但他亲自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之前有张就威胁天水的侧翼,赵昊才不敢放手征伐,现在他出现在这,说明侧翼的危险已经解除。

    难道这小子真有神明庇佑,大魏的数万精兵都被他翻手杀了个干净?这…

    他的脸色逐渐失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灰暗。

    大汉在天下万民心中依然有巨大的影响力,天命论几乎根治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别说那些没什么文化的大头兵,连郭淮这样的读书人在心内深处依然怀着几分对大汉的恐惧——

    现在这份恐惧正在不断的扩大。

    “冠军侯信鬼神之说?”

    赵昊一摊手,道:“若是伯济将军不信,又何必如此多言?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就地歼灭,要么就去汉中被歼灭,反正不管怎么走,都逃不过被歼灭的可能。

    伯济将军若是不服,不如亲自攻城,来践行你对你们伪朝廷的忠诚吧!”

    郭淮沉默了。

    出兵的时候,他就强烈反对曹真这个孤注一掷的方案,现在被赵昊席卷后路,他也无可奈何。

    “冠军侯,依《魏律》,我等若降,满门皆斩,既如此,休怪淮拼死一搏了。

    听我将令,攻城!”

    郭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既然左右无路,他也只能拼死一搏。

    魏军缺少大量的攻城器械,但他们胜在人多,郭淮接到情报,说赵昊这次北伐的主力背嵬军也不过三万,他赌赵昊就算一路招降纳叛,也来不及动员组织这样规模的军队,希望凭借自己的人海战术在散关打出一个缺口。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郭淮还是不愿意辜负朝廷的信任,老子是雍州刺史,就不能在雍州的地头上被敌人击倒。

    他平素对士兵不错,就算深陷绝地,这些骄傲的魏军士兵也不愿就这么认输,在郭淮的命令下,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慢慢朝散关城墙奔来,而后续部队也没有闲着,开始就地砍伐树木,准备制作攻城器械。

    赵昊偷袭散关的部队人少,见郭淮大军杀来,还真有几分胆怯,这次作战本来就是错进错出,没有忽悠住郭淮,他现在也只能死守了。

    他取来自己的长弓,正要弯弓发射,身边一人突然伸长脖子大声喊道:“都住手,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洪亮,宛如平地一声炸响,滚滚魏军一愣,还真立刻停了下来。

    “都别打了!”

    说话的人是杜袭,他满脸的疲惫之色,站在城头用力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大声叫喊道:“伯济,让你的人都撤退,若是继续攻,休怪我不念同袍之情!”

    “子绪?”郭淮万万没想到杜袭会跟赵昊并肩站在一起,他大步向前,高喝道:“子绪,你是在做什么?”

    赵昊没让人捆住杜袭,他依然好好地立在城头,双手扶着箭垛,朝下面大声道:“伯济,别打了,别做无谓的牺牲了。

    现在散关被冠军侯控制,你已经绝对没有逃出生天之能,这些儿郎都是爹生父母养,都是敦厚良善之辈,不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却死在这里,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郭淮一愣,随即高声骂道:“杜袭,你居然替蜀国说话,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大魏儿郎,与胡虏作战尚且不惧,反惧蜀寇嚣张乎?

    我原以为你杜子绪当年悍不畏死,必为天下英雄,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作态,才被蜀寇擒获,就忙不迭摇尾乞怜,讨好新主。

    你休要再开口,不然我认得你,我手下儿郎的长弓却不认得你!”

    当年曹操刚迎回汉献帝的时候,杜袭投奔曹操,在他的手下担任西鄂县长,

    他在任上发动民众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又亲自投入剿匪,让那个小县城渐渐恢复了生机。

    后来刘表手下一万大军进攻,杜袭让百姓抓紧逃走,又率领五十个官吏青壮殿后,五十人硬是斩杀刘表百人,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掩护百姓离开,那些跟随杜袭的战士各个忠勇铁血,没有一个投降,堪称铁军,

    郭淮原以为杜袭一贯坚强,定然会跟赵昊死磕到底,没想到杜袭居然站在了赵昊的一边。

    赵昊也没想到杜袭居然会站在自己一边,只见杜袭冲他点点头,继续开口道:“伯济,我当年投效曹公,是因为曹公迎奉汉帝,准备平定天下,

    那刘表随是汉室宗亲,但割据一方,抗拒朝廷,他来进攻,我自然要拼命死守。”

    “冠军侯率兵北伐以来,秋毫无犯,此事尽人皆知,大魏朝廷为了驱逐汉军,都做了什么?

    现在长安的赋税徭役惊人,寡妇都要再做军需,强迫嫁人,胡虏更是源源不断被征入中原,再过些时日,只怕中原遍地胡声,甚至……甚至我们在这里打的激烈,漠南的轲比能都会趁机南下,再掠并州!”

    “伯济,你是并州人啊,你和王凌、贾逵、卫觊、裴潜皆为并州名仕,对那些胡人最是熟悉不过,你就愿意看着这些儿郎折死沙场,令胡虏猖獗,百姓流离吗?”

    赵昊趁机道:“郭淮,汝世居并州,当年初举孝廉,应该也有匡扶汉室,扶保社稷之心。

    汉室倾颓,天下大乱,你依附曹操,实乃无可奈何之事,但如今,圣明天子再上,汝仍愿助纣为虐,对抗天兵,便乃行反叛之事。

    你今日死战,不过是一腔热血,以为自己英勇重义,可千载之下,谈及汝今日之事,不过乃对抗朝廷之顽愚、背叛汉室之乱臣,

    你当得起如此骂名吗?”

    郭淮张张嘴想要辩驳,可他们这些曹魏臣子以前都在大汉的朝廷混过,谁也不敢开口说自己一开始就根本没把大汉当回事,这会赵昊一顶一顶大帽子骑脸,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看看周围的士兵,都是一脸惶恐,等待郭淮的决定。这些基层的军将大多出身并州,是郭淮的子弟兵,被赵昊一顿吓唬,顿时纷纷担忧起自己的家人来。

    他们在这里和赵昊死战,几乎毫无胜机,死后也不过得个乱臣贼子之名,既然如此,又何必继续为大魏而战,横竖赵昊的汉军也占了大意的名分,便是倒戈投降,也绝对声名不减。

    郭淮踌躇了许久,杜袭在城上叹息一声,道:“伯济,汝今日如何决断悉随尊便,只要你将来九泉之下见了王司徒、郭司农能交代便好。”

    郭淮浑身打了个寒颤,他痛苦地低下头思考许久,最终还是慢慢从马上下来,佝偻着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汉军弓箭的射程范围内,。

    他缓缓跪在地上,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般,把身体埋在城墙漆黑的影子里。

    “罪将郭淮,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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