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雨总是那么缠绵,深秋的绵绵细雨更是令人寒到了骨子里。

    这夜,秋雨又笼罩了一座小镇。

    这座小镇位于江南,不知躲过了多少战火和屠杀,在数十年前改朝换代的乱世里如同一颗沧海遗珠般幸存下来,虽不繁荣,但也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颇有外面的盛世之感。

    虽然才入夜,但这淅淅沥沥的秋雨令整个镇子都提前进入了睡眠,只剩下一家酒馆还亮着灯。

    这酒馆虽然不大,但也雇了个说书的,老板看这天气,也就挽留说书的先生今夜暂且住下。先生觉得过意不去,这个点仍然在说书。

    “老板,温六碗酒,再来三份酱牛肉。”酒馆的门帘外突兀地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细碎的马蹄声。

    话音刚落,三个满身雨水身着镖师衣裳的人撩起门帘走了进来。

    “好嘞,我先帮你们把马安置到马棚里。”小二虽然不怎么精神,但仍然强作笑容。

    然后将几位顾客的马安置好后,就去准备酒菜了。

    虽然镇上大部分人都睡了,但仍有七八个本镇的闲汉在划拳喝酒,角落里一个不得志的读书人自饮自酌。

    “刚才说到,咱们大洛朝的高宗叶印的事。在太宗叶晟驾崩后,当时还是二皇子的他逼宫太子叶邦,在三弟叶卿也就是咋们的第一任吴王的帮助下,格杀叶邦。”说书的见人不多,也就胆大起来,说起今朝的事来。

    酌了口酒,又说道:“咱们的吴王因为这独一份的从龙之功才得了个世袭罔替的荣耀。这荣耀非同小可,当今天下仅有四位世袭罔替的藩王,分别是高宗年间受封的蜀王陈王吴王,还有太微十一年间,也就是去年分封的齐王。”

    “说书的,你光讲这些概括的有意思吗,具体的说说啊。”一个闲汉似乎早就受够了说书人的陈词滥调,大声嚷嚷道。

    “好,那就讲点干货。”说书的也不恼火,继续说道,“咋们先说死法最有悬念的第一任蜀王叶卯。这蜀国和吐蕃西域接壤,年年打仗。高宗年间,第一任蜀王战死,时人大多以赞颂蜀王勇猛刚烈为尚。但也有人提出质疑,一场上古兵法记载的‘十而围之’的战役,主将战死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闲汉听到这打断了说书的,兴高采烈地道,“这蜀王有人说是战死纱帐的,就是死在女人肚皮上!”

    “咳咳,这蜀王的战死方式不提,虽然有猫腻但也得到了大洛赏赐的世袭罔替。而且也一脉单传,如今是第一任蜀王的嫡孙叶钧坐上了王位。”说书的见众人都被他吸引过去,赶忙说道。

    说罢,一拍醒木,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说书的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战功卓著的第一任陈王叶即,这位藩王的世袭罔替是实打实的战功换来的!”

    一个镖师吃完了肉,抿了抿酒,见说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再加上这说书的早就有点体力不支了,打断说书人说道:“这我知道,我来说,说书的你先歇歇。”

    “行吧,老朽先喝几口酒润润嗓子。”说书的见这人如此照顾自己,也不拒绝,笑道。

    “这陈王是真的狠啊。我们走镖的都说,他肯定是上古时期坑杀四十万敌军的武安君白起转世来的。”这镖师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兴奋道,“他从不诏安也从不受降,嗜好屠城点天灯。也是因为这,朝廷民间大多认为其不是仁主。大洛也一直犹豫要不要给这个世袭罔替。”

    “那后来怎么得的世袭罔替呢?”一个泼皮见这镖师说的比说书的更赋血腥气息,又吊人胃口,急忙问道。

    “别急,别急。这要就要说到本朝最好玩的事了。”镖师笑呵呵地回道,“当时陈王也着急啊,南疆的那帮蛮子都被打怕了,基本立不下什么大的战功了。再没有机会立功,他死了,这世袭罔替不就溜了吗?”

    说到这,慢条斯理地喝干了酒。

    那几个闲汉见此,知道这镖师没好处不开口的,喊道:“小二,给咱们这位走镖的师傅再上碗酒!”

