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一天醒来,床边没有老公,玻璃上没有大红喜字,餐盘里没有爱心早餐,已经足够令人沮丧到怀疑人生。可这一天,偏偏还是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上班日。

    我在聒噪的闹钟中纠结的叹息着,发了足有一分钟的呆,才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中那张蓬头垢面的脸心有不甘的洗漱着。

    身为一个社会人,我知道社会处处是框条,可我仍然很想知道,在这个华丽的世界里,到底还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寒酸到让生活逼迫着在自我与工作之间做抉择。

    你问我这个抉择是什么?

    难道还不够显然易见吗?

    不就是比例假更准时的每月例会上,你家老板黑着脸,拍着桌子,在你与你所有同事勾头沉默时,声嘶力竭吼出的那三个问题?

    譬如:自我和工作,谁重要?

    又譬如:在自我与工作之中,谁应该排在谁的前面?

    再譬如:两个关系,到底是谁要为谁服务?

    这三个直击心灵问题的答案,我苦苦寻觅了十多年,却也不过是: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日西风压倒东风。难以定论。

    我的死党们倒是干脆利落。

    蚊子选择工作,她给出的忠告是:为五斗米折腰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们有房、车贷款要还,有父母要赡养,有孩子要拉扯,有人情社会要应酬……如果失去工作,这些东西谁来替你保障?

    这是最普遍的保守型人生。

    就像银行柜台上摆放的保本理财产品,不管你投入多少,它给你的回报都吝啬到不够你去商场随心所欲的逛上一圈,可它稳就稳在不会让你血本无归。

    我跟芸豆一面惦记着这种万无一失,一面又对大富大贵有着强烈的渴望,蚊子的话,我们听听也就不敢反驳。

    只有加菲猫,她是一个对人生从来不渴望安逸与一成不变的女人,所以,她选择自我。最令我们三个恨到牙痒痒的是,她竟然成功了。

    从此以后,是争取自我还是保卫工作,就像结婚生子一样,成为我们三八群忌讳莫深的第二个领域。

    我也如愿在浑浑噩噩中混到了如今这个岁数,自我就像一段尘封已久的烂情事,再也不敢随意提及。

    女人的脆弱就是这样简单,不是源于这个社会的白眼有多少,也不是恐惧你身后会不会有人支持,仅仅只是因为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真他爷爷的不好受。连卖水果的大叔都不向从前那样好说话。

    你说,能不认命吗?

    我从衣柜里取出灰白色上衣,灰白色半身裙换下我的草莓睡衣睡裤,再套上黑色长筒丝袜,加上那件黑色直筒风衣,我的职业装扮才算彻底完成。

    与城市的发展同步而行,我们单位目前也分出了两个区域,城东旧区的老部与城南新区的总部。我所在的部门隶属老部,与菜菜子所住的小区,相隔不过两条街。这也是我为什么迫切想搬到城南居住的原因之一。

    为方便广大职员上下班,单位特意给我们安排了一辆接送班车。每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这趟班车准时达到我家小区门口。班车司机姓陈,我刚上班的时候,我们都叫他小陈,现在大家已经习惯称呼他老陈。

    我与老陈共事最久,所以,他会格外多等我一分钟。一分钟后,不管我出不出现,车子都将驶离我家小区,开往城东。

    我因此给他取了个绰号:陈一分。

    今天的班车无一例外的在行进二十分钟后,顺利抵达单位老部。

    我拎着小挎包,从车尾随人流慢慢往车头走去。快到门口时,陈一分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神领会的笑笑。

    这哥们,占尽了司机师傅的便宜,上到高层老总下到清洁大妈,谁的八卦新闻都逃不过他那张嘴。

    直觉告诉我,他这个眼色里,藏着大新闻。

    我赶紧靠边,在第一排空座上坐下,口里念念有词:“奇怪了,我的钥匙呢?我的钥匙不会落车上了吧?”

    陈一分见针插缝的笑道:“伍小柒,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十多年也没见改过。光你这把钥匙,我都帮你捡过不下十回。”

    呃,没错,这个法子,我在陈一分面前故技重施了不下十回。

    等到车厢的人都走空后,陈一分赶紧从驾驶座上起了身,快步走到第一排座位的车道前。

    “你昨天干嘛去了?”

    他压低嗓门问道。

    我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昨天我休假在家,没干嘛?”

    “伍小柒,你还没认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陈一分指着我一脸严肃。

    我急了:“我们家仙女出尔反尔,不承认给了我七天假?”

    “啧啧,伍小柒,你连我都瞒,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悉心照顾吗?”

    “我瞒你什么啦?我昨天真的休假在家。既没去马尔代夫滚沙滩,也没去丽江酒吧等艳遇。”

    “行,算你狠。要不是念在你我这么多年的革命友情上,这回,我还真不想管你。”陈一分截然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在我对面空位上坐下后,仍是一脸认真与严肃:“昨天,单位人事部的小张去民政局办事,说整好看见你跟一男的在领证。伍小柒,你别被自掘坟墓学那些年轻人玩隐婚。你别忘了,你不是在私企,你所在的单位是一家国企,你是一名入党积极分子,你的个人问题早就不属于你个人了。赶紧的,该打的报告马上去打,该向我忏悔的立刻忏悔。”

    我倒吸一口凉气,左手像一根捣药的杵,对着脑门不停拍击:“这,这,这事……陈一分,我向你忏悔。大恩不言谢,施恩莫图报,先走一步。”

    说完,我抓起挎包头也不回的冲下了车。

    这就是我必须在工作与自我中面对的选择。

    与谁结婚,我可以选择告诉或是不告诉我妈和我爸,却不能对单位有半点隐瞒。

    凭着百米冲刺的速度,我准时在办公室打完卡后,立刻跑去见仙女。

    仙女是我们部门的一把手。

    我们这个部门里里外外共有九口人,无论是从职权范围还是从人口数量去考量,在这样一家声势浩大的国企内部,地位有点尴尬。

    仙女是这样形容的,在研发部那种皇亲国戚眼中,算平头百姓;在销售部那种精兵强将眼里,算吃闲饭的。所以,做人做事,能低调切勿高调。

    她这种忍辱负重的处事方针,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对她,却百利而无一害。毕竟,一个人多口杂的制度内机构,成年人的审时度势,总是要比她的锋芒毕露更受器重些。

    我站到仙女办公室门口时,先吐了口气,才咬咬牙,举起手在门板上轻轻扣了三下。

    “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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