    “好嘞。”小二也是听得起劲,赶忙应道。

    这走镖的见几人如此识趣也是痛快,说道:“当时,正巧有个宁王叛乱,这宁王一直不服高宗皇帝,精心准备了十数年才决定谋反的。哪知道,连叛军的大旗都没出藩国就被得知信息从几个省外赶来抢功的陈王灭了。准备了十几年,连三个月都没撑到就被陈王当做战功给收了,你说可笑不可笑。这宁王叛乱就成了今朝最好笑的事,而陈王也因为平叛得到了世袭罔替。”

    “咳咳,这位镖爷,接下来我来吧。”说书的恢复了体力,对这走镖的恭敬说道。

    “行行行,反正赚了碗酒。接下来的你说吧。”镖师笑道。

    “这陈王得了世袭罔替,不久就因为脑疾逝世了,但也有人说是遭了天谴。这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暂且不提。”说书的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他的庶子叶魄,在他去世后得到军方支持,以铁腕手段圈禁他的几个兄弟,登上了陈王的王位,得到了大洛的默认,然后这王位就坐到了今天。”

    “啧啧啧,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这叶魄和他老子都是天煞下凡吧。”一个闲汉感叹道。

    “接下来,就要到去年才封王就蕃的齐王——薛凌志了。”说书的说完陈王,开始说这齐王。

    “先生,这段我来吧。”一直坐在角落独自酌酒的读书人说道。

    “哎,好吧,你来吧。”说书的知道这人的隐情,叹了口气说道。

    “这薛蛮子,最是善战。太微十年也就是前年攻打俄国,所到之处,均是势如破竹。可是,后方却遭了殃。”这读书人出口就是薛蛮子,丝毫不顾齐王身份,“后方,家家无壮丁,人人有饥色。他将每户的男子都充军,耕地里只剩妇孺打理。薛蛮子吞并俄国两省,打的俄国俯首称臣,送来公主做质子。这才得了世袭罔替的齐王位置。我承认他是个英雄,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说着说着,那读书人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闭起眼嘶哑地念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盛世,要了作甚?要了作甚?”

    说罢,仰头喝完碗中酒,不顾门外秋雨径直出门,大笑而去。

    “何秀才,何秀才,我送你回去吧。”那小二见这读书人有些醉意,怕他走夜路出事,一边说着,一边急忙撑起把雨伞冲了出去。

    “这,这读书人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兴致勃勃讲着陈王的镖师疑惑道。

    那几个闲汉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哎,他本是辽东人,家中独子。齐王征兵,他躲过一劫,可是和他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却被抓去做饭,不久死在沙场上。他无法报仇,又不愿睹物思情,就远走他乡,来到了我们这。”说书的叹息道。

    顿时,酒馆内气氛有些凝重。

    “罢了,罢了。说完了齐王,来说说咱们的吴王吧!”说书的见众人情绪低沉,为活动气氛赶忙说道,“咱们的吴王也是一脉单传,如今是第三任了。当今吴王实是一代明君啊。咱们往日要说到藩王,肯定要说到权力大小,今日也不例外。蜀陈齐三王的权力均是有大洛限制的,调动个小小的县令都要上报,但咱们的吴王因为从龙之功,权力极大。连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唐朴都是他亲自从山野间请来的。”

    “哈哈,说到吴相唐朴,我等就有话说了。说书的,你猜猜我们这趟押的什么镖?”几个镖师听到吴相都活跃起来,笑道。

    “这个,我怎么知道?”说书的无奈道。

    “哎,一个月前吴相唐朴老来得子。我们今日押的就是扬州刺史送给小相爷满月的贺礼。听说,小相爷已经由吴王取名为唐墨了!”镖师兴冲冲地解释道。

    “呀,吴相得子是好事啊。唐墨,真是个好名字!”说书的笑道,“那么,咱们的吴相就可以一门心思地对付倭寇了。”

    “哈哈,的确是好事。这倭寇最近都肆虐到我老家附近了,是该好好治治了。吴王吴相一同出手,必叫这些倭寇有命来无命回!”镖师大声回道。

    “来来来,咱们为我们的吴相满饮此杯!”说书的豪气干云道。

    “一醉方休!”几个闲汉对于敬爱的吴相老来得子也是喜悦,一同喊道。

    “好好好,不醉不归!”三个镖师也顾不得行规禁令,齐声喊道。

    酒馆内,众人庆贺这太平盛世。

    酒馆外,已经喝醉的何秀才被店小二背着,喃喃道:“盛世,烽火却燃了山河,要它作甚?”

    这盛世,一人看到繁花似锦,一人却见血染江河。

    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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